魏皇后听丈夫如此言说,先是一怔,旋即会意过来,未曾劝阻,只吩咐张女官与他同行:“官家毕竟是男子,女人事务不甚了解,你一道过去,帝姬若有不便之处,你多多看顾些。”
张女官应声道:“娘娘宽心,我晓得的。”
李世民心头怒火翻涌,并不停留,提刀上马,带着一众禁卫扈从往驸马府上去,张女官原是魏皇后的陪嫁,同样出自武家,也是会骑马的,带领几个健『妇』随从在后。
驸马姓王名昪,祖上曾为太宗功臣,与惠福帝姬的婚事原是徽宗在时定下的,只是还没能成婚,便遇上靖康之役,王家人同皇家一道被劫掠北上,直到李世民登基称帝、大败宗辅之后,方才用宗辅将众人换回。
李世民越想越觉得窝火——这个王八蛋,要不是朕打了胜仗把你们全家换回来,这会儿你们还在上京铲雪呢,踏马的当着大宋臣民、享着天家恩惠,反手就来欺负我妹妹?!
半路出家、不怎么熟悉的妹妹也不行!
公主府距离皇城不算太远,不到两刻钟,李世民便顺利抵达惠福帝姬的公主府门前,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一扔,转身大步往府邸里边走。
门房见外边忽然来了一群人,还没来得及起身去问,就先一步被人拦住了,禁军把令牌往前一送,门房嘴巴张的扁桃体都『露』出来了。
李世民没心思跟底下人啰嗦,吩咐把府里边的人看管住,便就近找个婢女带路,领着自己去见惠福帝姬。
等到了门前,他面笼阴云,左右打量一番,惊怒道:“这是偏房,帝姬怎么能住在这儿?!”
那婢女业已得知他身份,战战兢兢道:“驸马说帝姬体弱,此处阳气更重,有益于恢复元气,故而……”
好,真是好!
李世民脸『色』铁青,半晌之后,又问:“那正房是谁在住?”
婢女声如蚊讷:“是驸马在住。”
李世民冷笑道:“怎么不叫小妾跟他同住?”
婢女畏惧于他威势,一张脸都吓白了,踌躇了好一会儿,方才小心翼翼道:“正房只驸马在住,但每晚都会叫人过去作陪……”
李世民被气笑了,驸马这是每晚都翻牌子是吗?
没有皇帝的命,还得了皇帝的病?!
这时候偏房里边惠福帝姬听见外边动静,还当是驸马又来闹事,心下疲乏不堪,又打发人出去瞧。
嬷嬷满面怨怒的走出门来,正准备说话,先一步瞧见了来人面孔,神『色』立即就变了。
帝姬的娘家哥哥来了,别管是不是同母所出,到底是一个姓的,官家要是真不把这妹妹放在心上,怎么会专程出宫往公主府来瞧她?
嬷嬷“啊呀”一声,眼泪瞬间就涌出来了,跪在地上委屈而无奈的求道:“官家要给帝姬做主啊,实在是驸马欺人太甚……”
李世民看得心生悯意,吩咐张女官将她搀扶起身,又问道:“珠珠呢?”
话音刚落,便见偏房门口垂着的珠帘一掀,神『色』憔悴的惠福帝姬随之出现,端详几眼,惊呼道:“九哥?”
她惊喜交加,几瞬之后,自觉现下形容不宜面君,忙举袖遮掩,半是羞惭、半是凄楚:“官家怎么来了?”
李世民方才匆匆一瞥,便见她右侧脸颊伤得厉害,长长的一道深紫『色』伤痕,从嘴角一路连到眼角,眼白里弥漫着红血丝,看得人触目惊心。
张女官只听那小女官说惠福帝姬伤了脸,却没想到竟伤的这么严重,快步近前端详过后,心下又怜又怒:“天杀的王昪,竟敢如此对待天家公主!”
又关切道:“怎么伤成这样?大夫怎么说?”
惠福帝姬无言开口,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旁边婢女垂泪道:“昨日帝姬听说驸马开库取了些宫里陪送的嫁妆首饰,难免要去问询一二,不想到了正房之后,却见那些个首饰全都在那青楼女子头上,帝姬深以为辱,便同驸马争执起来,结果没说几句,驸马便动了手,帝姬脸上的伤是拂尘打的,只差一点,眼睛怕就要失明了……”
那婢女原是惠福帝姬的陪嫁,向来与她亲厚,说到伤心处,不觉更咽难言。
最先出去的嬷嬷便接了下去:“出了这样的事情,帝姬又是委屈,又是恼怒,却也不敢将事情闹大,连御医都不敢请,只叫府里的大夫来瞧,顺带着上了『药』。驸马那一下打的狠,当时脸皮就破了,没多久就开始往外渗血,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好彻底,会不会留疤……老奴真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惠福帝姬听得委屈而难堪。
委屈是丈夫无礼、欺辱自己至此,难堪则是寻常女子受了丈夫和婆家欺负还可以回娘家去告状,可是她不敢。
她怕言官御史弹劾,更怕宫里压根就没人肯帮自己,最后自取其辱,不仅拿王昪没办法,事后还要被他和他的妾侍们取笑。
当今官家是她的兄长,但毕竟不是同母所出,交情甚浅;她的母亲虽然位分尊贵,但毕竟已经过世多年;她的外家虽然也曾经显赫过,但时移世易,也已经泯然众人。
至于婆家——婆家要真是通情达理的人家,驸马怎么会如此无礼?
名为帝姬,可她环顾左右,却找不到一个依靠,除了打落牙齿和血吞,还能有什么办法?!
现在九哥来了,惠福帝姬恍惚间察觉到了一丝朦胧的希望,只是她在困境中挣扎太久,忽然间伸过来一根救命的绳索,竟不敢往上攀!
万一那是假的呢?
万一九哥也劝她跟王昪好好过日子,做国朝女子的典范、皇室帝姬的标杆呢?
不将一切说破,她心里尤且还可以继续欺骗自己,给予自己一丝小小的安慰,幻想兄长也是在意自己这个妹妹的,但若是将一切都说破,那真是想再继续欺骗自己也难了!
惠福帝姬神情中浮现出几分凄楚,嘴唇开合几次,终于道:“外边冷,九哥且入内来说话吧。”
李世民见状,不禁叹一口气,与她一道进了内堂,第一句便问:“还疼不疼?那大夫医术好吗?罢了,差人去请个御医瞧瞧,朕才能放心,我们珠珠生的这样美貌,若因此留了瑕疵,岂不可惜?”
惠福帝姬神情猛地一颤,再看他时,眼底已经有了盈盈泪光,更咽道:“九哥……”
“你这傻姑娘,遇上这种事,怎么也不告诉宫里?见不到朕,还有你嫂嫂,还有两位太后,怎么能忍气吞声、委屈自己?”
李世民伸手去拍了拍她的肩,语气冷凝,杀机毕『露』:“他王昪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朕打了胜仗,赎他回来,现在他们全家都在上京吃雪!受了朕的恩惠,还敢欺负朕的妹妹,朕看他是活够了想找死!”
惠福帝姬没想到九哥会这么说,一直无处寄托的那颗心脏仿佛也有了安身之所,起初还只是小声抽泣,到最后,却是放声大哭,仿佛要将这段时间以来遭受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李世民心平气和的等她哭完,又温和道:“珠珠,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受了委屈就进宫去跟哥哥嫂嫂说,你有家,有亲人,他王家难道比天家还了不起?你是太上皇的女儿,金枝玉叶,哪有被臣下欺负的道理!”
惠福帝姬哭道:“九哥,我怕,真闹大了,言官们会非议的,仁宗皇帝时……”
“言官最好不要非议,不是为了朕,也不是为了皇家,而是为了他们自己,祖宗家法还说善待文官呢,可那有什么用?保得住天下不遭金人践踏吗?”
李世民冷笑道:“现在佛不拜过去佛,太/祖皇帝必然也能明白这个道理,现在,朕的话才是祖宗家法!”
张女官差人去请御医,李世民转过头去,双目定定的注视着惠福帝姬道:“珠珠,王昪如此待你,难道你还对他抱有希望?告诉九哥,你是希望九哥杀了这个无耻小人,帮你的姐妹和后世公主们正正风气,还是差人将他找来打一顿,让他痛改前非,以后跟你好好过日子?”
“选择权在你手里,”他说:“告诉九哥,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惠福帝姬原以为九哥最多也就是帮自己打王昪一顿出出气,又或者是效仿从前宋朝皇帝对待文官们的方式——不喜欢哪个臣子便贬谪出京,却没想到九哥出手便是绝杀,竟要取王昪『性』命。
她着实吃了一惊,思绪飞转,却在此刻回想起了成婚之后王昪的种种欺辱。
他因妻子曾经被金人劫掠北上之事深以为耻,屡次出言嘲讽,刺她心肝;他广纳姬妾,流连于青楼之中,浑然不将她放在眼里;他『逼』迫自己迁出正房,退居偏房,又一意纵容妾侍们欺辱自己,还有昨天,他毫不留情的对自己出手,没有半分怜惜在意……
金人蛮横凶狠,又是国朝仇寇,尚且不曾对她大打出手,可这所谓的丈夫,宋国朝臣,却对着她拳打脚踢,这样一个男人,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嫌被欺负太少,被羞辱的不够多吗?!
因着靖康之变,姐妹们遭受到的苦楚已经够多了,而前代的种种实例,也叫国朝公主的尊荣一降再降,现下她若是再行退却,来日身死之后,会不会也像荆国大长公主一样得到文官们的一致称颂,被誉为国朝贤淑女子典范?
她自己堕入泥坑也便罢了,怎么能使得姐妹们同样不得翻身?
惠福帝姬合上眼眸,一行清泪缓缓流出:“杀了他!”
“九哥!”她睁开双眼,声音清厉:“杀了这个连金贼都不如的无耻小人!”
李世民如此相问,本也是有意一探她心中所思所想。
若是个思维正常、尚且知道自尊自爱的,那自然要救,若是个如高粱河车神女儿那般的传奇人物,新婚丈夫跟『乳』母私通被降职之后趴在地上痛哭着求哥哥给丈夫免罪的……
那你们俩干脆彼此祸害吧,天长地久、百年好合。
现下李世民见惠福帝姬人虽柔弱,行事却很拎得清,不禁暗暗点头,见她哭的满脸是泪,当即温声劝道:“能摆脱这个小人是好事,哭什么?当日被劫掠北上的多了去了,被赎回东京的也多了去了,难道他们都有罪,都该死吗?”
惠福帝姬听得神情动容,目光微亮。
李世民见状,不禁失笑:“男人也就是那么回事,别太放在心上,王昪死了还会有下一个,若是不想改嫁,又不想落发出家,寻家道观去做道姑也是好的,素日里『吟』『吟』诗,作作画,办个赏花宴、清谈会什么的,叫姐妹们一起聚聚,不也很好吗?左右你也有自己的俸禄,不愁吃穿。”
惠福帝姬吃够了金人的苦头,也吃够了遇人不淑的苦头,听罢,便流着眼泪、满怀希冀道:“真的可以不出嫁,找家道观去做女冠吗?”
李世民反问道:“为什么不可以呢?”
惠福帝姬听得心动不已,踌躇几瞬,又迟疑道:“若如此,天下是否会非议皇家,影响到还未出嫁的妹妹们?”
李世民面『露』诧异,不解道:“这有什么好非议的?你只是不出嫁做女冠而已,又不是发了疯出去杀人放火,有什么使不得的?”
惠福帝姬听罢,泪如雨下,跪下身去,向皇兄行大礼叩拜。
李世民忙叫人搀扶她起身,好笑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行这等大礼?”
说话间的功夫,外边有人前来回禀,道是御医已经来了。
『妇』人诊脉看病,李世民不好继续留在此处,再则既见过了妹妹,也是时候该去会一会王昪那个狗崽子了,当下交代张女官几句,便起身离去,令人引路,往正房去见王昪。
李世民初到府上,便下令把控道路和府中诸人,故而直到此刻,王昪都不知大祸将至。
李世民到了正房门外,自有禁军在前开路,走进去瞧了一眼,当真是灯红酒绿,酒肉声『色』,难为王昪这样没心没肺,把妻子打成那样,还能心安理得的跟小妾鬼混。
他被气笑了,旋即便冷下脸来,寒声道:“屋子里边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扒掉外衣,吊起来抽三十鞭子再说别的!去传王家人来,所有能喘气的都给朕带来,出嫁了的女眷也一并带来!”
又向同来的惠福帝姬身边嬷嬷道:“等里边人被抓出来了,你挨着认一认脸,然后带上人手,把府里边其余欺负过珠珠的都给朕逮过来!踩在大宋的国土上,竟也敢欺负朕的妹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嬷嬷听得心生激昂,忙不迭应了声,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
“你再去走一趟,”李世民转头吩咐身边亲信:“把在东京的所有驸马都给朕叫过来。不给他们立个规矩,他们以为赵家男人都死光了呢!”
亲信听得心下一凛,暗暗替其余驸马们捏一把汗,却也不敢迟疑,当即应声:“是。”
这时候王昪与一众姬妾已经被带了出来,仍且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口中叫骂不休,忽然瞥见院中站了个身穿檀『色』圆领袍的年轻男子,长身玉立,不怒而威,赫然是当今天子、赵宋官家。
王昪见状便知不好,再想想当今官家为人,便跟被剪了舌头似的,立时将那些个脏话给咽回去了。
他脸『色』惨白,神情畏缩,被两个健壮禁军提着胳膊架出来,讪讪道:“官家……”
李世民这时候没有跟他说话的意思,一眼不曾往那边瞥,侍从取了座椅到院中来,他坐等着王昪等人受刑。
王昪见他神情冷漠,一言不发,就知道自己要完,还没等开口讨饶,身上外袍便被禁军扒掉,绳子将两手拴在一起,直接吊到了院里杨树上。
内室里烧着暖炉,天气虽严寒,内里却是温暖如春。
王昪与一众姬妾本就穿的不多,被人扯着拉到院子里,扒掉外袍往树上一吊,寒风轻而易举的将身上衣衫打透,冷意仿佛能直接钻进骨头里边去。
他情不自禁的打个冷战,却因为手臂被绑起来吊在树上,连这冷战都打的不怎么痛快。
就在这时候,王昪瞧见先前往屋里去擒他的禁军过来了,手里捏着一条浸过桐油的黑亮马鞭,神『色』森冷的走上前来。
“等等——你要做什么?”
王昪下意识想要挣扎,却也只是徒劳的摇晃几下。
下一瞬,禁军手里的鞭子猛地挥了过来,但听“啪”的一声脆响,尖锐的破空之声伴着王昪的尖锐惨叫声同时传来。
行刑这件事也是有门道的,别管是杖刑还是鞭刑,行刑人都有本事控制力道和声音,有的看起来瘆人,但是其实不重,还有的是看起来没事,但内里五脏六腑都被打坏了,压根活不了多久。
行刑的禁卫一跟王昪没什么交情,二看不起他为人,三知道官家心里必定恨极了这人,这会儿是一点都没留手,鞭子抽的又重又响。
一声过去,王昪便是一声惨叫,皮肉就跟被刀划过似的绽开。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有气力惨叫,那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中气十足,到最后喊得喉咙受损,声音嘶哑,鞭子仍旧跟最开始行刑时一样响,他却再也喊不出来了。
外袍早就被剥去,王昪没穿靴子被抓出来,身上只留内里中衣在,现下早已被马鞭打破,『露』出内里绽开的皮肉,血水横流,一眼看过去,当真是惨不忍睹。
王昪是个成年男子尚且如此,其余姬妾们就更加不必说了,整整三十鞭子挨完,无论此先如何美貌动人,这时候都成了血葫芦,吊在树上不时的呻/『吟』出声,痛呼不已。
王昪秉『性』如何,王父、王母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儿子是自己生的,儿媳『妇』是别家来的,到底是偏向谁,那还用说吗?
是,儿子的确做的过分了点,但他们不是都已经训斥过了吗,他就是不听,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惠福帝姬身为皇室公主、王家媳『妇』,难道便不知道规劝丈夫言行,督促他改正错处吗?
相夫教子,这本就是『妇』德之一啊!
惠福帝姬此前也曾几次往王家去,希望公婆能够劝诫丈夫一二,王父、王母起初还耐着『性』子敷衍她几句,最后不耐烦了,等儿媳『妇』再去,便开始称病。
国朝以孝治天下,一个“孝”字压下去,惠福帝姬也是无可奈何。
她毕竟不是傻子,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再多,就知道公婆根本无心去管这事,之后也就不再去自讨没趣了。
这时候王父、王母尚在府中,忽然听闻官家传召,却不叫他们进宫,而是往惠福帝姬的公主府上去,便知事情要糟。
官家怎么会在公主府里?
难道是惠福帝姬跟宫里告状了?
他们应该怎么解释才好?
将王家所有人都传过去,连同出嫁了的女儿也一起,这是不是太过兴师动众了?
帝姬也真是,夫妻俩吵架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非得闹成这样?!
王母心中有些恼怒,王父却是心中惴惴,低声同被传召回家的次子商量:“是不是你大哥做了什么过火的事情,惹得官家大怒?否则,何以要叫王家全家人一起过去?”
王家次子在朝堂上任职,深知这位年轻官家的秉『性』,不触犯到他的底线,那什么都好说,但要是有人不长眼触到了他霉头,那就完蛋了。
你让他一时不痛快,他能让你一世不痛快!
王父出嫁了的妹妹匆忙间被人找回娘家,本就忐忑,再听哥哥这么办言说,不禁面『露』焦急,恼火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简直是昏了头!自己作死不要紧,别连累别人啊!”
王母本就与小姑不和,当下横眉怒目道:“还不知道事情原委呢,你做什么把一切都扣到大郎头上?去就去,有什么好怕的?神宗皇帝在时,便废黜了公主下降时昭穆一等的规矩,惠福帝姬既是公主,也是王家的儿媳『妇』,纲常所在,难道还能翻过天去?!”
“你懂什么?”王父恨铁不成钢道:“赶紧把嘴给我闭上!”
他警告道:“等到了官家面前,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那可真是掉脑袋的事儿,别说我没告诉你!”
王母听得惧怕,这才讪讪的停了口。
王家不敢违抗皇命,全数到齐之后,便往惠福帝姬府上去,途中王父试探着塞钱给同行禁军,却被对方给退回来了。
开玩笑,能在禁军之中任职的,官家都能叫出名字来,个顶个的前途无量,疯了才会往王家这艘要沉的破船上跳呢!
王父见禁军们坚决不收,本就忐忑的心绪愈加不安起来,等到了门口,却见荣德帝姬的驸马正在同守门禁军寒暄,略说了几句,便被人引着往内院中去。
王父心头一个咯噔——这是惠福帝姬的公主府,王家人来也就算了,怎么荣德帝姬的驸马也来了?
他猛地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一定会很严重。
比他想象中的要严重的多得多。
王家人匆忙被召集齐王惠福帝姬的公主府来,心头不约而同的堵着几分慌『乱』,驸马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今日宫宴他们都去了,惠福帝姬夫妻因病不曾前往的事情他们也知道,可是此时此刻,官家为什么要将惠福帝姬的姐夫们传召到她的公主府里来?
要真是惠福帝姬不好了,也该叫帝姬们前来探望的,不是吗?
肯定是出事了。
而且还是大事。
饶是王家人和驸马们都做好了心理建设,但是在看见满院子被吊在树上鲜血淋漓的人时,也不禁胆战心惊,面如土『色』。
王昪跟他的小妾们挨了三十鞭子,又在寒风中冻了那么久的时间,伤口处涌出的鲜血都几乎要凝结成冰,人也是出气多进气少。
尤其是王昪,出手招呼他的禁军最卖力,他伤的也最重,鲜血染红了身上中衣,顺着本该雪白的袜子滴到地上,因为被吊起来的时间太久,他脚下已经凝结了一滩血冰,这情景看起来分外残酷。
王家人离开家门时穿戴的整齐,驸马们也是锦帽貂裘,见到这一幕却同时打个冷战,仿佛有一股凉气活了过来,顺着脚底一路钻到心窝里边去,叫他们出不得声,喘不出气,魂魄都不敢『乱』动一下。
禁军们在院中添了火盆,李世民歪坐在椅子上闲闲的烤火,不理会王家人,只含笑向驸马们道:“来了?”
驸马们笑的比哭还难看:“是。”
“坐吧,别拘束。”
李世民指了指不远处吩咐人摆上的座椅,主人家似的,和颜悦『色』道:“这是珠珠的公主府,你们都是她的姐夫,是自家人,没必要这么客气,放轻松点,就跟自己家一样!”
“三姐夫,瞧你热的,汗都出来了,”他热情洋溢的招呼安德帝姬的驸马,体贴道:“朕找个人帮你扇扇风?”
三驸马:“……”
三驸马毕恭毕敬道:“臣不敢,臣很好,官家让臣自己凉一会儿就好,无需麻烦仆婢们了。”
李世民“哈哈”笑了几声:“三姐夫还是这么客气!”
说完,他伸手去烤火,脸上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往小了说,这是珠珠的公主府,她才是主人家,往大了说,这是大宋的都城动静,朕是主人家,只是怎么总有人搞不清自己的身份,越俎代庖,反噬其主,欺负起主人来了?”
“怎么,”李世民目光宛如刀子,淡淡在王昪脸上划过,又去扫一侧惶恐不安的王家众人:“是觉得全家人的脑袋不不值钱,想帮他们换个位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