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
耳边听到了树枝烧断的闷响，随后柴火的烟气钻入了鼻腔，再次睁开眼睛眼前出现的是傍晚时那间小庙。
“呃，嗯……”
林晨猛地挣扎着坐起来，顾不上仍然昏沉无比的脑袋便四下张望寻找千城的身影，但这座小庙太小一眼看去一目了然，最后也只能将目光落在火堆前老乞丐的背影上。
“醒了？”
“嗯。”
“那小姑娘把你背到这以后便奔回城里了，想来也知道我对你们没有恶意。”
“她一向如此雷厉风行。”
“等你好受些了我再帮你疗伤吧。”
“好。”
几句简单的对话林晨已经知晓老李对他们没什么敌意了，至于傍晚的行为，明显是碰上了千城那样的对手一时技痒了。
两人沉默片刻，老李忽然开口道，“她一定欠你很多？”
“此话从何说起？”
见他满脸疑惑，老乞丐哈哈一笑接着道，“你知不知道强忍着内伤运劲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林晨点点头，“晚辈武功不济，受伤也是常有的事。”
“你晕倒之后她那如同入魔了的样子，什么脏腑移位经脉受损都像是感觉不到，气势比一开始还可怖三分，看你们也不像情人，她一定亏欠你许多。”
“她……”
关于这点林晨也说不出个大概，晕倒时那些模糊的记忆一点点重新在脑海中排列，令他有些恍惚。
暗无天日的洞穴，被吊在墙上体无完肤的自己，以及那个正在摧残他，面无表情的女孩。
拳脚打在身上，真气在体内流窜，一根根针带着空气中的寒意扎进身体，捏碎的骨骼在嘶嚎，破损的脏腑在哭喊，肌肤在战栗血液在沸腾，那些痛苦早已忘记，女孩，却随着记忆的涌现越发清晰……
倾城？千城？
林晨的脑海有些混乱。
“罢了，此事与我无关我也不想多问。”这时老李摇摇头转过身来，随即双目微凝，“不过这物件从何而来，你倒要跟我说个清楚。”
说着，摆了摆手里的东西。
物件？
林晨闻言抬眼看去，只见他手里的正是在孤鸳城时，天外天高层李仲死前托付给他的小木剑。
“哦，呃。”
本欲随便找个借口搪塞，可刚要开口一股无形的压力便压了过来。
他这才想起，眼前这个可是能打伤林千城的人，若他发现自己撒谎，发起火来不止自己有麻烦还会连累千城，可若将人家临终前交代的事随口说出去……
思虑再三，林晨只得硬着头皮道，“前辈见谅，晚辈也是受人所托，此事不可为外人道。”
老李闻言猛地沉下了脸，“一把木剑而已，你当真不愿意说？”
“是。”
林晨的回答简单明了。
他倒也不是一味的愚，只是从对方之前的言行也不难看出这老乞丐不是什么一不顺意就杀人的恶棍，即使惹得他不悦大不了就是一顿揍。
再者坚守原则本就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两人就这么互不相让的对视了起来，半晌，到底是年纪大了些老李率先败下阵来，扭头使劲揉了揉眼睛。
“你小子行，多少有些骨气算他还有点眼光，那委托人……现在还好吗？”
“已经过世了。”
林晨话音一落，老李手上揉眼睛的动作猛地顿了顿，随后才继续揉了起来，也不知道在擦些什么。
“好啊，这小子，也算是解脱了。”
“前辈，你……”
“哦，说起来一直在问你，忘了介绍自己，我叫李伯，有个弟弟，叫李仲。”
“什么！！”
林晨蓦然间瞪大了双眼，心中好似万马奔腾，竟不知世上有如此巧合之事！
江州没去人都没找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更加出乎他意料地是，李仲的大哥竟是个能打伤林千城的高手！
妈的，没听那老兄提起过这事啊！
至于事情真假，想来知道李仲的名字又知道木剑的存在，这世上就剩他们两人了。
似乎是久违的想起了从前的事，老李没理会他的震惊，继续回忆道，“那年我们的父母遇害，我发誓要为父母报仇，便做了这把小木剑交给他，叫他安心等我回来，随后便闯荡江湖学武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提起这段往事，老李一说起来就没个头了，不过他这半生的经历可算是坎坷，也是精彩无比。
一开始出来闯荡只能去武馆打打杂工偷偷习武，后来被武馆师傅发现打了出去，路上又遇到山贼被抓了壮丁，可当了山贼没两年又被官府剿了，明明只是个跟着壮声势的喽啰却被判流放，做了苦力。
原本想着死了一了百了又怎么也放不下弟弟，山穷水路时遇到了一个躺在路边的乞丐，想着同病相怜，便将唯一的半个馒头给了他。
“……师父是个嗜武如命的高手，武道之强碾压各路超一流武者，可谓傲视群雄，谁曾想一日比武被人打断双腿，自此以后便自暴自弃，直到遇见了我。”
老李说话间也是感慨万分，随后闭上眼叹了口气，“后来我去为师父报仇的时候才发现我二人的仇人竟是同一个，嗨，当真是造化弄人，因缘际会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前辈能有如此奇遇，看来是老天爷要你亲手报了此仇。”林晨听的兴起忍不住插嘴道。
“谁告诉你这仇报了？”老李耸眉回道。
“……”林晨闻言先是一愣，旋即转念一想真诚的拱手恭敬道，“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前辈能手下留情，放下恩怨，晚辈佩服。”
“狗屁的手下留情！”老李闻言脸色一黑高喝出声，随即在林晨讶异的目光中转而沉沉地说道：“我没打过他，拼尽全力也只能落个重伤身退。”
什么！
林晨这一晚上吃的惊比这一路走来几个月还多，这一切都源于老李的实力。
击败千城最少也得是极境级别的高手，然而身为最顶级的高手竟然被人打的只能逃跑？
“你莫要以为极境是多么了不得的武者。”老李似乎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语气也缓和了少许接着道，“偌大个天明武林藏龙卧虎，算上那些有名有号的，恐怕你双手双脚加起来都数不完，而其中能与我过上两招的少之又少，这其中真正能打败我的只有三人，不，不能说是打败，而是完败，这三人想来已经完全超脱了极境的范畴。”
老李的神色又凝重了几分，林晨也想起庙里以为他吹牛时提起的三人。
“哪三人？”他顺势问出口。
“其一便是老一辈才知道的绝顶高手，我不知其名，只知道别人都叫他剑仙，早年间我有幸与其交手过一次，他浑身的剑气都化作了一种名为势的东西，随手两掌挥出犹如熔岩崩裂，大有天塌地陷之势，又两指轻点好似江水连绵，剑气不阻其势不断，仅仅片刻我就落了下风，苦苦支撑数十招渐渐不敌败下阵来。”
林晨点点头，只是觉得剑势这东西怎的如此熟悉，但怎么也不会将自己学的小东西与那绝世高手混为一谈。
“还有一个便是九霄宫主凌琼吧？”
他笃定的道。
在这江湖之中，有些东西就是妇孺皆知。
“不错。”果然，老李点点头，眼中不乏艳羡之色。“那等天赋早已非常人，十年前她未死，十年后的今日定然已经无敌于天下。我虽未见过她，但想来在她手中我挡不过十招。”
十招已经是他给自己留面子了，九岁的极境亘古未有，就算被一掌秒杀了，他都不会觉得意外。
那人的强大林晨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并未有过丝毫怀疑只开口再问，“你那仇人，何等实力？”
“高，深，莫，测。”
只这四个字，仿佛可以看到他当时对战时的无奈。
老李停了很久才接着道，“我与他过了数百招却连他的衣角都没摸到，他好似在赏玩一般，直到玩腻了才一掌将我打伤，如此实力，绝不弱于那剑仙。”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好半晌，林晨才叹了口气，“没想那天外天的幕后之人竟然如此强大。”
“天外天？”
听老李有些疑惑，林晨赶忙将李仲潜入天外天调查之事都说了出来。
“他……唉。”
一切复杂的感情都融入了一声叹息，这两兄弟一生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奔赴在报仇的路上，明明心系对方，却到死都没能再见一面。
林晨心中正感慨万千，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对了，有件事很奇怪，临行前他问我，信不信有人活了三百年。”
三百年太久，久到江湖武林都能更替五代了。
但老李闻言先是皱了皱眉，沉思一会才说道：“我只知道内力可以滋养经脉气血，越是功力强大越是长寿，所以到了极境的人活个一百岁应当是轻而易举的，至于三百年……”
“如何？”
“恐怕要问那三人才知道了。”
所以李仲口中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人都不禁陷入了沉思。
好一会，还是老李先回过神来，随手地将木剑扔进了篝火中。
“前辈你！”
眼见着木剑化为柴火，林晨猛地起身想抓，却牵扯到了伤处，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人都不在了，要这东西做甚？”老李如此说着，眼睛却看着在火中渐渐化为灰烬的木剑，目光阴晴不定。
你倒是豁达，累的我差点伤情加重。
林晨心中暗骂了一句，有些幽怨地看向老李。
老李背后一凉，转过头来见他这模样无语的道，“你在委屈个什么劲？哦对对对，他能委托你来找我，定是想让我帮你一把，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说着不等他反应就一个翻身坐在了他的身后。
林晨刚要说话，只感觉背后一阵炙热，随后耳边听得老李沉声喝道，“静心运气。”
说话间他的手掌已经抵在了身后。
武功不如人家还受了伤，林晨自是反抗不得，再来他也不觉得老李会对他不利，如此便安下心来凝神打坐。
整个庙宇连带着夜色如同凝固了一般，唯有不住跳动的火焰证明时间的流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晨的额头开始冒汗脸色也逐渐有些扭曲，好似很是痛苦，待一些黑气浮出体表的时候，连火堆都开始战栗，一点点变弱。
黑气越多他的表情也就越痛苦，直到老李也开始皱眉冒汗神色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