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出门将周围环境摸清楚,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下了山。
眼看着天黑了下来,林晨便跟小二要些吃食端了上去,毕竟他家姑娘双目不便,不好下楼用饭。
他轻功好脚步不重,可这客栈大概是有些年头了,走在楼梯上吱呀吱呀的响,拐过楼梯口刚打开门,宫四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林大哥?”
“呵,你现在光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谁了?接着。”
林晨呵呵一笑,拿起个馒头扔向了安静坐在床边的宫四。
听声辨位是武者最基础的本事,尤其是刺客这种游走在生死之间的武者就更是如此,一点点风吹草动没有注意到也许就会断送性命。
然而他忘了现在的‘宫四’可不是那个心狠手辣的刺客。
只听得‘啪,嗒’两声,馒头应声落在了地板上,宫四的脸上则多了一个浅浅的红印。
“这算是报复?”
她的声音中透着些无奈。
“呃,抱歉。”
林晨道了歉心中却是凛然,刚才匆忙一撇,她的右手不曾有过半点颤动,连本能的反应都能克制住,此等能耐当真可怖。
……
“给爷滚!”
两人正用饭,耳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巨响,随后噔噔当当像是什么滚落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片混乱的叫骂。
林晨眉头一皱,放下馒头起身便要开门出去。
“林大哥切记自己大义在身,万不可多管闲事。”
宫四的提醒让他身形顿了顿,可到底也只是顿了顿。
……
林晨双手按在栏杆上往下看去。
掌柜躲在柜台后面色有些不忍和怜悯,其余客桌边形形色色的人则看好戏似得看向楼梯口。
“还不快滚!看你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要死去外面死,别脏了爷的手!”
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男人脚边,一个气若游丝的女子正静静地躺着,她衣衫有些不整齐,发髻凌乱,面色憔悴到有些苍白,额间有道细小的伤口。
她的眼中没有愤怒,没有反抗,没有屈辱,只是麻木,目空一切的麻木。
“这个女人比勾栏里的表子还下贱,给点吃的就行……呵呵。”
“可不是吗,刚才敲我的门被我轰出去了。”
“听说她刚来镇子上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得了吧,听说她在以前的镇子上也是勾栏里的。”
嘈杂的议论声羞辱声也没让她发出半点言语,她挣扎着爬起来,转身蹒跚的往外走了两步,又重重的跌倒在地上,一时半刻没了动静。
“不会是死了吧?”
二楼围观不知是谁开口说了句,众人只是露出晦气的神色。
那些表情看在眼里,那些话语钻入耳中,林晨只感觉到无穷的愤怒,拳头紧紧握起……随后转头看看宫四所在客房的方向,咬咬牙,又悄然松开。
“这也是个苦命人啊。”
唯一发出不同声音的,竟然是同为底层的店小二。
他肩挂着抹布,倚在林晨身边的栏杆上,满眼的怜悯之色。
“她,怎么了?”
林晨好奇的问。
小二不转头,因为这种喜欢听故事的人他见得太多了,不过既然客官有需求,他自然是要说的,万一,万一有能帮上那姑娘的人呢?
“她第一次来客栈……讨生活的时候,我给了她半个馒头,作为回报,她跟我讲了她的故事……”
楼下的看客渐渐散去,仿佛死个低贱的妓女与死只虫子也没有太大差别。
随着小二的讲述,林晨的拳头却是再次握紧了起来。
她确是勾栏为妓没错,可谁不愿意干干净净的做人啊,生在这个时代,为了活下去,这不是她的错。
她年幼时父母双亡,被人贩子卖进了勾栏里,学曲习舞稍有不足便会被嬷嬷毒打,她知道这些技艺会成为什么,可她没得选择。
一开始她也反抗过,挣扎过,可一个小女孩,哪里抵得过世道的险恶。
渐渐地,她放弃了,麻木了,直到那个男人的出现带给了她生机和希望,也带给了她……陷入地狱的绝望。
“那个男人骗走了她多年来积攒的钱财,说是有桩大买卖到前面的沐阳城中做,一旦事成便替她赎身,呵,倒也不全是谎言,男人确实到那城中去了,不过是拿着她的积蓄讨好哪个世家小姐,做了赘婿。”
“那她来这里……”
“她逃了十几次,也被抓回去打了十几次,打的不成人形了嬷嬷才终于松了口,可笑的是她千辛万苦赶到沐阳城中,迎接她的仍是毫不怜悯的毒打,想来她那时受伤的,大概不只是身体吧。”
“此事当真?”
“心死的眼神做不得假,再说我一当店小二的境遇也不比她好到哪去,既然帮不了她,她骗我又有什么意义……哎,客官你这是?”
“去让这个世道显得有点人情味。”
他人的苦难怎会令你如此愤慨啊。
呼。
宫四长长的出了口气,她当然可以出声阻止。
可此事若不插手,他便不是那个好管闲事的林晨了,况且不知道为何她内心深处也隐隐有些陌生的感觉。
为了活着做自己不愿做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