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留我二人,想必不只是叙旧这么简单吧?”
握着不知何时伸到掌中的小手,冷静下来后玉娘便问起了正事。
而对于她的敏锐,傅衍一点也不意外,呵呵一笑道,“凡炼兵者,无不以神兵蕴灵为最终目的,而眼下,最奇特的材质摆在面前,老夫作为一介铁匠自是心动非常。”
“还请老先生言明。”
玉娘柳眉微皱,冶铁煅兵她是了解的,毕竟从小在当军主的父亲左右耳濡目染,但所谓蕴灵这种高阶的技巧,她就完全不懂了。
“好,如此我也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敷衍点了点头,明明白白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你身具白氏血脉充满了未知未解,连天底下最博智的神医都束手无策,而你身后的女子,是老夫穷极一生也没见过的无垢灵体……遂,若将你二人的血液融入剑中,所锻造出的武器连老夫都无法估量……”
此话一出,玉娘立时便反应了过来,这老者为何要林大哥去答应件看着就很难的事情,又迫不及待的让他去选弟子做剑侍。
这就是要留住林大哥,也间接的挟制了她们。
‘他这么努力,你忍心让他的努力付诸东流吗?’这种言论,在玉娘看来简直不要太卑鄙。
想明白了个中缘由,她少见的有些恼怒,血液也就罢了,如此欺辱林大哥是她无论如何不能容忍的。
“老先生心中是否早就打好了这盘算!?”
“呵呵,你也不必如此怨怼,这难道不是一举两得之举吗?让他去取剑自然有我的考量,至于血脉的事情倒确实是看到你们二人的时候心中便有了想法,放心,老夫绝不会多取,更不会因为失血而伤了你们。”
“你!”
“哦,在他身边久了,你也沾染了这种急切切的性子吗,这样甚好,甚好啊,她二人当初若是能相逢,何必互相落个死于非命的下场,哈哈哈哈哈。”
傅衍抚掌而笑,似乎是想到了那两个女子结伴同游的画面,笑了两声便咳了起来,等他安静下来,又是遗憾的一声长叹,随即摆了摆手,“罢了,时间还长,你们且回去好好考虑,老夫不会为难小辈,但若要让我带着这份遗憾入土,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的意思也很明显,铸剑,可以,割掌取血,否则你们尽管下山去,也绝不会有人为难你们。
玉娘心思通透,自然是明白他话中之意,冷哼一声也不多说,拱手行礼后,便领着十九往外走去。
……
“玉娘,若鲜血可以化为守护晨哥哥的力量,你我不该为此高兴吗?”
走出主殿的路上,玉娘罕见的全程阴沉着脸色,十九自然知道她是个温柔的女子,也就是牵扯到林晨才会令她如此失态。
“我自然省得。”
玉娘是明事理的,只是想到林大哥被蒙在鼓里,到时她们还要将这件事瞒骗过去,心中无论如何都有些不爽利。
这烦心的功夫,他又去了何处?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回来,莫不是跟那名叫莲耶的女子……不会不会,那莲耶姑娘看着是个有心思的,林大哥最是不喜心思复杂的人。
不过,最近是不是对他太严苛了些?待他回来……
少女心思总是春,这边春色撩人,只可惜白费了这良辰美景,无人欣赏。
……
……
……
“那个,莲姑娘,这个所谓剑侍,是侍卫的意思?”
两人并排走在武宗所驻的祈灵坪以西,林晨没话找话的开口问道。
然而他心里真正疑惑的却不是这个,而是为何那老前辈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过他能不能拿到决云?
要知道,即便他实力大有长进,而今也才将将过二流罢了,与那些擂台上争斗不休的一流高手之间,仍有着天差地别的沟壑。
一旦他夺剑失败,那寻这剑侍岂不成了一场闹剧?
“为剑侍算是弟子下山历练的一种,侍剑而非侍人,与剑主之间的关系自也不是主仆。”
莲婷温和的开口解释道,不过看着他的眼中多少有些探究之意。
这是面对初见之人的正常样子,林晨倒也觉得无可厚非。
“监察者?”
“倒也不是这么严肃的身份,嗯,算是代表剑阁与林少侠交好的友人吧,只要林少侠不打算将决云……将那柄剑带走藏匿起来。”
“不会不会,我有一辈子的时间用它,藏起来干什么。”林晨赶忙摆摆手表决心,随后想起什么转过头道,“对了莲姑娘你也别少侠少侠的了,总觉得疏远,若不嫌弃就叫晨哥,要不叫林晨也行。”
“那……林大哥?”
“哎,这就对了嘛。”
看着这姑娘一脸平和的笑意,林晨心中倍感亲切,想起他与玉娘初遇时那会,两人也是如这般温声细语轻声交谈,既像是朋友,又带着些少许的戒备与疏离……
想到这他忽然一愣,随即又摇了摇头。
自己与她是友非敌的,好端端的戒备什么?
大概是他最近意识太紧张了,产生了些错觉吧。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声急切的呼唤声。
“师妹!莲耶师妹!”
两人同时转过头去,却见一名弟子模样的青年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甚至来不及擦拭满头的大汗,便行色慌忙的到了两人面前。
“师兄这是?”
莲耶面上满是关怀之色,眼中却没有太多波动。
“师妹,你且快去看看吧,子阳师兄他……他出事了!”
“你先别急,师兄出了何事,你慢慢道来。”
“师兄,师兄他……被刺身,身亡了!”
“什么!”
林晨双眼猛地睁大,连他这样才来几天的人都知道易剑阁有张子阳这么个人物,那可是个被各种剑阁长老管事委以重任,将来有可能继任易剑阁的人啊,竟然就这么死了!
这也太突然了!
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想起身边还有个张子阳的师妹,林晨赶忙转过头想劝她先不要慌张,可这一转头,霎时间他便呆住了。
“我知道了,带我过去吧。”
在她脸上的,是个温婉平和的表情,与方才叫林大哥的时候,分毫不差……
……
张子阳死了,很突然,突然到上午还在和他交谈的莲耶现下却有些无措。
可,他本不该死。
正是大好的年纪,正该是施展抱负,做一番事业的岁月,怎么会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即使没有天赋,但他已经足够努力,做人做事待人接物都是彬彬有礼,与人为善,这样一个前程似锦的青年,怎么会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你为什么死了?
莲耶看着静静躺在小台子上,只一条白布盖在身上的张子阳,眼中充满了疑惑地神色。
“张子阳!”
大部分闻讯而来的弟子都围在院里院外守着,举目而望,即便悲痛,即使不安,他们仍要尽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哪怕是当做送师兄一程也好。
可当这声极力想表现愤怒的悲呼声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免鼻尖一酸,低下了头。
“咚……”
她跌跌撞撞的跑进屋里,撞倒了木椅而不自知。
“刘师姐。”
莲耶叫了她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只有一个女子满眼的不可置信,颤抖着嘴唇,一步步的朝台子上的人走过去。
没有大喊大叫,没有痛哭流涕,她平静地伸出手,默默地为他整理好额间的碎发。
“张子阳,你总跟我说,世事无常,行走江湖的人就更是如此,不知道哪一天就惹到了什么人,然后死在哪个僻静的角落里,那时我对你嗤之以鼻,所以现在你要如此来反驳我吗?”
刘师姐话音减弱,“可你不也说过,等你当了宗主就来跟我提亲的吗……就因为我打了你一巴掌,你就要这样报复我,作为一个男人,你怎可如此小气……子阳……”
到最后,她嘴中已经只剩下含糊不清的哽咽之声,膝腿一软,便扑倒在早已无法回应她的男子身边。
白布随之滑落,张子阳胸前沾着些许血液的衣襟被无意间扯开,随后,一支梨花样式的精致朱钗从他胸前掉了出来,直直的落在了刘师姐眼前。
哦,原来师姐摔坏朱钗的事,他一直都记在心间,会问自己,也只是想在送出去之前重复的确认下吧。
莲耶眼中闪过些恍然的神色,紧接着,一道痛彻心扉的哭喊响起,凄婉的声音穿过小屋,飘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