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辽州找碧吟。
百里以萤靠窗而坐,手中捧着一本书册,秋风拂过耳畔,她脑海中回荡着周横天的话脸上满是掩藏不住的彷徨。
书册封面上笔墨横姿的写着一个小小的琼字。
即便早就有所准备,可当这本秘籍摆在眼前的时候,她要如何才能保持淡定?
“姑奶奶怎么看?”
屋里站着另一个头发花白的人,赫然便是一流武者,百里江。
“从周老的言语间来看,他怕是早就看出你并非凌琼了,只是基于某些原因才暂时认下你来,周老为人正派,这秘籍既然是他送来的,想必不会有什么恶意莫不是凌宫主真的来了,还猜出了咱们的意图?”
她眉头紧蹙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但最让她疑惑的还是周横天临走前的话。
她所创,并非常人可学,能不能学成全看天分与机缘,且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他说这话的时候意味深长,眼中不乏痛惜之色。
周横天口中的她是谁,不言而喻,那么这本秘籍想必就是凌琼基于寒玉决之上,于天山寒潭中悟出的寒玉真诀了。
至于让以萤去辽州的目的便再明显不过了,若她学成,凌琼便会让她入九霄宫。
想到这,百里江看向侄孙女手中那本书册,更是越发觉得此物生死攸关,重逾千斤,想想也知道,如果这事透露出去半点,她们祖孙二人定是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的。
那么,该看吗?
百里以萤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百里江。
百里江苍老的眸子里闪过片刻的挣扎,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她们冒着生命危险将九霄宫主引了出来,此刻寒玉真诀已到手,安有退缩的道理。
大不了就去往辽州九霄宫寻求庇护,终身不出便是了。
在她策划退路的空档,百里以萤已是深深的闭上眼吸了口气,随后低下头翻开了秘籍
“啊”
一声惊呼,叫醒了思虑中的百里江,她赶忙一个身法走到以萤身边扶住了她的肩膀,“以萤,怎么回事!?”
莫不是这秘籍真有什么问题?她忧心已极,紧紧地盯着百里以萤关切道。
“姑奶奶”
百里以萤沉吟片刻,捏着闭合的秘籍,气喘吁吁神色怔怔,仓惶、沉重、痛苦、不甘、震惊,她四下游移眼神中满是复杂之色,在百里江焦急的呼喊中她终于是流出了眼泪,颤巍巍地翻开了手中的秘籍。
“难道以萤,注定了要孤独终老吗呜”
耳边是呜咽的话语,映入百里江眼中的,是一排寥寥数字的序言。
此功非女子不可修炼,欲修此功,需当自绝任脉,以成寒玉之基。
绝任脉,于女子来说
“凌宫主竟绝了任脉!”
直到此时,百里以萤才紧紧地抱住了呆立住的姑奶奶,将面首埋在她怀里大哭出了声。
“十九!这边!”
距离驻地的山门里面不远处,林晨背着被融毁的铁疙瘩与行囊,挥手招呼道。
他此时穿着九霄宫弟子的衣服,凭空多出几分潇洒与俊朗来,但与玉娘比起来还是要差上许多的。
玉娘则站在不远处的大树下,此刻她身边围了不少之前春心萌动的少女,一个个眼泛热泪,口中多有不舍之词。
虽然他们不曾跟任何人说过要离开的事情,但到底都是江湖儿女,眼尖目明,看到她的打扮也知道他们是要走了,一传十十传百,这潇洒俊朗的浊世佳公子要走,可伤了不知多少少女的芳心。
“晨哥哥。”
十九听得他呼唤,轻笑一声加快了脚步,裙摆微扬,不一会就跑到了他身边。
“你这丫头,去道个别怎的这么久。”林晨假作生气的捏了捏她柔嫩的脸颊。
手中的绵软光洁细腻,皓月明珠,在她精致的俏脸前面,又能剩下几分荧光?
“我”
见十九低下头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林晨心中也没多想什么,只当她是又害羞没说几句。
本来去跟百里姑娘道别是他的事,可玉娘怎么都不让他去,嘴上说是怕百里姑娘那边闲杂人等太多,不小心惹了什么麻烦什么的,实际上这妒妇心里那点小心思,他还能不知道?
“罢了罢了,她们那边现在也是焦头烂额草木皆兵的,咱们不多打扰也好,只希望九霄宫主能听到她的祈愿,救她一命吧。”
“晨哥哥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看着十九目光烁烁的认真模样,林晨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哈哈一笑,“我的愿望啊,就是你们能永远留在我身边,帮我生火做饭,养花逗鸟。”
一句话的起伏,让十九险些停住的心跳重新恢复了韵律。
“嗯!”
又是一笑,花鸟皆休。
“师姐妹们还请收起悲恸,待来日玉,咳,胡某得空了,定会一一造访各位的宗门,在下会无比期待与诸位的重逢。”
抱拳一笑间,又不知勾走了多少女子芳心。
这个罪孽深重的女人不过不得不说,玉哥哥真是温尔雅,风流倜傥啊。
林晨三分羡慕,七分嫉妒的暗自感慨道。
与一众泣不成声的姑娘们挥手道别后,三人便背起行囊往大门口走去。
路旁的枯木已经没了多少树叶,脚下的石板路却依旧光洁干净,想来九霄宫弟子也是相当勤勉的。
“林少侠这便要走了?”
走到门口时,倪小小远远地从山门外走了回来,不多时便走到了三人面前。
这些日子也多亏了人家九霄宫弟子时时巡逻盘查才没有出什么大乱子,否则这么多鱼龙混杂的江湖人士,别说什么鸡鸣狗盗,怕是早就杀将起来了。
现在想来,百里以萤也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
“嗯,此次全仗倪姑娘多番照料,林某人感激不尽,叨扰之处还望见谅。”
“林少侠多礼了,我等武林同道本就该互帮互助。”
同道啊
“有缘再见。”林晨微微一笑也不多说,抱了抱拳。
“一路顺风。”
然而辞别了倪小小还没走几步,山下守山门的弟子忽然间匆匆忙忙的从山下的方向跑了过来,林晨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大师姐!”
倪小小转过头来见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模样,眉头微皱道,“有话慢慢说,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
那弟子闻言赶忙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这才含含糊糊的开口道,“来来了!”
“谁来了,说清楚!”
“首席”弟子咽了咽口水,“首席师姐,杜青青!”
首席弟子的职分与执事相当,也无怪乎他会如此重视。
倪小小面色一滞,“杜青青!?她怎的来了?”
靠,爷也想问这个问题!
同是惊疑,相比起倪小小的疑,林晨更多的是惊。
听到这个名字他就本能的有点头疼,烟波江上的情景历历在目,若非那时有太多外力影响,他怕是早就丧命在这个女人手里了。
怎么偏偏在这地方碰上了,难道真的是冤家路窄?
“人家宫主失踪那么久了,突然出现在这里,自然是要派人过来确认的。”
似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玉娘凑到他耳边轻声解释道。
林晨心中恍然,这才想起来他们留在这里也是半月有余了,如果辽州那边早些时候便收到了消息,这个时间也差不多该到了。
“嗯,玉哥哥言之有理,她没道理能掌握你我行踪的,应该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咱们趁早离去,免得撞上了。”
“好。”
玉娘点头应是,十九则面色有些复杂,可到底也没说些什么。
然而世事总是如此凑巧,三人正抬脚打算溜之大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然从远处传了过来,由轻到重,由缓至急。
远远地,两道马匹上起起伏伏的人影便映入了眼帘。
那横眉冷目,发髻高高的冷傲模样,不是杜青青还能是何人?
进一步,与杜青青碰个正着,退一步,反常的举动又平白惹人怀疑。
该怎么办?
无措是有些的,但要说慌乱还远说不上。
毕竟九霄宫自诩名门正派,杜青青那种恃强凌弱,截江夺人武学秘籍的行为,想必也是不敢声张的,那么她应该反倒更怕自己才对吧。
踌躇之间,已经下了马牵着缰绳的人影越走越近,林晨的神经也随之越绷越紧。
她牵着马,在距离三人几步的距离停了下来,白裙轻摆,衣带飘飘。
林晨浑身一震,凝神静气的侧过身,挡在两女身前。
即便杜青青并未转头,林晨也知道她发现他们了。
少顷沉寂。
“执事?”
身边的师妹疑惑的开口提醒,她表情依旧冷淡,嘴唇嗫喏着,终是什么都没说,拉着缰绳越过他们向前走去。
她果然是不敢声张的想着,林晨也终于松了口气。
“对不起。”
缓缓的,轻轻的,如同风吹的声音,柔柔地吹入了三人的耳中。
林晨怔怔的转过头,看着她高傲的背影一步步走到了倪小小面前。
“一别数年,你的内力没有半点增长呢,小小。”
“家师好歹是你师父的师伯,说话就不能客气点吗?”
“呵呵,带我去见周长老哦不,周执事吧。”
“嘁”
针锋相对的吵嘴声渐远。
随后
“走吧。”
“嗯。”
与此同时,江州某平静的小湖上,一个轻纱蒙面,穿着青色长裙的女子静静的立于水面之上,白色的布鞋下没有丝毫涟漪,如同静止在湖面上一座美轮美奂的雕像。
“小辈!仗着自己是一流武者便无法无天!现在就让你知道知道惹了我们天风堂的下场!”
与之相反的,十数个或老或少,从四面八方将她围在中央,虽也是运轻功站在水面上,可脚下一圈圈的波纹从未静止过,还要不住的调整方位借力运气。
然而即使如此,能如此轻描淡写的站在湖面上,也是件了不得的事情了。
一流高手,十几个一流高手!
外加上湖边还站着乌央央的一众武者,这等阵仗连一般的一流势力都拿不出来。
“我”女子檀口微张,平视前方,面上仍是波澜不惊,似乎半点没将他们放在眼里自顾自的道,“很气,剑气吸收殆尽,却仍旧只与师父平手这样,下去”
话语磕磕绊绊,但显然不是口吃,更像是太久没说话,已经不习惯言语的模样。
她伸出手,一团黑色的雾气在她掌中瞬间成型,若站在近处仔细看,便能发现其中千百道细若丝线的剑气正规律的游弋着。
“如何打败凌琼”
她的声音虽轻,可在场的无一不是耳聪目明之辈,这段断断续续的话便听了个清楚。
众人皆是一怔,随后方才放狠话的中年大汉首先反应了过来,“哈,哈哈哈哈,你是没睡醒吗?大言不惭也好歹有个限度吧,打败凌琼,哈哈哈哈不自量力!”
“聒噪。”
女子眼皮都未多抬半分,挥了挥手,掌中的剑气便如被风吹到的灰尘般消散在空气中,紧接着,她猛地转头看向开口的大汉。
嗤
“哬哬”
一声微乎其微的轻响过后,大汉捂着喉间,双目圆睁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不一会便内息紊乱,再也维持不住脚下的平衡,一个跟头栽了下去。
片刻后,一团殷红才自江水中翻涌而出。
“什,什么!”
围观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小退半步,把不可思议的目光投向了女子,“只一击,便杀了一流武者!这不可能!”
女子却不说话,自腰间缓缓地抽出一柄薄如蝉翼,漆黑如墨的细剑,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堂,堂主,怎么办?”
其中一人,战战兢兢的看向身边冷汗直流的老者问道。
老者咽了咽口水,思虑片刻强作镇定道,“怕什么!看她气势最多不过一流的实力,方才定是用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武技出手偷袭,这才让毫无防备的刘长老中了招,此技定有所限制,只要咱们一起上,小心防备,必可斩起项上人头,替刘长老报仇!”
“说得对!”
“堂主英明!”
听的身边人恭维,这堂主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放下心来冷哼一声,运起全身内劲死死的盯着湖中的女子,大喝道,“大家伙一起上,杀了这个妖女,替刘长老报仇!”
“杀!”
“替刘长老报仇!”
霎时间,一众人呈圆形包围圈,踏着水面一起冲向了女子。
水面上的涟漪在一个个步伐中渐渐凶猛,扩散不多时,连女子脚下也变的不在平静。
随即。
她抬起头,一挥手
“嘭嘭嘭嘭!”
周围的湖面猛然炸起,无边无际的水幕将所有冲进去的人都罩入其中。
“哼,雕虫小技!”
天风堂主不屑的大喝一声,运足内力一掌挥出,顷刻间,他眼前的水幕便被掌风吹散了,然而,当他看清了水幕之后的一切,他才发现自己错了,错的离谱。
很快,惊恐,愕然便定格在了他的脸上,任由湖水将他身上的锦缎绸服打湿。
那向后倒去的双眼中,分明映着无数道纵横交错,恣意屠戮的黑色剑气。
鲜血,哀嚎
宛若炼狱一般可怖,又如艺术一般夺目。
这到底是什么?
失去意识前,他想到的,是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