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门前,首辅怒气冲冲地拖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这样的场面任谁也不会多看一眼,权当是首辅在教训哪个跑出来的家奴。
“沈行文,你放手,放开我……”
舒玉蹙眉用力甩着沈行文的大手,纤细的手腕却被他抓得更紧。
他怎么可能放手呢?他的玉儿被那个袁景骗得昏了头,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袁景伤害她!
他的玉儿一定还喜欢着他,一定是袁景在逼她!
沈行文死死地捏着她的手腕,舒玉就这样无助地被他向前拖拽着,毫无还手之力。就在绝望之际,一个她内心一直期盼的声音清沉自人群中响起:
“首辅大人好兴致。”
袁景从人群中不疾不徐地过来,沈行文心中一紧,看着袁景身边那当值的锦衣卫,他顿时便明白了。
当值的两个锦衣卫不知道该不该阻拦沈行文把人带走,便飞速去了诏狱向袁景通风报信。
沈行文一见袁景,怒火更甚,冷冷嗤了一声:“本相以为袁大人当真如此清高,没想到竟如此逼迫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你将她强留在身边,究竟有何目的?!”
袁景挑着眉正要开口,舒玉仰着面冷声道:“跟着袁大人,我心甘情愿。一直在逼迫我的人,是你。”
听到舒玉亲口说出“心甘情愿”四个字,袁景怔了一瞬。
沈行文看着舒玉执迷不悟至此,恨铁不成钢:“呵,心甘情愿,你以为他是什么人?他是锦衣卫指挥使,他是袁景!跟着他,你不要命了?!”
舒玉眸中发冷,如同在看一个正在癫狂的孽畜。
自己离开沈行文,现在活得好好的。倒是他,一个毫无实权背景的人,竟敢这样当街顶撞袁大人,只怕他才是那个不要命的人。
沈行文看着舒玉这样冷漠的眼神,五官气急败坏地紧扭在一起,两手重重地拍着大腿,苦口婆心劝道:“他对你不是真心的!他是在利用你,他利用你呢!他是袁景啊!”
“首辅大人真是高看我的价值,难怪会选了我做你心上人的替身。”舒玉向后退了几步,站到袁景的身侧。
舒玉偏在这个时候又提起紫甄公主,这让沈行文愈发地抓狂,他青筋暴起,一把上前又去抓她的胳膊:“你今日必须跟我走!”
舒玉猝不及防又被沈行文捏着,美眸瞪圆正要用力挣脱他,另一只胳膊也倏然被拉住。
抬眸间,袁景微沉的面色映入眼帘。
他拉着她的胳膊的手力道正好,既不会让沈行文轻易把她扯走,又没有像沈行文那样让她觉得疼。
袁景幽沉的目光向沈行文一扫:“沈首辅既知道舒姑娘是本座的人,还敢就这样把人带走?”
这话的声调并不高,却是不怒而威。
若在从前,沈行文自然是不敢和袁景抢人。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要是松了手,他的玉儿便如同石沉大海,再也不回来了。
沈行文心一横,两手攥紧舒玉纤细的胳膊奋力一拉,舒玉瞬时失去平衡,身子向前倾着,便被沈行文拉了过去。
舒玉心中瞬时一空,眼眶潮红着回过眸,眨了眨泛着水雾的杏眼,望着袁景。
他为什么要松开手?
是不想因为她一个小姑娘,与沈行文彻底撕破脸?
还是因为他后悔,不该留她在身边,给他平添了这么多麻烦事?
袁景凝着舒玉楚楚可怜的神情,喉结微动,随即向后一瞥,沉声道:“来人,把沈首辅送回他自己府上去。”
袁景话音刚落,几个锦衣卫就径直上前一把抓住沈行文的肩膀,牢牢地将他反手押扣住。
沈行文眼看着舒玉要被袁景抢走,惊慌失措的眼神左右看着:“袁景,你竟如此专断,你就不怕本相将今日之事告诉陛下!”
袁景看着他无力地反抗的愤恨神情,挑着剑眉不紧不慢道:“今日,沈首辅在本座的北镇抚司闹了许久,本座自然会向陛下禀明。”
“你……”沈行文瞠目结舌,急急地将灼灼的目光转向舒玉,言辞恳切,“玉儿,他定会害死你的!你怎的就不信本相呢?玉儿!”
听着沈行文聒噪不安,袁景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押下去。”
沈行文赤红着双眼,一边呼喊着舒玉,一边挣扎着被锦衣卫拖走。
沈行文的声音渐渐息了,袁景垂着眸,缓缓走到舒玉面前,递给她一块帕子。
舒玉目光在帕子上停留片刻,却没有去接,她轻轻抬眸,圆圆的杏眼湿润泛红,“袁大人,我……”
袁景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一笑,柔和道:“方才他那样拉着舒姑娘,本座若不放手,你定会被扯疼。”
舒玉的杏眼眨了眨,接过他手里的帕子拭了眼泪。
沈行文只顾着如何能把她拉过来,袁大人想的却是她会不会疼。
这样极尽温柔的人,偏他的身份,却是锦衣卫指挥使。
沈行文说的也对。她以为他是什么人?
他是袁景,不是她能随随便便就能麻烦的人。
舒玉欠了欠身,嗓音细若蚊吟:“小女又给袁大人添了麻烦,真的对不住……”
袁景颔首:“是本座对不住舒姑娘,没能及时赶到。”
舒玉垂下眸咽了咽,青葱的指尖揉捏着衣角。
他已经很及时了。这样说,许是客气罢。
忽然,只听得一阵疾速的脚步声,东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对着袁景耳语了几句,袁景的目光一暗,随即转为冷厉。
方才在诏狱,他便是去审行刺他的几个刺客。尚未用刑时,那几个刺客便如约定好般地先后咬舌自尽。东智仔仔细细地查了一番,终于查到了他们的底细。
袁景权倾朝野,想置他于死地的人自然是不尽其数。
而其中的有些人,已经片刻都等不及了。
袁景看着眸光澄澈似水的舒玉,唇角微动。
不能让她跟他一起冒险。
袁景颔首拨弄着扳指,神情严肃:“本座近日重案繁多,还有犯人要审,舒姑娘回去好生歇息罢。”
舒玉眨巴着杏眼,正要开口时,却听他又继续道:“若跟着本座,就要去诏狱,舒姑娘不怕?”
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诏狱,她怎能不怕?
舒玉肩膀一抖,倒吸一口凉气,却愣是摇了摇头。
袁景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舒姑娘,回去罢。”
他不知道被多少人视作眼中钉,她跟着他,会很危险。
这辈子,他一定要守护好她。
***
沈行文被锦衣卫架着扔进首辅府,府门被重重地关上,落锁。
沈行文双目猩红,疯狂地拍着府门:“你们是什么东西,敢擅作主张把本相关起来?!”
“我家大人怕首辅大人得了失心疯,特命我等看护好首辅大人,还请您委屈些时日。”门外看守的锦衣卫答道。
失心疯!
沈行文几近癫狂。
再这样被袁景如碾死一只蚂蚁般在股掌中肆意玩弄,他当真要得了失心疯了!
他的手指紧紧抓着大门,“本相要委屈到什么时候?!”
“这具体的,就得看陛下的意思了。”
沈行文抓着大门的手猛地攥紧,他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在大门狠狠地飞踢一脚,歇斯底里地怒吼着。
什么陛下的意思,我看分明就是袁景的意思!
拿着鸡毛当令箭!
沈行文怒不可遏,拳头攥得咯吱作响,恨不能一把撕烂袁景那张虚假至极的脸!
他一定,一定要尽快取代袁景的权势,让这个嚣张跋扈的指挥使成为自己面前的一条狗!
狗都不如!
***
月光皎皎,树影摇曳。
紫甄公主坐在妆台前,挑眉欣赏着铜镜中端庄高贵的面容。青烟站在她背后,躬身替她摘着头上的发饰。
看着青烟这样伶俐听话,紫甄公主满意地勾着唇角。
像青烟这样梦花楼出来的圆滑女人,既懂得察言观色、见风使舵,又不会被情爱乱了大局。送到袁景身边,她很放心。
紫甄公主抬手摘下一只耳环,悠悠道:“袁景与那舒玉也不知是怎么了,舒玉近日都待在自己府上,与袁景根本不会见面。青烟,你的机会来了。”
青烟心里暗喜,面上满是笑意:“是,想不到公主的消息竟如此灵通。”
紫甄公主回身拉过她的手,细细地摩挲着,意味深长地扬唇浅笑:“若你能如愿以偿,本公主的消息,就会更灵通。”
青烟明白紫甄公主所指为何,敛眸笑了笑。
她在梦花楼里待得久了,见的男人也多了。这世间,哪个男人不是喜新厌旧、三妻四妾?
普通男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袁景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就算他现在喜欢舒玉,过一些时日,定就将她抛之脑后、弃之敝履。
情爱这种事,总是图个新鲜。
她就不信,他这辈子,就只爱舒玉这一个。
那个舒玉空有一副皮囊,袁景这样见惯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人,怎会一直喜欢她这种金玉其外的蠢笨女子?
袁景喜欢的,一定是自己这样的。
只要能进他的府里,她就还有机会,让他慢慢发现她的好,让他喜欢上她。
想到这里,青烟信心十足地攥了攥手心,谄媚地替紫甄公主取下一支华贵的海棠金簪。
紫甄公主舒了口气,“过几日,父皇会举办一场狩猎,到时候本公主带你过去,替你安排好一切。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狩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