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甘情愿

沈行文听见外面的唱声,思绪骤然被拉了回来,如醒了酒般变了脸色。

紫甄公主……

他是该提出迎娶紫甄公主为妻了。

可不知为何,他想再晚一些日子,再等一等。

思忖间,紫甄公主已然进了府里,见沈行文这副半梦半醒、心神不宁的痴傻状,黛眉一蹙。

眼看着皇帝日渐老去,龙体早就大不如前,袁景却愈发如日中天,将权势垄断在自己手里。她心中十分清楚,若楚梁不能顺利继位,待老皇帝驾崩以后,袁景又岂能容得下她!

所以,除了监视袁景的一举一动外,她必须尽快与沈行文成婚。

这样,待青烟杀了袁景,楚梁有了沈行文这样位高权重且听她掌控的姐夫,太子之位岂不是垂手可得?

而她,也将不再只是个庶出的公主,而是最尊贵的长公主!

紫甄公主媚眼一转,唇角勾着弧度,“行文,镇国公夫人的丧期,满了吧?”

紫甄公主这话的意思,很明确。

——丧期已过,婚期将至。

沈行文目光呆滞,佯装听不懂,只恍惚地点点头,作揖称了句“是”,随即便垂着红眸不再吭声,如同断了线的木偶。

婚期,原也不用这样快便定下……

他喉结动了动,咽下了心里的话,只等着紫甄公主开口,他好含糊其辞,说出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来搪塞。

紫甄公主见他情绪不高,倒也不怪他。

她近日一直忙着对付那个狡猾桀骜的袁景,与沈行文的感情冷了下去,实属正常。

紫甄公主眼神一动,身后的随从便悉数退了出去,只在桌案上放了一个白瓷酒壶,里面盛了一壶好酒。

不得不承认,温热美酒,着实是感情升温的利器。

待暗红的木门关上,紫甄公主顿了顿,挑眉道:“行文,你我已经好久没有坐下来说说话了。”

她款款坐下,倾着酒壶向酒樽缓缓地斟着,尚温的酒在微凉的空气中飘起一缕薄雾。

紫甄公主幽幽端起酒樽,眉眼盈盈:“行文,自从发现你腰间那块青岫玉佩,紫甄便知道是你来长安寻我了。”

沈行文终于面露笑意,也举了酒樽,深情望着她。

是啊,自己千辛万苦来了长安,就是为了紫甄公主。

至于那个舒玉,那样的固执刚烈,怎配和他的紫甄相提并论?

他只要紫甄公主,旁人屡屡逆他心意,让她走了也好。

有紫甄过来陪他说话,沈行文心里的愁闷瞬时烟消云散。他举起酒樽,里面温热的美酒入了肺腑,直烘得人心里流着暖意。

紫甄公主见他眉心舒展开,唇角的笑意也便更加自然,正要拿过酒壶再替他斟满时,沈行文一只大手便温柔地握住了她的素手,另一只去接她手里的酒壶,缓缓倾倒。

紫甄公主面颊微红,羞答答地垂下眸,柔柔唤了他一句:“行文。”

沈行文握着她的大手紧了紧。

还是紫甄好,对外人是高贵端庄的公主,对自己便如此体贴、善解人意。全然不似某人,对自己忽冷忽热,直教他猜来猜去,好没意思!

沈行文有些烦躁地晃了晃脑袋,尽量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些。

他应该只去看紫甄的好,而不是看着紫甄,心里却时时想着舒玉。

沈行文抚着紫甄公主乌黑的长发,眉眼弯弯。紫甄公主顺势向他怀里靠了靠,抬眸看着他,“近日紫甄耳边总能吹过一些风,与舒府那位舒玉姑娘有关。”

沈行文唇角猛然僵住,抚着她青丝的手顿了顿,眼神心虚地左右一看,有些不自然道:“紫甄,我……”

“紫甄知道,你心里只有我。”紫甄公主笑盈盈在他怀里躺下,调皮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尖,“那个舒姑娘近日似与锦衣卫的袁指挥使纠缠不清,行文自然不会喜欢她。”

沈行文瞳孔一震,眼睛骤然瞪得老大。

舒玉,与袁景纠缠不清?

他有些慌了神,急急问道:“紫甄说的,可是袁景?”

“是啊。”紫甄公主悠然自若,“前段日子舒玉姑娘失踪,还是袁指挥使在那种地方将她带回来。这几日,袁指挥使和舒玉姑娘在北镇抚司日日相伴,肯定是早已互生情愫……”

“那种地方?什么地方?”沈行文心里乱的很。

“青.楼啊。”

紫甄公主悠悠答道。

沈行文惊愕地僵了身子,一股莫名的邪火自心底燃起!

她还没后悔,她还没回到他身边来,怎么就会与别人纠缠不清,怎么能去喜欢别的男人?偏这个人,还是专跟他过不去的袁景!

沈行文终于明白,舒玉为何对他冷淡,以及袁景几次三番故意找他麻烦的原因!

世风日下,简直是恬不知耻!

沈行文拳头攥得发白,紫甄公主看着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暗暗翘了翘唇角,起身端起酒樽。

“行文,”她将酒樽缓缓举至他唇边,由下而上缓缓移着目光,“今晚,紫甄会一直陪着你的。”

沈行文眼眶潮红,一把端过她手里的酒樽,猛地仰头,将杯中美酒倒进口里。放下酒樽的一瞬,眼泪也随之而落。

他为什么心里会如此难受呢?

他想不通。

难道自己是喜欢上舒玉了?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从始至终,他心里只有紫甄一人,他何曾再喜欢过别的人!

沈行文用力睁大眼睛,想收回眼眶里滚烫的泪,却让脸颊变得愈发潮湿。

紫甄公主也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美人坯子,若不细看,当真让人分辨不出她与舒玉的区别。

——特别是对于喝得头脑昏沉、两眼模糊的沈行文来说。

也不知是他喝了太多的酒,还是脑中终日想着舒玉,他恍惚间垂眸,竟将依偎在他胸口的女子,错看成了是舒玉。

眼鼻唇齿,一颦一笑……

是他的玉儿,娇娇俏俏地卧躺在他的怀里,一声一声地唤他,行文。

沈行文的眼泪如决堤般骤然涌出,呜咽着哭了起来。起初,是低声地抽泣。抽泣着抽泣着,便成了放肆的痛哭。

他蜷缩着身子,用力抱紧怀里的女子,哭得浑身颤抖:“你别走,别走……”

紫甄公主被他勒得快要窒息,欣然道:“我不走,行文,我不走。”

沈行文听了如释重负,突然破涕为笑,滚烫的眼泪顺着沈行文的脸,簌簌落在紫甄公主的额上,仿佛已将二人连为一体。

沈行文抱着紫甄公主的手松了松,转为温柔的轻抚,口中轻轻呢喃道:“一辈子都不要走,我不能没有你,不能没有,玉儿……”

他哭得双唇颤抖,吐字已浑浊不清,可那“玉儿”二字入了紫甄公主耳中,却是异常地清晰,如雷贯耳。

听着这声刺耳的“玉儿”,紫甄公主微闭的眼睛倏然睁开,笑意顿时烟消云散。

玉儿。

他果然,心里还是想着那个舒玉!

亦或是,他一直就喜欢她,只是嘴上不敢承认!

紫甄公主挥袖将酒樽甩在地上,正要起身离开,却被沈行文死死抓住,口中不停念叨着:“别走,别走……”

紫甄公主面色更沉,一双眸子冷得可怕。她拧着黛眉,一把推开喝得醉醺醺的沈行文,站起身掸了掸华裳。

无论是袁景,还是舒玉,她绝不能让任何一个人活着!

***

次日晌午,烈日在空中高悬。

沈行文迷迷糊糊睁开朦胧的眼,随即又闭上眼,用胳膊支撑着昏沉的头颅,心里仿佛重重压了一块巨石,直压得他胸口发闷,透不过气来。

昨夜,他似乎喝醉了酒,还在紫甄公主面前唤了舒玉的名字……

不过这已经不是最主要的。

舒玉,他居然和袁景有了交集,还是在青.楼那样的地方!

袁景这种辣手无情的人,怎么可能真心喜欢她?根本就是玩弄她!在欺骗她、利用她!

她若是继续和袁景在一起,一定会被他玩死!

沈行文气得呼吸都乱了节奏,胸口急促地起起伏伏。

对,自己这样窝火,是因为和她相识一场,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袁景手里。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沈行文心里默念几遍,随即披上外衣,急急地出了门。

到了北镇抚司,门前当值的锦衣卫目光一瞪,将他拦在了门外。

沈行文气急:“睁开眼睛看好了,本相是首辅,你们岂敢拦本相?!”

那两个锦衣卫不为所动:“袁大人此刻在诏狱,北镇抚司禁止任何人进入,首辅请回。”

一听“诏狱”二字,沈行文打了个哆嗦,脚底也不由隐隐疼了起来。

“舒玉在哪?”他继续追问。

两个锦衣卫面色不变,紧闭双唇,听似没听。

沈行文向朱门睨了一眼。

舒玉定是在里面!

擅闯北镇抚司,沈行文是断然不敢的。

他咽了咽,压着怒火道:“本相要见舒玉,还请二位帮忙通传。”

荒唐事,什么时候他要见舒玉,还需要通传了?

沈行文低声下气地等候在朱门前,那两个锦衣卫却视若无睹,若无其事地定定站守着,目光直直向前。

沈行文自讨没趣吃了闭门羹,心中恼怒崩泄,一股气自下而上,他扯着嗓子扬声高喊:“舒玉!你给本相出来!”

一个首辅,在北镇抚司门前毫无形象,大喊一个小姑娘的名字,任谁看了不是一笑而过。

“舒玉,你给本相出来!”

“舒玉!”

“你出来啊!”

……

门前站岗的锦衣卫皱着眉,向他投来鄙夷的目光。

若是自家大人在,他定不敢在北镇抚司门前如此放肆。

沈行文一声接一声地喊着,终于,他面前的朱门倏然被打开,一张芙蕖般的面容映入眼帘。

“首辅唤我何事?”

她依然是一副男子扮相,看得沈行文不由一愣。

好个袁景,光天化日之下在北镇抚司强占女子,为了掩人耳目,还将她的玉儿打扮成如此模样!

他更加深信舒玉是掉进了火坑,急急道:“玉儿,快随本相回去!”

“我为什么听你的?”舒玉仰面质问,话音微颤,却已是小姑娘所能表达的恼怒之至。

沈行文被她这么一问,噎得说不出话,又急又气:“你、你今日必须听我的!跟我走!”

他说着,径直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舒玉纤细的手腕。舒玉的手腕被他抓出了红印子,火燎燎地疼。

“你放开手……”舒玉眉心紧蹙,用力想抽回手,却被他抓得更紧。

“他是不是逼你了?”沈行文目光灼灼,“他在利用你呢,他在骗你啊!”

舒玉死死盯着沈行文,眸色发冷。

他也配说这样的话。

“跟着袁大人,我是心甘情愿的。”舒玉一字一句地道,她的声音虽不大,语气却十分坚定。

沈行文惊愕地怔在原地,恼怒随即占据了头脑,使他几近丧失了理智,他死死攥住舒玉的手腕,连带着衣袖都要被他扯裂。

“你,今天必须跟本相走!”

他瞪着眼睛厉声说着,随即便扯着她往外拖。

“放开我,沈行文……”

白嫩的肌肤被他刮出了几道红,沈行文却丝毫不顾惜,只一心要将她拉回去。

舒玉眸中溢出泪水,紧咬着下唇想甩开他的手,娇弱的身子被他毫不费力地拖拽着向前滑去。

路过北镇抚司的人全当是沈行文的家奴跑了出来,没有一个人上前制止。

舒玉绝望地呜咽起来,眼神无助地向四周看着。

袁大人有要犯要审,一早便去了诏狱。若是这时候他还在……

作者有话要说:口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