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白帝城以北千里,群山绵延,林深茂密,罕有人至。
中行一条大河,名叫八渡,穿山越岭,支流繁密,汇聚大江。
这日清晨,晨光破晓,白露压枝。
鸟离巢,虫出穴,山林复苏。
一座山林中,山腰悬崖边,有一青松老树,云遮雾掩。
老树下,一平整青石卧立,上面坐着二人。
一人麻衣老者,鹤发童颜,额前高凸,须发皆狂。
另一人中年儒士,身穿白衣,头戴儒巾,丰神俊朗,神气内敛。
中间放着棋盘,二人正手捻黑白棋子对弈。
中年儒士手持黑子,举手投足,落子成章,攻伐有力;
反倒是麻衣老者一开始还气定神闲,进退有序,后面渐渐就招架不住黑子的攻伐。
“不玩了,不玩了。”
麻衣老人最后画风一变,像老顽童一样,丢子把棋盘弄乱,一身仙风道骨的气质破坏的一干二净。
“知命兄,你这“
中年儒士见了一愣,随后摇头苦笑道:
“你我老友数年未见,这次出关突然传信唤我来下棋,愚弟便立马前来赴约,来这一出,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啊。”
“有什么不合适的,老夫闭关三年,自觉棋艺大有精进,结果还是下不过你,气煞我也。”
麻衣老者活脱脱一个老顽童。
“兄长这话就有点不厚道了,愚弟昔日以棋入道,终年钻研,若是被你轻易胜了,将我这么多年的修行置于何地。”中年儒士颇为无语。
“哈哈,但我修行已证得更高境界,那自然应该不同!”
麻衣老者哈哈一笑,说的理所当然。
话音一落,狂风大起,老树招摇,云开雾散。
只见老者须发张狂,泥丸冒起神光,一道道光环从脑后蹭蹭蹭浮现,如世间神祗,气势狂涨。
这是道果显象!
“什么?”
中年儒士面色一惊。
原来这才是老友传信唤他过来的重点!
中年儒士看着面前老不正经的老友,半晌哑然无语。
接下来,两人对视哈哈大笑起来。
“恭喜知命兄,证得君子果位,从此蜀地少了一位山中讲经山长,多了一位世间清风君子。”
中年儒士作揖礼,恭贺老友,眼中一丝欣羡闪过。
想不到这位老友山中闭关数年,如今已更进大道一步。
如今蜀地,有声名远扬六君子,从今日后,便出现了第七位。
君子更进一步,便是世间少见的开宗大儒,与道家陆地神仙、佛门护法金刚并列的存在。
麻衣老者捏着胡须,眼睛笑眯眯的,欣然接受了老友的恭贺。
“兄长如今更进一步,已是世间君子,天下皆可去得,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愚兄已经传讯召集坐下弟子回山,交代一番后,自是出去逍遥自在,做个快活神仙。”
老者抚须大笑。
而就在这两位当世贤儒在荒野山林,树下小叙时,忽然一股清风卷来,吹来了一阵山歌声。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
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
苍径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
“
那声音宏亮,悠远。
两位当世贤儒听见,渐渐停下小叙,循声侧头。
二人目光似乎直接跨越空间,穿过山间重重云雾和层层密林,见到了山歌传来的源头。
山脚下,林木间,一个樵夫,头戴斗笠,脚踩草鞋,粗布青衣,肩扛一把木担,两边挑着两捆柴,走着杂草茂密的羊肠小道,脚步随着木担一上一下晃悠着,口中哼唱着砍柴歌,好不自在。
“收来成一担呐,行歌市上,易米三升“
”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
“相逢处,非仙即道“
“静坐讲《黄庭》”
山歌在空谷幽林里回荡,有阵阵回音唱响。
唱着唱着,樵夫来到一个山涧小溪边。
小溪流水潺潺,中有山石嶙峋,清澈可见。
樵夫放下肩担,弯腰卷起裤腿,从木担的一头取下一个竹编的纺锤状鱼篓,然后脱鞋下了溪流。
春日里的溪水清凉,宽大的斗笠下,樵夫的脸清晰倒影在水面。
年级不大,二十出头的小哥,一张清秀温和的脸,让人看起来很是舒服。
小哥在溪水里找好了位置,将鱼篓放在了一个落水处的石缝间。
随后手捧溪水,往脸上搓了搓,就回到了岸边。
走到岸边,寻了一块硕大的青石,小哥就直接躺了上去,准备小憩一会儿,静等鱼篓的收获。
只见其闭上眼,随后将头上的斗笠拨弄了一下,盖在脸上,挡住上升的日头,
接着便一动不动了,似乎睡了过去!
而此时,山上老树下,两位当世贤儒收回目光。
“这樵夫刚才唱的砍柴歌有点意思。”中年儒士饶有兴趣。
“我觉得这砍柴小哥更有意思。”麻衣老者眯眼直笑。
“怎么说?”
“你不觉得这小哥唱着这歌,听着似乎比我们过的还要逍遥自在。”
“应该是个修行的好苗子!”中年儒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好一句‘相逢处,非仙即道‘,那老夫就献丑送他一场造化!”
麻衣老者纵情一笑,大手一挥,天上疯狂云卷,山间白雾骤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