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存在,生命才不是没有未来。
这句话在瓦伦丁脑海里嗡嗡作响,搅乱了他的思绪,怔住了灵魂。拂过发梢的手轻柔似棉,璀璨繁华的瑰紫眼眸种流淌着深情的海。
眼前的少女不再像平时那样诡丽妖媚,缠绕在她身上那股令人不适的气息终于消散干净,取而代之的是瓦伦丁只有在拉斐尔身上见过的温暖圣光。
……
“我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么高尚。”
沉默只持续了很短时间,瓦伦丁回过神来,微微歪头躲过角徵羽的抚摸。
他面前的少女嘿嘿一笑,眨眼间又坐回温泉另一侧,隔着白雾跟他对望。
刚刚出现在瓦伦丁面前的圣光正是在诸多动漫中出现的那个,作用不言而喻。
如此出戏的特效瞬间将他心中的不知所措冲的一干二净,将气氛再次拉回正常。
“看看你创造的这片世界。”
角徵羽抬起手臂,手腕一抖。
“高尚都不足以来形容你。”
“那些想要夸赞你的人应该拿一本词典出来,一边翻找一边歌颂,直到嗓子哑了为止。”
他用一个夸张的比喻说出了瓦伦丁所做的事实。
其实单看性格,这个小龙人并不算完美,甚至还有些怪。
实际上很多人都跟他一样,心里有好也有坏,普通的生活在这个普通的世界里,偶尔会被夸奖几句,但也几乎跟“高尚”扯不上关系。
那为什么角徵羽会说出这种话?
因为瓦伦丁在拥有普通性格的同时创造出了一个并不普通的世界。
“夸赞”这件事看的不只有性格,还有对方做了什么。
就算那人是个渣男,但只要不太过让人觉得反感,在有足够改变世界的成就下,他性格上的缺点也会被选择性忽视,成为人们口口相传的“圣人”。
开后宫怎么了?
手段残忍一点怎么了?
说话不过脑子怎么了?
我以一己之力将人类的生活水平提升到了原来的数十倍,直接终结了战争、饥荒、瘟疫和愚昧,每个人都生活在阳光下,不用在黑暗中瑟瑟发抖,你们还想忽视我做的这些成就去抨击我人格上的缺陷?
说是白眼狼都对不起人家狼。
而且根据人类的思维,就算那个人有很大的缺点,但只要他的缺点不会影响到他的成就,那就一定能忍受,甚至还会主动去迎合他。
就比如说这位救世的圣人特别爱爆粗口,一天不骂就不舒服,说的话那是不堪入耳让人生理上都能感到厌恶,你看看会不会有人争先恐后地被他骂。
不仅有,还一边挨骂一边笑。
人啊,就是这么神奇。只要心理上那个槛过去了,痛苦也能变成快乐。
更何况瓦伦丁在亚大陆能被口诛笔伐的也就“开后宫”这一件事了。
虽然距离想象中完美无缺的圣人还有一段距离,但也远不到哪去,被角徵羽说一声“高尚”无可厚非。
……
“呵。”
但角徵羽的话没有让瓦伦丁觉得高兴,他反而自嘲地笑了声。
“那只是因为我在这里是创世神罢了。”
“没有丝毫的顾虑……”
“想做什么做什么。”
少年抬起头,嘴角的弧度里挂满苦涩。
“我不用担心自己那么做会遇到什么阻碍,会有什么后果。”
“我是神,一句话就能改变一切。”
“但是……”
脑海中,远古时的记忆逐渐清晰。
那里的天空永远是晦暗的,仿佛由铅制成。就算晴天,抬头眺望也只会刺痛双眼,清澈苍穹上只有让人无法直视的灼目阳光。
如果是阴天,那乌云好似就悬浮在自己头顶上,悬浮在自己心上,重如山石。
你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掉下来,化为天灾把你压死,把身躯碾成污泥。
但天空不会骗人。
大大方方地将危险挂在你的头顶,让你直观地感到压力,难受,就连死亡落下时都是光明磊落的。
而大地却充满虚伪。
放眼望去,除了大部分污秽之地外,你还是能看到几处亮眼的、干净的,让人感到舒适的地方。
但只要在那些城市待上一段时间,你会发现……
它们跟外界没什么两样。
表面繁华与内里腐败形成了鲜明对比,给人带来的不适感甚至比外界那些污秽之地更甚。
那是一个活着都无法让人直起脊梁的地方。
那片土地叫泰拉。
“时间过去了很久,我脑海中关于泰拉世界的记忆模糊了不少。”
“我忘了很多人,忘了很多事。”
瓦伦丁捂住了脸颊,声音有些闷。
但角徵羽能透过手指缝隙看到他的眼睛,看到里面如火的愤怒,如刃的痛苦。
“但切尔诺伯格……”
他的声音在颤抖。
“那座摧毁在无知愤怒中的城市,那些在天空中回荡的惨叫和哭声,那座订满死尸肢体的大楼,那燃烧无数灵魂的火焰……”
“深深地刻在我的心中,永远无法愈合。”
“一直在流血。”
角徵羽回想起了瓦伦丁执行潜伏任务的那一天。
瓦伊凡少年变化成其他人的模样,但心中的怨恨丝毫未减。
当无数尸体组成的整合运动标志燃起火焰时,他几乎捏烂了手中的刀柄,手指节发白到仿佛下一秒皮肤就会撕裂开来,露出里面的白骨。
他脸上的表情扭曲得跟此刻一样。
“也许,也许……”
“泰拉世界仍有温情存在,但我记忆中只剩下了苦难。”
许久,瓦伦丁做了个深呼吸,平复心情。
“回到那个世界我不再是创世神,就算拥有名为‘生机’的源石技艺,
我又该如何将那片土地恢复生机?
让那些人走出黑暗,回到阳光下?”
“太难了啊。”
他低下头,不再说话。
那副模样好似犯了错的孩子。
夜已深,温度又降了几分。虽然泡温泉不会觉得冷,但水面上的部分还是感受到温度的变化。
角徵羽抖了两下,又将自己整个泡在水中,只露着小脑袋和两只眼睛在外面。
“你还记得当初我选中你的原因吗?”
她的声音在瓦伦丁脑海中响起。
“因为我死的恰到好处?”
瓦伦丁的声音有气无力。
“除了这个,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挺重要的。”
“你在看明日方舟剧情的时候,看到的不只有罗德岛的光明伟岸和整合运动那群感染者的惨。”
“更多的是普通人的感受。”
瓦伦丁没有说话,静静听着。
“所以你才会如此恨整合运动,哪怕剧情里说他们的过去有多难过。”
“对罗德岛也不感冒,哪怕他们可以算是泰拉大陆为数不多的良心。”
“这很好。”
“这代表着你不会偏向罗德岛或者整合运动,更看重把它们包含在一起的整个泰拉大陆底层。”
“这很符合我的任务要求:拯救世界。”
角徵羽身体后仰,闭上眼睛。
她巨大的角正好作为支撑,不会整个人都陷入温泉里,也不用一直调整重心。
“但凡整合运动攻入切城时能理智点,不搞屠杀,我都不会那么恨他们。”
他依然低着脑袋。
“可结果呢……”
瓦伦丁亲眼看到了他们所做的一切。
后来在龙门时对整合运动成员放水简直就是大慈大悲之举。
“然后呢,你在亚大陆做的事也确实印证了我的想法。”
角徵羽看着星空,回想着瓦伦丁圣者做的那些事。
“这个世界的黑暗时代不就像泰拉的现在么?”
“你和拉斐尔邢一凰东奔西走,最终了结那段历史,掀开了崭新一页。”
“这段漫长旅程里,你没用过一次神力。”
“虽然圣者的力量比‘生机’强了那么一点,但这也证明了你拥有完成任务的潜质。”
“而且伙伴恰好就是她们……”
“把地名一改也完全不违和嘛。”
少女盯着毫无反应的瓦伦丁,用脚趾戳了戳他的小腿。
“现在,我问你。”
“既然那么讨厌泰拉大陆,你还想回去吗?”
想回去吗?
当这个问题出现在瓦伦丁心中的一瞬间,他就给出了答案。
“当然想啊。”
少年缓缓抬头,对上那双紫瞳。
他曾对邢一凰许下承诺,要带她回到家乡。
他爱上一位天使,想跟她在故乡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他有个亲姐姐,为了救他义无反顾地跑到这个世界来,完全没想着有什么危险。
他讨厌泰拉,也有不得不去改变泰拉的理由。
“那回去的话,还会不会执行任务啊?”
作为角徵羽的代理人,瓦伦丁的任务就一个。
拯救世界。
“会啊。”
他突然笑了。
好像角徵羽问了什么很白痴的问题。
“那你刚刚还搁这发牢骚。”
角徵羽踹了他一脚。
那眼神活像看到下属偷懒摸鱼的女主管。
“咋地,发牢骚都不行了?”
瓦伦丁眉毛一挑:“这活有多难办你还不清楚?初始员工就我一个,帮手还得我自己找,倒几句苦水还不行了?”
“你一直监视我那事还没说呢!”
他突然想起来在涂山那段时间,一直盯着自己的若有若无的视线。
“……”
被兴师问罪的角徵羽倒没说什么,只是看着瓦伦丁的眼神有些奇怪。
“你真不知道那视线是谁的?”
“除了你还能有谁?没事就喜欢偷窥别人……”
瓦伦丁甩了个白眼过去。
对此角徵羽倒也没反驳什么,因为她真的偷窥了瓦伦丁好长时间。
为的就是给拉斐尔做电视剧看。
只不过……
“你觉得我偷窥你会让你发现吗?”
她一抬头,从温泉中坐起。
“就像我读心的时候,会让你有感觉么?”
这直接把瓦伦丁给问懵了。
因为他发现,好像就是这个理。
没必要啊!
“那……”
回想起那道盯了自己几十年的视线,瓦伦丁顿感头皮发麻。
“你觉得在亚大陆,还有谁会愿意一直看着你?”
角徵羽又抛出一个疑问。
瓦伦丁只觉得心里有团乱麻,但他似乎找到了理开的方法。
答案距离他好像就只剩下层窗户纸。
“回头看看吧。”
角徵羽打了个响指,朝少年身后抬了抬下巴。
“我把那道视线的‘罪魁祸首’抓来了。”
“你当初离开涂山用的还是瞬移,可把人家差点急死啊。”
这两句话像是柄大锤般敲在了瓦伦丁脑袋上,直接把他的头摁进窗户纸里,让他看清了答案是什么。
少年缓缓转头,看向身后。
而当那抹雪白映入眼帘时,他的瞳孔猛然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