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等钟芫回过神来的是时候,离她等候的日子已经只剩一天。
之前的雪下了足足三日,可放晴了之后也不见雪化,整个魏宫的穹顶依旧是茫茫白色。
钟芫眯着眼睛瞧着宫檐,思量了许久,才抬起手往门边指了指。
“歪了,往这边挪挪。”
正在挂宫灯的太监闻言又小心往门边移了移,然后接着问道,“芫姑姑看下这样可好些?”
除夕将至,魏宫也换了喜庆的彩绸红灯,可箫成玉一向不喜这些,直到姜太妃下了命令,钟芫才带人将荣华殿的宫灯换上。
“罢了,就这样吧,”钟芫说着有指了指大殿之中那株已经完全秃了的梧桐,“方才的红绸呢,也都快挂上。”
太监们闻言回了声是,然后便小跑着赶到树下。
今冬严寒,便是不下雪的日子也不见暖和多少,钟芫低头吹了口热气,然后又搓了搓手。
“芫姑姑手冷吗,婢子这里有暖袋。”
钟芫闻言回过头,眼前的姑娘眉眼清秀神情微赧,正是之前去居所请她的那个叫苏玥的婢子。
她记得她是薛美人宫里的女婢。
“不必,若是待会被容总管见到又要数落了。”
钟芫说罢走到树下,此时那光秃的梧桐上已经挂了几只红绸,冷风迎面吹来,那红绸也朝着他飘动着。
刚下朝的箫成玉一进宫殿便看到站在树下钟芫,女子双手拢在胸前扬首望着梧桐,看着似乎是在期许什么。
陛下脚步微顿了下,眼神也跟着飞快地略过。
几个大臣还跟在身后,他们今日要商议政务。
钟芫认出那是南司徒和宗人府的匡大人,等他们进殿后之后,才见容贞引着两位皇叔进了宫殿。
今儿是南魏瑱玺初年的最后一天,这些天立后之事已经在魏宫里传遍了,估计今日之后便要有结果了。
钟芫想着却不由得笑了笑,看来这后宫的争抢又要开始了。
“芫姑姑,你看这样挂行吗?”
听到树上的小太监发问,钟芫便点了点头。
“可以了,收拾了东西都退下吧。”
原本支持陛下的两位皇叔不知为何突然倒向了戚氏,如今为了安抚戚氏,竟是执意举荐戚家女子为后,而陛下之所以顺利登基一个是依仗寇都统的兵马,一个则是南司徒力压群臣非议,可陛下登基了,却要立戚氏为后。
这让他们如何接受?
钟芫待太监们退下后,自己便回姜太妃那里复命。
到太岁宫的时候,钟芫看到几个眼生的婢子,她思索了稍许才记起这是南贵妃从南家带进宫的随侍宫婢。
太岁宫的小太监见了钟芫便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而南家的那两个宫婢却一声不吭的站着,一副不曾看见钟芫的模样,钟芫淡淡的笑了下,这种事她见得多了自然也不甚在意。
可她抬步时,却被这两个婢子拌了一下。
钟芫踉跄了几步,好在没有摔倒,她回首看了眼身后的两个婢子,却见这两人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
仿佛方才那一踉跄只是钟芫自己不小心而已。
钟芫脸上的笑意逐渐延展,她缓缓走近两个婢子,然后抬手摸了摸女子娇嫩清秀的脸蛋,钟芫的个子比寻常女子要高挑些,想要凑近些说话还需要弯点身子。
“告诉芫姑姑,你叫什么名字?”
被钟芫抚摸着,宫婢脸上闪过一丝紧张,不过她还是不卑不亢道,“太妃娘娘还在等着,芫姑姑难道不先进去?”
钟芫闻言却笑道摇了摇头,“此事不急,不过,我刚刚问你的话怎么不答?”
女子的声线柔软清浅,可那婢子却没有由来的紧张。
“婢……婢子名唤温秀……”
“原来叫温秀,这倒是个好名字。”钟芫说着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宫人,“以后这位温秀姑娘便留在长岁宫了,记得跟容总管说声,让容总管安排个新人去贵妃那里伺候。”
站在后面的小太监闻言便应了声是,而那叫温秀的婢子却顿时睁大双眼,她怒视着钟芫正要说什么,却立刻便被两个宫人捂了嘴,直接拖去了殿后。
至于另外一个,钟芫只是对她笑了笑,那宫婢立刻便跪倒在地。
“婢,婢子知错,请芫姑姑饶恕……”
“饶恕……”钟芫脸上挂着浅笑,神情却再温柔不过,“姑娘这话严重了,钟芫不过区区一个宫婢,哪里轮得到我来饶恕旁人。”
“你们二人在殿外非议太妃娘娘,要宽恕也得找太妃娘娘宽恕才是……”
钟芫言罢便转身离去,而那婢子闻言却吓得瘫倒在地。
跟在钟芫身后的小太监悄悄瞟了眼身后,然后又跟紧了钟芫几分。
“瞧她吓得,不就是去刷几日虎子……”
钟芫闻言却戏谑道,“莫说旁人,你自己当初不也怕得直哭?”
被噎住的小太监摸了摸后颈,“那还不是因为芫姑姑太会唬人……”
长岁宫比容华殿要小些,可打点的却比容华殿要端庄许多,长廊上缠着的垂藤四季葱郁,每片枝叶上都铺陈着松散的积雪。
钟芫绕过长廊时又遇着迎面而来的南贵妃。
今日南贵妃眉目间有些愁绪,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垂首站着钟芫便带着婢子匆匆走过了。
待贵妃走远后,钟芫才进了太妃的寝宫。
此时姜太妃正在品茶,见钟芫这么快进来便问道。
“碰见贵妃了?”
钟芫闻言点了点头,她上前摸了摸茶壶,发觉有些凉了,便又放到炉上重新温着。
“婢子来的时候看见陛下带着宗人府的匡大人了,还有那两位宗正。”
太妃闻言似乎也不意外,她把钟芫拉到身边坐着,然后把自己近来刚绣的披肩给她戴上,“南襄方才还想来套我口风呢,这事啊我看还得争一段子……”
钟芫闻言笑了笑,她看着太妃亲手绣的披肩,微微垂下头。
“太妃对婢子如此好,婢子都不知怎么报答了。”
姜太妃闻言却是无奈的摇摇头,“我现在都是皇帝的母妃了,还需你一个小丫头报答什么,你啊,就是会想太多。”
说着太妃又抬手理了理钟芫额前的碎发,“人老了,总在想过去的事,有时候我就想,当时若不是有你在,我与玉儿说不定也活不到现在……”
姜太妃说得随意,钟芫却立刻恭敬起来。
“婢子做的都是应该的,是陛下和太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再说了往日那些都过去了,现在太妃只需安心享福便是,说不定明年开春还能抱上孙子呢……”
提起这个姜太妃便有些无奈,“你这一说,这玉儿也是,宫里美人这么多,怎么一个有动静的都没有?”
钟芫听着也只是笑笑,陛下和宫妃的那些事,便是她也不敢乱说什么。
想到明日便是除夕,姜太妃便对钟芫道,“等到明日宫里那些规矩便来了,又是祭祖又是拜天的,不如趁着今日我们自家人一起坐下吃个饭,就当提前过个年。”
钟芫轻轻摩挲了下肩上的披肩,随即便笑着回道,“好,婢子这就去请陛下。”
今日艳阳高照,是个好天,钟芫回到荣华殿的时候,见容总管还站在殿外便上前询问道。
“陛下可在?”
容贞一听便摇了摇头,他看了眼宫殿内,然后缓步走了下来,“还在吵呢,我估计一时半会停不了,你若有什么事先告诉我,等人散了,老奴再进去通传便是。”
钟芫望了眼大殿,然后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容总管了,其实也不是急事,只是太妃娘娘请陛下晚间去她那里用膳。”
容贞闻言点了点头,“行,我知晓了。”
待传完了话,钟芫便又离了荣华殿。
眼下刚过申时,日头还大,钟芫独自穿过金水桥,然后往魏宫西首宫门走去。
守门的侍卫见来的是钟芫,似乎也不意外,他笑眯眯的望着如今深得恩宠的大宫女,“今年也来等吗?”
钟芫听着,浅笑着点了点头。
“霍大哥今年也不回老家吗?”
守卫没想到钟芫还记得自己名字,便憨笑着回道,“不回了,年初便把妻儿老母都接到了都城,以后便都不回去了。”
钟芫点了点头,然后拢着衣袖望向宫门外。
魏宫的四个宫门,宣武门走皇族,朱雀门走文武百官,正北门去奉先殿祭拜天祖,而这西首宫门便是当初钟芫进宫时走的门。
此时正门紧闭,只有侧边的一道小门开着,钟芫透过这小门歪头看着外面来回巡视的禁军,她的目光隐约有几分期许,可一直等到日头将落,宫外还是只有这些往来巡逻的禁军。
旁的守卫不明所以,便悄悄询问霍越这宫女到底在等什么。
霍越看了眼钟芫,脸上露出一丝复杂,他把凑过来的同僚推开,然后不耐道,“行了,不该你们管的以后少管!”
被推开的守卫却不依不饶,“这般痴守,定然是心上人了……”
几人闻言顿时哄笑,正在此时宫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马儿的嘶鸣,钟芫眼眸亮了凉,她抬眸看过去,却见一身戎装的男子从这道偏门缓步而入。
男人举了举大魏都统的腰牌,守卫便立刻躬身退到一边。
此时钟芫还伸头望着,男人刚一进宫门便与女子的视线撞到一处,不过他并未停留,收回视线后便径直朝宫中赶去了。
钟芫看了眼男人离去的方向,估摸着应该还是荣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