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默回到家时,家中已是哭声一片,小草在家里跟众人关系都不错,对程处嗣和牛师赞他们派来的人手,也是叔伯相称。
而今被他们视若子女的小草出来这种惨事,他们怎能不伤心,几个脾气暴躁的老人,还抄起家伙儿准备去为小草报仇。
可是被红叶拦住了,红叶说自家少爷和程处嗣他们已经去了,没有必要再去添乱。
当他们熙熙攘攘闹着,非要去给沈默帮忙时,沈默也踏进了房门,将手中带血的朴刀放在小草尸体面前。
面带泪容的伸手为她掩上尚未瞑目的双眼。
“小草,本少爷已经将那几个狗东西斩杀,为你报仇了,你安心去吧,本少爷定会为你再讨回一个公道。”
沈默从范子良家中离开以后,范子良气的将面前的盘碟全部掀翻,屋内的侍女们,也被范子良连打带踹的赶了出去。
待范子良发泄完心中的怨气后,又命人准备马车,要去往郧国公府中去找义父告状。
他得罪不起程处嗣他们,可义父就不同了。
当他来到郧国公府,见到国公张亮,并且添油加醋的将此事跟张亮说了以后,张亮也是怒火中烧。
沈默,又是沈默,接二连三的抹了他的面子,如今竟然还打到自己新收义子的家门。
如此狂劣小儿,怎能容他,待日后岂不是会坏了自己的‘好事’。
思索再三,若是直接向那沈默出手,倒是显得他国公府没有气度了,既然沈默打上范子良的家门,按照唐律,那就该交给京兆府府去处置。
随既命人往京兆府传信,命他们即刻将那沈默擒拿起来,哼哼,若是到了牢中,再想发生什么事,那还不简单。
京兆府,也就是掌管长安治安的长安官府,京兆府尹刘浑元一听到张亮命人传来的吩咐后。
顿觉头大,沈默那是何人,前段时间,给李世民进献三角翼的献宝仪式,搞得沸沸扬扬,在长安城可谓是众人皆知。
不仅如此,他曾经还编撰出字典一着,在士子文人中,也有着不小的名头。
听说他跟程咬金及牛进达家中的子弟玩的也不错。
若是贸然擒拿他,等他翻身了,岂不是等同于跟他结怨。
可是京兆府在长安,可不像其他州府的府尹那般威风,他虽身为京兆府尹,但他这身份,在张亮郧国公的面前,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思索再三,唤来了两名亲信,小声叮嘱他们。
“你们去永安坊,将那沈默‘请’到京兆府县衙来,切记,是请。
并且就算是他以后到了牢中,也不得对他动粗。”
无论是什么地方的监牢,进去的犯人,如果没有大的背景,按照惯例,是要先被折折锐气的。
这些京兆府的衙役们,平日里也没少听刘浑元的吩咐,就连程处嗣他们都没少被‘请’到过长安府大牢。
尉迟宝琪那种直性子,更是家常便饭,简直拿那里当第二个家一样,因此惹得尉迟恭也没少收拾他。
听到刘浑元的话,他们顿时明白了,这沈默的‘背景’也不简单。
十几名衙役身穿皂衣,手持官刀,齐刷刷的来到了沈家。
此时沈默正在为小草挑选下葬穿的敛服,忽听得院外乱纷纷的,走出房门刚好看到那十几名衙役。
这十几名衙役也看到了袖缠白布的沈默,相互对视一眼,由其中一个年龄略长,统领模样的人上前开口。
只见这统领模样的人走到沈默面前,双手拱实,先朝沈默施了一礼,随后语气殷实的朝沈默说道。
“沈骑尉,末将名唤牛贰,乃是京兆府衙门中人,之前也曾在军中任职过一段时日。
今日前来贵府,是想要请沈骑尉到我们府衙一聚,讲述一下昨日您为何在长安城中行凶一事。”
(沈默身上还有着云骑尉的勋位,所以被这牛贰称作为沈骑尉。)
别人如此客气,沈默自然也不能落了面子,朝这牛贰拱手还礼后,便跟着他们朝长安府衙而去。
临走前还特意叮嘱红叶,给小草‘打扮’的漂亮点儿,让她好好走这最后一程。
从永安坊到长安府衙这一路之上,牛贰与其他衙役们纷纷跟沈默搭话。
虽然他们不是士子文人,但是他们之前也曾亲眼目睹过,沈默在献宝仪式上,乘坐三角翼从天而降的身影。
跟着这几人聊的一路,沈默也清楚了自己今日可能要面临的下场。
没想到那范子良竟然跑到京兆府衙告状,状告自己闯入他家中行凶。
可是此事还真做不得假,自己方才是急火攻心,这才闯到那范子良家中杀掉了那几个突厥人。
朝几人又施礼道谢他们直言,等沈默跟着他们来到京兆府县衙时,牛贰自己正率着京兆府的仆役,在县衙门口等待。
一见沈默的身影,他直接大步走上前来,来到沈默跟前,先是仰头哈哈大笑。
这让沈默自己心中嘀咕不已,这大唐人怎么一见面都喜欢大笑呀。
程咬金是这样,牛进达和长孙无忌他们是这样,没想到这京兆府尹刘浑元也是如此。
“哈哈…沈骑尉,老夫对你的大名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我们今日才有此一见,真是有缘。
来,沈骑尉,随老夫入县衙内品茗,老夫也正有许多事情,想要找沈骑尉询问一二。”
沈默先朝刘浑元施了一个下官礼,然后说道。
“刘府尹客气了,无论您有什么事想要询问,沈某必定如实相告,刘府尹请。”
沈默跟着刘浑元进到京兆府后衙,在桌前纷纷落座,没想到这刘浑元,还真准备了茶叶。
只见他先取出了一套洁白精美的茶具,燃起青炭,用夹子将茶碗先放在一旁的热水中清洗了一番。
随后便将茶壶放在碳火上微醺,待壶中清水升起热气,咕噜噜的冒泡时,刘浑元又从一旁木盒内取出来一些茶叶,加进茶壶中。
茶香四溢,沈默深吸一口气,只感觉这香气侵入口鼻,正当沈默准备拿起茶碗品尝时。
刘浑元开口了,边跟沈默说话,边从木盒里又取出了一些姜丝,青蒜末,羊油粒等物加到茶壶内。
“沈骑尉,且再稍等片刻,这茶汤要多熬制一会儿才香,入口且慢慢品尝,其中的滋味正是犹如这人生百味一般。”
呃,刘浑元这一套动作下来,看的沈默心中直骂他暴殄天物,那么香的茶叶,加什么姜丝,青蒜末呀,这又不是喝羊汤。
看着眼前茶碗内色彩斑斓的茶汤,沈默是实在下不去嘴呀,平日在家都是清清淡淡的煎茶,那见过这么复杂的茶汤。
可是刘浑元都举起了茶碗,自己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只好端起茶碗放在嘴边抿了抿,装作喝过了的样子。
刘浑元则是直喝下去了半茶碗,随后脸上露出享受满足的神情。
“啧啧,好茶,好茶呀,不愧是孔师家中的珍物,沈骑尉,若不是你今日前来,恐怕老夫还舍不得将这珍藏的茶叶给拿出来呢。”
虽然沈默自己不乐意喝这种‘滋味’的茶汤,可是看着刘浑元满足的神情,也只好违心的称赞了几句这茶水的味道。
跟这刘浑元先是‘品茶’,随后又闲谈了片刻,见两人气氛已经融洽,刘浑元这才奔入主题。
询问沈默,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闯到范子良学士家中行凶。
待沈默将小草被凌辱致死的事情,完完全全告诉给了刘浑元时,刘浑元脸上也是露出怒意。
突厥人,竟然敢在长安城中行此恶事,真是岂有此理,该死。
沈默杀掉他们并没什么错,只是杀掉他们的地点有点不对,那范子良身为魏王殿下府上的学士。
虽然魏王李泰现在尚且年幼,这个身份算不得什么,但他还是郧国公张亮新收的义子,这个身份就不一样了。
刘浑元脸上表情,从愤怒转为纠结,最后叹了口气,将此事转告给了沈默。
“唉,沈骑尉,要说你做的这事情也没错,杀掉几个突厥人算不得什么,可是你动手的这地点,着实不是地方啊,哎。
那范子良也是朝中官员,你私自闯入他家中行凶,按说的确违反了我大唐的律法。
依照长孙左朴射所主编的贞观律,你得缴纳五百贯罚金,并且得在大牢内居住半月。”
五百贯罚金对沈默而言无足轻重,就像毛毛雨一般。
可是这蹲大牢,怎么想都说不过去,以后让小影怎么看自己呀。
一看这刘浑元脾气不错,沈默腆着脸举起茶碗,朝刘浑元敬茶,厚着脸皮说道。
“刘府尹,您看,此事是不是能够通融一下。
要不然,沈某拿出一千贯的罚金,再给那范子良学士摆宴赔罪,这大牢,就没必要蹲了吧!”
要说起来,刘浑元自己也很认同沈默的提议。
可是郧国公张亮派人前来叮嘱时,就再三交代,一定要让沈默进大牢,好好长长记性。
刘浑元既不敢不给张亮面子,现在又跟沈默先拉近了关系,就算日后再闹出什么动静,他们也有这相识的情谊不是。
又唉声叹了一口气,朝沈默摊了摊手。
“沈骑尉,此事哪有那么简单啊,若只是多掏些罚金就能解决问题,那我长安城早就乱起来了。
律法是不容违背的,所以沈骑尉,你还是委屈一下,到牢中待几天吧!
放心,老夫心中有数,冲你我二人今日相谈的情谊,就算是在牢中,保证也让你妥妥帖帖。”
话都说到这儿了,沈默也不好再耍赖皮,拱手朝刘浑元施了一礼。
“好吧,多谢刘府尹照料,律法自然是不容违背的,那沈某就进去待些时日吧。
不过,还请刘府尹向我营中通报一下,近些时日不能返回训练了。”
沈默的这个要求,自然被刘浑元同意了,两人又闲谈了片刻,沈默就跟着牛贰等人去往这京兆府的大牢。
来到自己居住的牢房时,沈默心里对这刘浑元称赞有加,够意思,这牢房里不仅有着床榻,还有一张摆满笔墨纸砚的书桌和座椅。
来都来了,那就老老实实的待半个月呗,就当是给自己放假了,反正在军营里也累的要死。
……
沈默进了京兆府大牢,这消息被刘浑元派人传到了沈家,红叶和刘东他们一听到此事,顿时慌了神。
连忙跑出家门,去寻程处嗣和牛师赞,让他们打听打听少爷究竟犯了何罪,要在那大牢里待多长时间。
程处嗣和牛师赞,尉迟宝琪,秦怀玉他们此时正在牛师赞家里聚会,顺道儿准备乘车返回城外营寨。
牛师赞家中的仆役们也都认识红叶和刘东二人,也就没阻拦他们。
他俩来到程处嗣面前,红叶面容焦急的将沈默被关进大牢的事情告诉给他们,并恳求程处嗣找人去求情。
可谁知程处嗣和牛师赞他们听到沈默是被刘浑元关进牢里时,仰头哈哈大笑,安慰红叶和刘东两人安心。
他们跟那刘浑元可没少打交道,刘浑元也知道沈默和自己等人的关系,那蹲大牢岂不是跟度假一般。
想到此处,程处嗣对沈默这想法也颇为佩服。
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住在京兆府大牢里,那就跟自己家差不多,也不用再回营寨受那凌虎的‘虐待’。
直性子的尉迟宝琪知道此事后,两眼直冒精光,扭头就朝外边跑去。
沈默不愧是他们几个中最‘聪明’的,连这么妙的主意都能想到,有了先见之明,那他还等什么。
尉迟宝琪跑出牛师赞家中后,扭头便驭马朝城中跑去,边骑心中还不断念叨。
沈默在范子良家里闹了事儿就被关进京兆府,不用再回营寨训练,那自己岂不是也可以照猫画虎。
很不凑巧,眼看都快要天黑了,尉迟宝琪也没心思再想,去谁家闹事儿。
第一时间就又想起了范子良,驾马就朝靖安坊跑去。
从崇仁坊到靖安坊也用不了多少路程,再加上尉迟宝琪骑得快,半柱香的功夫,就来到了范子良家门口。
范家的这些家丁上午时才见过程处嗣和尉迟宝琪他们,此刻一见尉迟宝琪的身影,各个面露惊慌,留下几人上前阻拦尉迟宝琪,剩下的人赶忙去向范子良禀报。
尉迟宝琪是来干啥的,那是来闹事儿的,那管这些人的阻拦,上前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些家丁给打倒了。
然后又迈步朝里面跑去,一见正在品茶的范子良,二话没说,上去就是一通乱打,把范子良打的鼻青脸肿。
然后勒着范子良的脖子说道。
“范学士,赶紧的,赶紧去向京兆府报案,就说咱把你给打了。”
范子良脸上透出惧意,看着勒着自己的尉迟宝琪瑟瑟发抖。
“不敢,不敢,小将军,你也没打我,范某这是自己个摔得…”
在大唐混吃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