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的时候,任课老师一走,很多学生就开始窃窃私语的讨论着上课时那一声怒吼。
三年4班的学生觉得有些耳熟,听着好像是物理老师,但他们印象中的物理老师是一个表面上温文尔雅,实际上心机很深,和班主任一样喜欢引导学生犯错再施加惩罚的人,好像并不会出现这种失态。
“但是你们没听见喊的什么吗?喊的是罗伊的名字啊,罗伊不就是被物理老师叫到办公室的吗?”杰克算是这个班上胆子很大的学生了,一下课就更是解放自我,他嗓门不小,一番话说的让不少人都恍然大悟。
“罗伊是惹物理老师生气了!”杰克笑着,还挑衅的瞥了一眼仿佛与这一切都不相干的奥利弗,“某个脏东西还真是运气不好,刚得到的小靠山这要没了,你们说……”
“是不是因为奥利弗本身就是个厄运啊,谁靠近他谁倒霉啊?哈哈哈哈哈……”
同学们哄堂大笑,好像不管彼此之间关系怎么样,只要是在奥利弗的事情上,总能统一战线。
丽贝卡也轻轻地笑了两声,算是表达了她对奥利弗不屑的态度,然后才看向杰克,反驳道:“话虽如此,我认为罗伊或许并没有出事,违反了校规的是物理老师,不是吗?吉恩主任今天应该没有课吧,他不会放任这样扰乱纪律的事情不管的。”
“哪来的什么或许,罗伊这小子一看就惹人厌,他出事不是迟早的吗?”杰克恶狠狠地瞪了丽贝卡一眼,“反正他回不来了!”
“你好像对罗伊很有意见。”赵谋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无视了同桌惊恐的摆手表情,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推了推眼镜,声音里不仅带有调侃的意味,甚至也不难听出对杰克的嘲讽。
杰克果不其然又用凶狠的表情看向赵谋,只是他们两人一对视,光是从气质上赵谋就甩了他十八条街,一个是淡定从容,一个是色厉内茬,原本很害怕杰克这身肌肉的同学两边看了看,突然不由自主的噗噗笑出声来。
“操,你们这些转校生一个两个的都想找茬儿?”杰克当众被下了面子,不由得怒火中烧,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以前的他并没有这么容易生气,而现在则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说脏话,威胁新同学,你这样的人都还没有被制裁,我觉得罗伊应该也不会。”赵谋轻飘飘地回复着,顺便在杰克气势汹汹走来的时候又多补了一句,“如果你想打架,我绝不会还手,毕竟打人的违反校规,被打的那个可不会。”
“班上的章同学正在看着你呢,杰克,你已经迫不及待想了挑衅他们了吗?”曲衔青冷冷地提醒着。
课间留在班级里的两名章齐刷刷的抬头,盯着杰克的脸。
杰克停下了找事的步伐,回过神来,一阵冷汗浮现出来。
“杰克同学的心理可能出了问题。”赵一酒也主动出声,“建议去一趟校医室。”
毕竟班里的大多数同学都因为恐惧和压抑而更加谨小慎微,同学们也能看得出来,杰克这几天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好像已经没有了原本的理智,只要再被激怒,很可能不计后果的违反校规,然后被杀死。
“哇,杰克不会真的出问题了吧,校医室那地方我可不想去。”
“谁想去啊,你看那个,嘴巴还被缝着呢,听说他已经饿得不行了,但是想吃东西就必须再把线剪开,疼的要命,他还没有下定这个决心,真可怕。”
有人偷偷指向了物理课代表的同桌,嘴巴被血线缝着的男生难堪地低下了头,紧紧攥着拳头,然后用怨毒的目光瞥了嚼舌根的那些人一眼。
“真可笑,杰克,你看看你,已经不正常了,比奥利弗可要肮脏得多呢。”赵谋还在添油加醋,顿时,总是在针对奥利弗这件事上行为统一的四班学生乱成了一锅粥。
温青槐摸了摸鼻尖,感觉事情有点难办。
他不是这个团队的固定成员,这一次一起下学校副本,更多的是因为了解曲衔青和赵谋以及虞幸的能力,同时相处的也还不错。
但在对一件事的反应上,他发现自己总是会和这个团队的人有所脱节。
比如现在这个场面,很明显这个团队的人都意识到虞幸做了些什么比较激进的事情,这和他们之前商量的开局求稳的生存方针是相悖的,可他们完全没有等虞幸过来质询或是重新商量的意思,而是飞速跟上了虞幸新的节奏。
虞幸做了激进的事,导致办公室那边一定产生了某种混乱,所以留在教室的他们也见缝插针,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把班级里也弄得一片混乱。
这种意识不可谓不团结,对虞幸的信任完全大过了对战术的执行,或许在他们心中,虞幸本人就代表着一种战术的方向。
温青槐只想感叹一句牛逼,他不是团队内的人,所以一到这种时候就会显得很犹豫,因为这和他自己的行事风格也不相符。
这么大胆,这么信任队友,他一个独狼是没办法体会的。
他每次都会在尽量寻找推演漏洞的同时,以保护自己的生命为第一前提。
“真是难为我呀。”温青槐看着班里的现状,半晌轻笑出声。
算了,来都来了,反正这里除了他就只有这个小队的人,他节奏脱节,还不如跟着一起疯呢。
刚好,赵谋对杰克的嘲讽引起了一部分同学的敌意,因为涉及到奥利弗,那些学生想表达的态度就是即便杰克心理不正常了,也绝对比奥利弗要好得多,谁也不能因此给奥利弗“洗白”。
即使他们一遍一遍抹黑奥利弗时,从来也说不出奥利弗究竟哪里肮脏,哪里不好,就仿佛本该如此。
“奥利弗就是个被诅咒的灾星,他也能诅咒别人,跟他靠得近没好处的,转学生,你叫德里克是吧,我劝你也不要有这种想法。”赵谋前桌的同学甚至转过头来,一脸严肃地劝告着,就好像他正在做什么乐于助人的好事,指引差一点迷途的羔羊返回正道。
温青槐嗤笑了一声,他本身的气质就很优雅,优雅的人做出这种动作,嘲讽之意更为明显。
“奥利弗要是能诅咒别人,第一个诅咒的就是你们这群人了吧?”他带着优越的气质,文雅却凌厉,“还能任由你们在这里瞎逼逼?我要是他,早就把你们一个一个埋到土里去了。”
“你!”
不只是被他反驳的赵谋的前桌,几乎是听到这句话的四班同学都投来了不怀好意的目光。
丽贝卡和他们认识的最早,不想让这波转学生日后过得太难,她走过去,有些不赞同地对温青槐说:“有些人不值得同情,你的善良用错了地方,就不是善良。”
温青槐朝她笑了笑。
他放弃求稳的话,也是很疯的。
反正就是要搅乱浑水对吧,那他就来一出大的呗?
他环视一圈,看见奥利弗低着头仍旧事不关己,而虞幸的前桌那个已经让他们感到警惕的白毛女生则趴在桌上,这次倒是没有睡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眯着眼睛发着呆,仿佛正在旁听班里的这一出闹剧。
“有些人不值得同情,你说的是哪些人?”温青槐温声对丽贝卡说,“奥利弗这种人?”
丽贝卡虽然听出他一点没放在心上,但还是点头:“没错。”
“那么我就有一个疑问了,不只是问你,我想问一问全班的同学们。”他仍旧坐着,但无形中透出来的气势,却仿佛凌驾于整个班级的原学生之上。
“奥利弗究竟是哪种人?”
“先别急着告诉我他肮脏,还是小偷,又或者是灾星,带着诅咒,我要你们告诉我的是,他究竟做过哪些事情,让你们对他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要用这些词汇去形容他。”
“他做的事情必须是你们亲眼所见,我不需要一个非当事人越俎代庖来提供罪证。”
温青槐是坐在靠窗的桌边的,他一偏头,就能将整个班级尽收眼底。
同样,整个班级的人几乎都能毫无阻碍地看到他的位置。
“他当然做过!难道他什么都没做,我们就这样污蔑他吗?”有同学嚷嚷着,“你们快说啊,让这个转学生知道奥利弗的恶劣!”
“是啊,快告诉他!”
温青槐嘴角带着贵族般得体的笑容,静静地听着这些学生彼此之间的催促,而后也毫不意外的得到了一个逐渐沉寂的结果。
20多秒之后,全班都沉默了,因为他们发现无论催促身边的哪一个人,对方也只会发出同样的被质疑的愤慨。
“真有意思。”温青槐在一片寂静之中,声音变得无比清晰。
“其实这个问题我不是第一次问了,最开始我问的是我的同桌,他说大家都这么说,每个人都说奥利弗做了些什么,比如偷女生的衣服,偷办公室的试卷,一个人克死了全家。”
“我就问他是亲眼看见过这些事情吗?他说当然不是,但班里有亲眼看见过这些事情的人,所以全班才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温青槐提高了声音,却隐隐带着一丝鄙夷:“或许是吧,然后我就问了好几个人,他们的回答也差不多,我想可能是我运气不好,永远问不到亲眼所见的当事人。现在,我已经问了全班同学。”
“你们口中,亲眼看到奥利弗做这些事情的人呢?”他微微的歪头,嘴角的笑变得嘲讽,“平时不是传的那么确定那么高兴吗?现在人呢,怎么反而缩起来了,你们有什么好怕的呀?你们可是正义的那一方。”
赵一酒发出一声冷笑,赵谋和曲衔青更是鄙夷得不加掩饰。
“对啊,你们是正义的,你们看见了就说呀!让转学生知道……”副班长忍不住了,他直接站了起来,看了所有人一眼,试图找到提供罪证的那几个人,可看着看着,他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最先说这些话的究竟是谁。
“刚刚是谁说的,难道他什么都没做,我们就这样污蔑他吗?”温青槐看起来已经嘲讽到极致,快要笑出声了,“是谁这么有才呀?站出来告诉我,奥利弗做了什么,你们又是不是在污蔑他呢?”
趴着的白毛女生眼睛睁大了一些,看向温青槐,总是显得非常困倦,几乎下一刻就会睡着的眼睛里透露出了一丝光亮。
“不会吧……”副班长现在是唯一一个站着的,很显眼,而且现在也完全坐不下去,“你们不是言之凿凿吗?结果全都是谣言?”
底下的学生七嘴八舌:“靠,你们平时说的那么肯定,结果是在坑我?”
“不是你们说的吗?我只是把你们的话告诉了别人……”
“谣言并非空穴来风。”温青槐轻轻地笑着,“这句话本身就是错的,让我来告诉你们,谣言不需要任何理由。”
他干脆看向副班长:“我说你私底下对别人说班长的坏话,我需要证据吗?”
副班长惊慌的看了一眼戴着章的班长,事实上每一次下课的时候,学生们欺负奥利弗欺负得那么起劲,班长从来都是置身事外,从不参与的。
温青槐还在继续看着他:“别人问我你说了什么坏话,我就告诉他,管你说什么了呢,反正是坏话,有人不小心听到的,偷偷告诉了我。”
“我需要成本吗?谣言这个东西,需要成本吗?谣言这阵风,在空穴就不能形成了吗?呵。”
温青槐的声音并不高昂,却让人浑身发冷:“哪来的那么多证据和成本,只要有恶意就足够了,我高兴,就能塑造谣言,然后把你毁掉。”
他道:“奥利弗就是这样被你们毁掉的。”
“不……不是我,我也是被骗了的,我也是受害者啊。”
“你们这群坑货,什么都没了解就敢对我说的那么确定!”
丽贝卡也张着嘴,她刚刚就就近找了个空位坐下了,她自诩善良,却没想到早就成了伤害无辜者的一员。
现在再看看那些互相推锅的同学,她突然觉得好讽刺。
她真是太瞧得起自己了,她和这些人有什么区别?
“转过来的时候,我就听说,三年级4班是整个年级中上课最安静的班级。”赵谋在此时打断了这些人可笑的言论,“你们的专注力比别的班都要好,为什么呢?”
“因为其他班的同学每天都惶惶不安,无处发泄,而你们有一个靶子。”
“为了放松,你们所有人都在很早以前树立了一个靶子,并且忘了最初的恶意,一厢情愿的在自我欺骗中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正义使者。”
“真恶心啊。”曲衔青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