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亭,宋安和柳芫一众人坐在亭里谈天说地,一团和气。
宋嫣眼尖儿地看见刚从画舫出来的两人,谢无虞行路时有意无意顾记着身后的寇蔻,步子迈的不大,两人亲密无间地在说着什么,逗得寇蔻咯咯直笑。
她福气可真是好得很!
宋嫣忽然站起身,惊喜道,“哎,爹爹,阿娘,姐姐可算是出来了。”
寇蔻一路上小嘴问个不停,问的无非是哪里有好吃的,好玩儿的,以及哪里在卖一些花植种子,谢无虞这几年人虽然不在盛京,凭以前的记忆,也能讲解的柒柒捌捌。
谢无虞喉咙轻轻滚动,“静远堂栽有红枫,四时景色各异,入秋后,颜色更是热烈似火,你如此喜爱榴花,想必这红枫也会合你心意。”
寇蔻听到“热烈如火”几字眼睛瞪得大大的,但她对榴花有些执着,“那我能种些石榴树么?”
谢无虞轻笑,眉目温润,“自然,你想种什么都可。”
在两人走近临江亭后,宋安不愉道,“阿烟,你终究还未和世子成亲,一起入宫免不得生些闲言碎语,便同我们一道入宫,待在一处。”
说完目光又转向谢无虞,“想必世子也是如此想法。”
谢无虞目光一直落在寇蔻身上,在看她的反应,若她不愿,宋安又能如何。
寇蔻倒是对自己的名声不太上心,她担心的是谢无虞的名声,白玉无暇,如果因她有了瑕疵,那她罪过可就大了。
寇蔻无所谓地点点头,嘴里带着少有的亲昵,朝谢无虞开口,“你快去吧,等会儿见。”
宽大的马车内,宋安坐在上首,宋嫣和柳芫坐在左侧,寇蔻一人坐在右侧。
天已经擦黑,街上贩夫走卒的声音此起彼落,寇蔻还没见过夜晚的盛京,心下好奇,伸手轻轻掀开车帘一角。
得来宋安一声呵斥,“成何体统,没有一点规矩,等下进宫少说多看,别惹事生非。”
寇蔻转过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掀个车帘就是没有规矩了?
或许是她眼中的天真无辜太盛,宋安心中难得地涌起一丝尴尬,轻咳一声,“那人便是这般教你的?”
寇蔻转过身坐好,义正辞严地纠正他,“爹爹可不是“那人”,父亲还说什么规矩礼数,您自个儿都没以身作则。”
听到寇蔻称寇淮为“爹爹”,而叫他为“父亲”,亲疏之别高下立见,宋安听后面色一恼,“你可别忘了,你是宋府的人,万事当以府上清誉为上。”
寇蔻毫不在意,绞着手中的帕子玩儿,“明日就不是啦,出嫁从夫,我当然要将夫君放在心上才是。”
见她油盐不进,宋安气极,感觉心口一阵刺痛,大手捂着心口,嘴唇嗫嚅着,“果真是白眼儿狼。”
柳芫和宋嫣忙上前扶着他,柳芫美目盈盈,轻抚宋安心口,“老爷,莫急,莫急。”
一旁的宋嫣小声道,“姐姐,你就少说两句吧,你知不知道母亲当年……”
“够了。”话未说完,柳芫一改往日的温和面孔,冷冷出声。
“以后谁都不许再提当年之事。”柳芫落在寇蔻身上的目光,像冬日里的一捧雪,没有一丝温度。
宋嫣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殷红的指甲,很满意自己制造的效果,寇蔻和宋家的裂缝越大,她就越高兴,人嘛,若要享受,总得付出一些代价,不能天底下的好事全让她一人占了去。
……
宫内全安殿。
全安殿内灯烛耀眼,富丽堂皇,因只是平常宫宴,宴请之人并不多,大多是朝中重臣及家眷,交谈也较为随意。
宋府一家被安排在主座右下侧,来给宋安引路的宫婢低顺着头,引着几人落座。
寇蔻一落座,藏在袖里的手指无聊地纠缠到一起。
宫宴上的一些大臣及家眷,频频向她投来目光,神色各异,有惊讶的、惊艳的、嫉妒的,纷纷都在揣摩她和宋安的关系。
对于这些人的目光,寇蔻一点儿也不犯怵,在永安时,每每外出踏青,也会有这样的目光绕着她打转儿,长此以往,她早就习以为常。
只是不知这些天潢贵胄也会露出和普通百姓一样的神情,可真是无趣。
美丽的事物到哪儿都会备受瞩目,人也一样,她自认为自己不是绝色大美人儿,但小美人还是勉勉强强够得上,反正看了她又不会缺胳膊断腿儿。
这时,只见身穿紫色长衫的蒋毅端着一杯酒,来到宋安面前,蒋毅虽是面对着宋安在说话,但目光却一直落在寇蔻身上。
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来,“多日不见太师,不知这位姑娘是?”
不过,不待宋安回答,一声尖亮且绵长的高呼传来,打断两人的谈话。
“圣上到。”
李晋一身黑色龙纹常服,时值壮年,下巴蓄了短须,双眼亮而有神,看向众人时,犀利万分。
众人纷纷起来行了礼,在路过寇蔻时,他意味不明地笑道,“太师,这便是你那养在观里的大女儿?”
宋安一向好面子,不想让外人知晓真相,对李晋宣称寇蔻从小体弱多病,一直将其安养观中,不久前才接回府。
宋安诚惶诚恐道,“回圣上话,阿烟确是微臣长女。”
李晋对于臣子家事一般不会过问,这回不过是谢无虞在向他请旨赐婚时,他才知晓,原来谢无虞要取的千金便是宋安的大女儿。
李晋审视的目光从寇蔻身上扫过,笑而不语,转身迈步向上首走去。
席上众人得到答案,个个儿若有所思,太子李朔对才貌双全的宋嫣有情谊,现下,又来美丽不可方物的大女儿,这宋太师以后在朝中,可少不得有人巴结。
待李晋一走,寇蔻提起的心才缓缓滑落原位,刚才李晋看她时的目光,让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果盘里的果子,先吃她还是先吃其他果子全凭他的心情。
等李晋宣布都落座后,众人才再次入座。
“诸位爱卿,今日不必拘礼,一切随意即可。”
上首的李晋摩挲着手中杯盏,抛出一个消息。
“不过今日倒有一桩喜事,无虞孝期已满,现已归京,途中来信恳请朕为他赐婚,明日便是他的大婚之日,各位明日可前往恭贺。”
当年李若晴和谢启的婚事,是他亲自下旨赐婚。哪知婚后两人成了一对怨偶,后来谢启战死沙场,李若晴又成日往丞相府跑,府中大小事宜从未经过手,全由谢无虞一手撑起。
他心中终究是愧对谢启父子,从前谢无虞无欲无求,可现在他却只想从他这里求得赐婚圣旨,李晋大手一挥,便下了旨。
有小太监匆匆进入殿内,在李晋耳边低语几句,李晋展颜一笑,“瞧,这不就来了。”
皇后阮氏端坐在李晋左手边,此刻听闻李晋的话,讽刺一笑,鲜红的指甲拨弄着手臂上的念珠,可笑她的女儿竟然争不过一个臣子的女儿。
目光幽深地望向下首的寇蔻,唤了身边的大宫女来。
……
寇蔻感觉有什么阴森冰凉的东西落在身上,忙抬头四下望去,却见谢无虞从殿门口进来,陈英跟在他身后,臂间挽着青绿色的薄披风。
而他依旧是一身月白色长衫,玉带束腰,玉冠束发,远远望去,仙姿玉质,让人见之难忘。
寇蔻刚准备向他悄悄打声招呼,可谢无虞却转过身,对着殿外的人说了句什么,而后才进殿。
在他进殿后,一双精致华美、不染纤尘的绣鞋映入寇蔻眼中,接着是绣着青竹纹样的月白色襦裙,最后才是那张清丽脱俗的容颜。
月白色,那不是和谢无虞衣裳颜色一样?
寇蔻眼色一暗,看了看谢无虞,又看了看女子的衣裳颜色,而后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藕色衣裳,闷闷不乐地盯着桌上的菜色发呆。
谢无虞的位置恰好和蒋晴的位置挨在一处,寇蔻坐在两人对面,心里烦得慌,懒得去看两人,李晋宣布宴会开始后,寇蔻就开始不停地吃,以此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菜放的时间有些久了,基本都凉了,但寇蔻意外地发现口感竟然不错,都是偏辣口味,然后便认真吃了起来,彻底把刚才的事儿抛到脑后。
阮氏坐在上首,将寇蔻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这就受不了了?可真是天真呢。
宴会中途,寇蔻看见斜对面的女子一直在暗处朝她招手,仔细一看,那不是白日在画舫的那名女子。
只见她伸手指了指殿外,寇蔻正好吃完,又偷偷觑了一眼对面的谢无虞,哪知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寇蔻冷哼一声,不看就不看,谁要他看了。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宫宴,可真是惹人烦,寇蔻弯腰悄悄隐入黑暗中,跟在荀兰的身后往殿外跑去。
身后一道身影踌躇片刻,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