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蔻醒来时,已经快至正午,正是用膳的时候。
翻身滚了一下,察觉到身下的柔软,她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跑到罗汉床上来了,她记得她明明是靠在栏杆上的。
脑袋一歪,对了,竞舟,她还不知晓结果到底如何呢。
下床匆匆忙忙绕过屏风。外间,谢无虞独自一人坐在小几旁,正和自己弈棋,阳光打在他身上,冲散了他身上的几丝清冷,显得越发温和雅致。
寇蔻抬眼往江面望去,所有的船只都已经靠岸,整齐划一地停在一侧。
小脸一垮,看来是结束了。
谢无虞未抬头,目光专注地凝着棋局,像是猜准了寇蔻心中所想,淡淡开口,“腕带蓝缎的那方胜了。”
寇蔻闻言,菱唇弯起一个大大的弧度,而后惊喜地望着他,果真如此,看来她还是蛮有眼光的。
腕带蓝缎的那方腱子肉比另一方的腱子肉壮实多了,她也不是胡乱猜测。
谢无虞扫了她弯起的唇角一眼,吩咐陈英去取了午膳过来。
他并未告诉她真正的结果,事实是腕带红缎的那方胜了,未经世事,想法到底天真。若谢灵还在世,也和她一般大,哄一哄也无妨。
……
整艘画舫空间很大,一楼被分割成多个小隔间,男女都在不同的隔间内闲谈。
此刻其中一间隔间内,着各色衣裳的闺阁千金围绕在身穿亮黄衣衫的女子身旁,除了宋嫣靠坐在隔间的角落处。
李雨瓷和一众贵女来画舫的时间都比宋嫣晚,李雨瓷是听说谢无虞也可能在这艘画舫,她才施施然携着众人来到此处。
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宋嫣,李雨瓷睨了宋嫣一眼,“听闻近日太师接回你多年未归的姐姐,幼时还与世子定了亲可是真的?”
面对高高在上的李雨瓷,宋嫣也是有几分胆色的,声音不卑不亢,“回公主,的确如此,父亲说姐姐与世子的婚期已经定下。”
宋嫣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心理,她看不起国公府如今的地位,但一想到谢无虞那不入俗世的俊颜,她又觉得可惜。
这时,昌宁伯府荀兰出口嘲讽,“公主,您可不知,太师府早不接回晚不接回她姐姐,偏偏临近婚期才将人接回。”
“荀兰还听闻那世子样貌粗犷、粗鄙不堪,这不会是宋二姑娘不愿嫁,才紧忙将宋大姑娘接回来,替了她吧?可怜她那姐姐,还被蒙在鼓里。”
再观其余众人,无不扼腕叹息,纷纷庆幸当年自家父母没给自己定什么乱七八糟的娃娃亲,嫁给一个样貌学识皆无的人,与农夫又有何异呢?况且国公府地位也大不如从前。
宋嫣闻言,冷哼一声,“各位不知,姐姐与世子情投意合,况且,世子并非如传言那般。”
宋嫣心里暗笑,视线不经意朝二楼的楼梯间望去,且等着瞧吧。
李雨瓷听了宋嫣的话后,想起在书茶居那日,谢无虞连个眼神都未施舍给她。
脸色一冷,对宋嫣毫不客气道,“宋姑娘今日并未受邀,却不请自来,来人,将宋姑娘请出去吧。”
一旁的荀兰用帕子捂着嘴,咯咯笑个不停,总算报了那日一镯之仇了。
宋嫣还未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荣昌,就被灰溜溜地赶了出去,手里的锦帕被她绞得死死的,这一切都怪宋烟,要不是她,她怎么会当众出丑。
留下来的人心思各异,听说谢无虞在二楼,内心十分好奇,都等着看看那传闻中的世子到底是何模样,只是谁都不愿意明说罢了。
……
画舫二楼,饭菜被一一摆上圆桌,菜品一半口味较重,一半以后清淡为主。
寇蔻刚才只食了些荔枝,现在肚内早就空空,迫不及待地拿起竹箸,偷瞄了一眼桌子对面的谢无虞一眼,他还没动手呢。
寇蔻又放下竹箸,黑眸直勾勾地盯着盘里的口蘑汤泡肚。
上面撒了红艳艳的红辣椒,此刻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儿不停地钻进鼻子,她很难控制自己啊。
谢无虞见她一副想吃又不敢吃的模样,好笑道,“无须拘礼,快吃吧。”
最后,几乎整盘口蘑汤泡肚都进了寇蔻的肚子,盘里只剩下几颗菜心。
寇蔻瞅了瞅谢无虞对面的盘子,清汤寡水,毫无食欲,她有些过意不去,自个儿把有滋有味儿的全吃了,他只能吃些寡淡无味的菜,好可怜。
谢无虞见她一直瞅着自己,轻轻放下碗筷,“可是还不够?”
寇蔻摇摇脑袋,用筷子夹起一颗菜心,隔着桌子递到他面前,“你尝尝,这菜心挺好吃的,嫩嫩的,甜甜的,不太辣,应该合你的口味。”
谢无虞微哂,看向她面前只剩几颗菜心的盘子,这是把剩下不爱吃的给他?
寇蔻顺着他的视线落在面前的盘中,双颊一红,讪笑一声,正要把筷子往回收。
却见谢无虞微微低头,启唇缓缓将菜心咽入口中,一股辛辣味儿窜入五脏六腑,谢无虞抬头面无表情地将菜心咽下去,口齿未做任何咀嚼。
寇蔻见他吃了,而后才反应过来,刚才,她好像用的自己的筷子,那他岂不是吃了……
寇蔻又抬头偷瞄了一眼谢无虞,见他面色平淡,正端起一旁的茶在喝。
谢无虞喝了口茶,压下口中的味道,见她在偷偷看自己,视线在他和……她的筷子之间徘徊?
常年无波无澜的眸中多了丝涟漪,但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两人用完午膳,陈英在谢无虞耳边低语几句。
寇蔻无聊地看着江面上跃起来的鱼儿,眼中意兴阑珊,可真够无趣儿的,眼睛虽盯着水面,可耳朵尖竖得高高的,听着谢无虞那边的动静。
谢无虞见她一个人坐在那里,有些可怜。
偏头唤她,“可要与我一道下去,下面热闹些。”总好过一个人闷在这里的好。
寇蔻听他主动邀请自己,语气十分矜持,可脚下的动作一点儿也不慢。
“你是去下面办事儿么?我去会不会打扰到你?”
谢无虞见她额前的碎发因睡觉而卷曲成一缕一缕的,她一说话,碎发也跟着翘起来。
谢无虞忍住笑意,指了指她的脑袋,“头发翘起来了。”
寇蔻伸手抚上碎发,想将其抚平,哪知手一松开,碎发又翘起来,耐心告罄,胡乱压了一下,“走吧走吧,下去吧。”
谢无虞用帕子沾了些茶水,上前几步,轻轻压在她额际两边,这下,总算是顺了。
两人离得近了后,她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茶香,和她身上的石榴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味道。
她突然觉得最爱的石榴香现在也不香了。
“那走吧。”
谢无虞说完先她一步下了楼。
“哎,我要不要戴帷帽呀?我刚才上来看她们都没戴。”
时下盛京风气开放,大多女子不再拘泥于一顶帷帽,谢无虞把选择权给了她。
“怎样都好,不用拘束自己。”
“那也就是说以后都可以不用戴喽?”
谢无虞极有耐心地应了她一声。
“嗯。”
谢无虞走在前方,寇蔻跟在他身后,两人行至楼梯间,外间正在谈天说地的众人瞬间静下来,目光一动不动地钉在两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