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李雨瓷是谁,帝后最宠的女儿,平日早就养成了一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性子,怎会因李允的三言两语就轻而易举打消念头。
只见她不留一丝情面地推开拦在她身前的手臂,“给我闪开。”
在她进来的瞬间,寇蔻惊慌失措下,慌不择路地摘下帷帽,将脸埋进了谢无虞宽阔的脊背上,起码在她眼中,把脸藏起来可比这帷帽安心多了。
背上传来急促的呼吸,透过不厚的布料,谢无虞能感受到她的嘴唇,此刻正惶恐不安地颤抖着。
若妹妹还在世,当与她年龄相当,她们本都不应遭受这些。
思及此,转身用大手护住寇蔻的脑袋,看也未看李雨瓷一眼,给她留下一个清冷背影。
寇蔻闻到谢无虞手上有一股清茶香,应该是刚才喝茶是沾上的,怪好闻的,寇蔻忍不住嗅了嗅。
窗外斜照进来的阳光很暖,寇蔻有些不明白谢无虞转过来做什么?他转过来,她心里更紧张了,但她还是乖巧地趴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寇蔻贯是闲不住的,许是有人罩着,现下又有恃无恐起来,微微扬起头,却意外看到谢无虞隐匿在领子底下、若隐若现、凸起的喉结。
谢无虞每说一个字,喉结就滑动一下,寇蔻觉得有趣,眼神也跟着动来动去。
“不知公主为何闯入此地?”
声音冷淡又疏离。
李雨瓷无论去哪里都是众星捧月,从未有人敢这般对她,此刻听谢无虞不留一丝情面地发问,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羞耻感,脸色瞬间变得通红。
头上振翅欲飞的鸟雀金钗低垂着头颅,早没了平日趾高气昂的气息。
李雨瓷十分生疏地道歉道,“是,是本公主的不是,打扰了世子,望世子莫要介意。”
不过谢无虞依旧没转身,脊背挺直,单手护住寇蔻的脑袋,李雨瓷垂眼瞥见谢无虞怀中护着的人明显是一名女子,内心的嫉妒像熊熊烈火要把她烧灭。
李允难得见到李雨瓷如此狼狈的模样,嘲讽地勾了勾唇角,这才上前假意替她解围,“阿瓷,咱们先出去,给无虞和这位姑娘留些空间,别扰了两位的雅兴。”
虽然他也很想看看能让谢无虞金屋藏娇的女子,到底是何模样,可若是他今天这样做了,那厮明天就要找他算账。
谢无虞这人,属于他的,别人不能窥视半分。
两人从雅室出来来到楼下时,迎面碰见宋安和宋嫣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众奴仆,宋安沉着一张脸,见到李允二人。
匆匆弯腰行了个礼,“老臣拜见公主、四殿下。”身后的宋嫣跟着安安静静行了个礼。
李允见他们这急急忙忙的阵仗,似乎有什么大事,遂随口一问,“宋太师这是?”
李允在皇帝面前不得宠,宋安是个逢高捧低的,也不怕得罪他,言简意赅道,“这是老臣的家事,恕老臣先行一步。”
李雨瓷本欲离开,眯眼看着宋安几人去的方向。
那是谢无虞所在的雅室,想了想,悄悄跟了上去。
……
屋内二人见人终于走了,寇蔻忙从谢无虞的怀里退出来,耳尖红红的,但她的视线总忍不住往谢无虞的脖子处飞。
谢无虞注意到她的视线,垂眸不自在地拢了拢衣裳,藏起如玉脖颈,温声道,“他们走了,可以出去了。”
他的话音一落,“嘭”的一声,门被大力推开。
宋安见到屋内的两人,当下愣在了原地。
屋内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一个容貌娇艳,一个丰神俊朗,单从面相上来看,是极为般配的。
宋嫣是来捉奸的,此刻看到被捉奸的男子样貌竟如此不俗,又想到那世子也是对寇蔻关怀备至,个个儿都对寇蔻有意,她内心越发不平衡,所有的一切当围着她转才是。
可自寇蔻回来后,一切都慢慢地变了。
宋嫣抢在宋安面前开口,睁大眼睛,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大着声音想将此事闹大,“姐姐,你已经和世子定下婚约,怎能又和别的男子在此相会?”
“你这是,你这是将咱们家往火坑里推啊!”
宋安听完,脸色更是沉的能滴出水来,他对这女儿没什么感情,可现下她做出这等有辱门风的事,如阿嫣所言,不出明日,宋家就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躲在门外的李雨瓷,听清里面的对话,世子?婚约?难道传言谢无虞和宋家定了亲是真的?
只是那宋嫣为何又多出一个从未露面的姐姐?这么多年,从未有一个男子能像谢无虞那般,仅凭一个背影就让她如醉如痴。
捏紧手中的帕子,眼神一暗,既然她遇到了,她是绝对不会如此轻易放弃的。
李允也在屋外,里面的对话自然也听清了,原来并非是什么金屋藏娇而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笑了笑摇着扇子晃悠悠地下了楼。
……
屋内,寇蔻原本就不喜这强塞给她的婚约,况且过去十多年里,她连宋家一口点心都没尝过,心里累积的怨气在此刻尽数爆发。
寇蔻也大着声音吼了回去,“那婚姻是父亲你们定下的,凭什么你们让我嫁谁我就嫁谁,你们从未问过我的意愿,接我回来,不就是让我和那什么世子成亲吗?”
寇蔻越说越觉得委屈,红着眼眶,“回来那么多天,我都快高热烧死了,你们呢?来看过我一眼吗?你们又算什么父母呢?”
吼完后,似乎觉得还不够,快步走到谢无虞面前,大有一股豁出去的气势,紧紧抱着谢无虞的腰身,“我不管了,你们想如何就如何吧,想把我沉塘也好,浸猪笼也好,我死也要和这位公子在一起。”
寇蔻此刻就像个小爆竹,一点就炸。
谢无虞倒是被她这一番动作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倒是不知,她的性子竟然这么虎。
宋安身居高位惯了,在宋家更是说一不二的存在,此刻寇蔻这般忤逆他,当着一个外人打他的脸。
只听他不带一丝温度地吩咐身后的奴仆,“把大姑娘带回去,关几日,她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放她出来。”
又眯眼看着面前的谢无虞,“至于他……”
话未说完,谢无虞挑了腰间的玉佩,蹲下身将玉佩挂在寇蔻纤腰旁,“别怕,无人能伤你。”
寇蔻把刻有“安”字纹样的玉佩摊在手心,仔细看了看,“这玉很值钱的,你不留着,给我做什么?”
宋安听后,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枚玉佩上,眼中满是震惊,震惊过后,慌乱扯着宋嫣行礼。
“老臣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世子在此,还望世子赎罪。”
圣上未下旨,谢无虞还未承爵。
此刻宋嫣听说面前的男子竟然就是那国公府的世子,刚嚣张起来的气焰也灭了下去,跟着宋安行礼。
谢无虞行至圆桌前,语气淡然却不容置喙,“既如此,太师和二姑娘还是先回去罢,至于大姑娘,我会亲自送回来。”
谢无虞这是明晃晃地在嫌他们多事儿,赶人了,宋安无奈,只得带着宋嫣先行离开,不过,离开时的脸色比来时的脸色更加沉重。
……
两人走后,寇蔻脑子都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谢无虞出神,眼神像密林深处被猎户困住的小鹿般,天真又迷茫。
待反应过来后,寇蔻才明白,这人就是从小与她指腹为婚的世子,可她为什么不早些告诉她真相,他就是世子呢?
还看着她出丑、干着急,心里憋着一股气,寇蔻扯下腰间的玉佩,毫不客气地扔向谢无虞。
一声清脆的响声,玉佩砸到谢无虞面前的茶盏,茶盏被打翻,茶水四溢,谢无虞脸上、身上都被溅了些水。
屋外树静风止,屋内更是一片寂静,寇蔻心里有些慌。
她没料到谢无虞竟然没躲开,看了看他紧抿的唇瓣,有些心虚道,“我不是故意扔你的,我只是想把玉佩还给你。”
谢无虞也不恼,他大了她整整八岁,还不至于对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动怒。
谢无虞平心静气地看着她,而后摊开手心伸到她面前,“有帕子么?”他的脸上还滴着水。
沾了水的脸多了一丝明艳的魅惑,少了几分清冷。
寇蔻看得脸一红,把帕子往他怀里一扔,眼睛不再乱转。
“喏,给你。”
和他素色的帕子不同,这锦帕是胭脂色的。
帕子上还沾了些寇蔻身上的石榴香,谢无虞准备擦脸的动作一顿,想起她生病时扑到在自己怀中,身上也沾了这味道,当时他还特地沐浴过。
擦完脸后,谢无虞又将着帕子把玉佩上的茶渍擦得干干净净,而后将帕子随意一扔,起身又将玉佩挂在寇蔻腰间。
他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但此刻他觉得有必要对面前这个小姑娘说些什么。
“未告知你我的真实身份,一来,乃因你从未询问过。”
“二来,那日你起热时,我和府医来看望过,以为你的婢女会告知你我的真实身份。”
可现下看来,显然没有。
说到这儿,他忽地又想起什么,看着面前安安静静的少女,问她,“你可曾记得发热时做了何事?”
寇蔻自然不知她做了什么,但她记得她梦见了寇淮,遂摇了摇头。
谢无虞见她不记得,也不打算强迫她想起,只是被人当做“爹”的感受并不怎么美妙,他还不想要那么大的女儿。
玉佩重新挂好后,谢无虞屈指弹了弹玉佩,玉佩轻轻晃了晃,“回吧,别再用它扔我了。”
寇蔻先他一步走到楼下,她一走,屋内的清甜香散了大半。
临走时,谢无虞鬼使神差地将那被浸湿的帕子揣进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