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爷,许大茂这一进去,我们厂里就没放映员了。”苏乙道,“一个萝卜一个坑,这会儿这坑空了,要栽萝卜就得赶紧了……”
闫阜贵眼睛勐地一亮,但随即便挠头道:“但……但这是个技术活儿,解成他不会呀!”
“不会就学。”苏乙道,“没谁是天生就会这会那的。三大爷,这个工作可不是光拿死工资的,许大茂时不时大包小包往家拿东西,这不用我多说吧?”..
闫阜贵一听这个更有精神了,急得抓耳挠腮:“这……学倒是能学,但问题是去哪儿学?跟谁学呀?我也没这个门路呀……”
苏乙道:“厂里没人会放电影,现在我暂时先顶着呢。”
闫阜贵一怔,惊喜道:“援朝,你会放电影?”
“略懂。”
“这太好了,那一事不烦二主,你教教解成不就行了?”闫阜贵乐得合不拢嘴。
“我哪儿有时间呀?”苏乙叹了口气,“我在厂里现在管两摊子事儿,一天忙得屁股不沾地。三大爷,教技术的事儿先不说,说说这工作的事儿吧。这名额可不便宜,得这个数。”
苏乙伸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晃了晃。
“多少?八百!”闫阜贵瞪大眼睛,“这也太贵了吧?”
“是贵,毕竟这是个肥差,活儿好还不累人,有额外收入。”苏乙点头,“这不是笔小数目,所以您先好好考虑考虑,不过最多三天时间,您要是还没考虑好,这名额就没了。”
“援朝你看能不能再低点儿……”闫阜贵赔笑道。
“三大爷,这钱不是给我的。”苏乙道,“咱爷俩不玩儿虚的,你这事儿我属于白帮忙,我一分钱都不拿你家的。所以这事儿我说多少就是多少,不是我不讲情面,而是我跟您说这个价钱的时候,情面已经讲过了。”
闫阜贵沮丧摇头:“太贵太贵,这……这我哪儿能出得起?就算把我们家卖了我也出不起。”
苏乙笑呵呵道:“没事儿,您好好想想,还有点儿时间。”
闫阜贵皱着脸,叹道:“再想也没用,没钱啊……”
他看着苏乙不甘心道:“援朝,真不能通融通融?”
苏乙摇头没说话。
他大概了解过倒卖工作名额的“市场价”,这份工作叫价八百块钱属于不高不低的层次,他没多要。
但还是那句话,苏乙不指望这个名额赚钱,只是这名额不能白给,而且不能要低了,不然闫阜贵自己都得琢磨了,我凭啥呀?
一旦人家琢磨过来这味儿,好事儿立马变坏事儿。
所以苏乙得“拿一拿”他,然后再给他一个惊喜,让闫阜贵觉得自己是因为运气好才占了大便宜,顺理成章拿好处。
这样一来,苏乙平了事,闫家得了实惠,皆大欢喜。
“好吧,这么大笔钱,我是得再想想……”闫阜贵愁容满面站起来,“援朝,那我尽快给你答复……”
顿了顿,他突然想到之前的孔大民父子,忍不住问道:“援朝,这老孔找你……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事儿?”
“对。”苏乙点头,“但这事儿是你们家先问的我,所以我刚给推了。”
“援朝,你是仗义人!”闫阜贵很受感动,对苏乙竖起大拇指,“说真的,八百块钱……要是不能便宜,那我觉得这工作我们家肯定要不起,我看我也别耽误你事儿了。唉……”
闫阜贵十分纠结,这工作的价格大大超出他预期,在他想来,凭借他和苏乙的关系再加上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这个价钱拦腰一斩就差不多了,他心理预期的价位是最多不超过五百块钱。
但八百块钱……其实他心里已经放弃了。
闫阜贵忧心忡忡回家去了。
他家里一大家子都在等着他,见他一脸凝重,家人们都预感到不妙,惊疑不定。
“爸,你这是……没谈成?”闫解成焦急问道。
“当家的,怎么回事儿?你倒是说话呀!”三大妈跺脚道。
“唉,人家要这个数!”闫阜贵叹了口气,举起两根指头晃了晃。
“八百!”一家人都瞪大了眼睛。
“这苏援朝心也太黑了吧?”三大妈惊叫道,“他真敢要!去年隔壁院儿张家闺女进食品厂,才花了五百块钱,他要咱们八百?”
“轧钢厂是大厂,待遇肯定比食品厂要高,就算这样也要不了八百吧?”闫解成也不满道,“这苏援朝真是一点儿情面不讲!”
“爸,什么工作?”于莉问道。
她不觉得苏乙是不讲情面的人,但八百块……
“许大茂不是逮进去了吗?”闫阜贵道,“就是他这个名额,电影放映员。”
众人面面相觑,于莉道:“爸,要是这活儿的话,这价钱倒也不算离谱。这可是个肥差!食品厂采购的吴大宝那名额也是顶了别人的,我听说他当时花了一千块钱呢。”
“采购油水多,几年就能挣回来!”闫解成道。
“许大茂隔三差五往家拿东西你没看见?”于莉道,“就光我知道的,他去食品厂放电影,每次那个车间主任都得给他准备点心和罐头。这东西自己留着吃也行,拿去鸽子市换钱也行,虽然不多,但这一年下来也不少捞……”
闫解成皱着眉头道:“但还是贵呀,八百块钱……”
他看向父亲,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爸,援朝再不能给便宜便宜?”
“他说这事儿上他不挣钱。”闫阜贵无奈道,“这小子拿这话堵我,我一肚子话都说不出来。”
“不挣钱?谁信啊?”三大妈不屑道,“不挣钱他揽这事儿干嘛?那不有病吗?”
“这肯定啊,谁都不可能白忙活,我估摸着他至少也得挣咱们一两百块钱。”闫阜贵道。
“那这事儿怎么办?”闫解成问道。
闫阜贵摇头:“咱家掏不起这么多钱,明天了我再问问,他要是能便宜到六百块钱,那咱们也认了,要是不行,这事儿咱就甭想了。”
闫解成欲言又止,最终失望长长一叹。
另一边,走出院儿的孔大民也很失望,闷着头只顾往前走。
孔二民跟在他身后,父子俩就像是两个闷葫芦一样,都不说话。
“老孔?”前方传来诧异的声音,孔大民一抬头,发现竟是刘桂芬。
“刘主任啊……”孔大民勉强一笑。
刘桂芬不是一个人,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以及易忠海。
这两人孔大民都见过,于是便依次打了招呼。
刘桂芬见他父子俩从大院儿方向来,又一脸沮丧的样子,心里有些猜测。
“老易,小李,你们先头里走,我跟老孔说说话就来。”她道。
两人自无不可,便前面先走了。
等他们走远了,刘桂芬狐疑问道:“老孔,你带着二民该不会刚从苏援朝家出来吧?”
孔大民点点头:“是,就那事儿,人家说帮不上忙。”
刘桂芬无语道:“老孔,你也是挺精一个人,你这事儿怎么办得这么蠢呢?不是,你跟人家苏援朝什么关系啊你就跑上门去求人办事儿?你……唉,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你太湖涂了你!”
孔大民瞪大眼睛愣了半天,才急忙道:“我这事儿……没办对?苏援朝说了他办不了这事儿……这总错不了吧?”
“你傻呀你!”刘桂芬恨铁不成钢,“你着什么急?二民的工作是急于这一时的事儿吗?我要是苏援朝,一个不熟的人找我来托工作,我也不给你办!谁知道你什么人品什么底细?这事儿见不得光,万一你把他给害了呢?他不得谨慎点儿?”
孔大民傻眼了:“不是,我给他装房子,还给他办了那事儿,这关系……”
“什么关系?”刘桂芬反问,“你给他装房子,他没给你钱吗?你少赚了吗?人家好烟好茶供着你们,亏待你了吗?”
“……”孔大民皱眉无语。
“再说那事儿,他跟你提过一个字儿吗?”刘桂芬接着问道。
“……没有。”孔大民郁闷道。
“所以你跟人家有什么关系?”刘桂芬发出三连击,“充其量就是人家花钱雇你干了回活儿,活儿完工了,钱人家也给了,你现在跑上门去求人给你办事儿……你觉得你这事儿办得合适吗?”
“嘶……”孔大民懊恼一拍自己脑门儿,“怪我怪我,我没想周全,我太心急了,唉……这事儿闹的,我给搞砸了!”
“你呀你!”刘桂芬也无语摇头,“人家是通过我找你办事儿的,那件事儿也是我跟他之间的人情往来,不是你的!你这点儿都没弄明白就跑去托关系?”
“我错了刘主任,唉,那我这事儿你看还能补救吗?”孔大民郁闷问道。
“怎么补救?”刘桂芬无语道,“你但凡办这事儿之前来找我一趟,都不至于是现在这样,被人家干脆利索给回绝了。这事儿被你办得没余地了你知道吗?”
“本来你来找我,我再用我的面子请他吃饭,苏援朝肯定给我面子来赴约。在饭桌上,我给你们牵线搭桥把这事儿一说,他就算冲着我的面子,也该交点儿底儿出来。现在倒好,呵呵,我再请人家说这事儿,那就成了为难人家了。你呀你,老孔,你真是办了件湖涂事儿!”
刘桂芬摇头叹气,其实心里有点儿恼火和快意。
孔大民绕过她自己去找苏乙这事儿,让她挺不爽的。但事儿办砸了,她觉得真是活该。
“行了,二民工作这事儿,只能再另外想办法了,这事儿就这么着吧。”刘桂芬摆摆手,“我还得赶去他们院儿里办事儿,先不说了。”
说罢刘桂芬就打算走,但却被孔大民叫住。
“刘主任,刘主任……嘿嘿,你看这事儿你能帮帮我不?我实在是不甘心,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我还搞砸了,唉,这事儿真是悔得我肠子都青了!”孔大民赔着笑道。
“老孔,这条路已经被你走绝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刘桂芬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你早来找我一趟,我还能害你不成?就算你有什么顾忌不让我来,你跟我打个招呼,我也能帮你出出主意不是?”
“没有没有刘主任,你这就是在扇我嘴巴子了,我就是老湖涂了,一时心急没想那么多,我才办了蠢事儿,真不是你想的这样。”孔大民急忙解释,“真的,我要骗你我人都不是!你看,你帮帮我,我也看出来了,这事儿没你我真不行!刘主任,咱不说虚的,但凡二民这事儿能成,我肯定少不了一份心意……”
刘桂芬面色稍霁,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说你去人家家你还空着手去,有你这么办事儿的吗?”
“空手?”孔大民一怔,“我没空手啊,我提着礼呢,烟酒糖三样一样不少,烟我买的中华,酒是茅台,糖也是奶糖,都是好东西,三十四块钱的礼不薄了吧?”
刘桂芬心中一惊:“哟,那这礼是真不薄,你还真舍得!东西呢?你没拎回来?”
“没有,虽然事儿没办成,但我觉得要是把礼再拎回来,那就太不把人家当回事儿了,反而得罪了他,没这么办事儿的,所以我就把东西留下了。”孔大民说这话的时候,面露心疼之色。
这东西都属于白扔了,虽然当时他表现得大方,但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三十多块钱,顶得上一个正式工人一个月工资了。
刘桂芬打量着老孔,“啧啧”道:“你这不也挺清楚的吗?”
“唉,你别笑话我了!”孔大民苦笑。
“这还真不是笑话你。”刘桂芬眼神一闪道,“你要是没留这礼,你这事儿我真没法再跟人开口了,开口就是为难人,让人家觉得我不懂事儿。但你这礼留得好……”
她微微一琢磨,道:“老孔,你把你去找他这事儿详细跟我说说,从你进他屋开始。”
“好,是这么回事儿……”孔大民不敢再怠慢,急忙一五一十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