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同?”林南不明所以的将温小筠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才反应过来些许,“要说这两次的苏大师有什么不同,应该是说话方式和体态神情吧。
城外小树林遇上的那次,林某感觉苏大师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人。后来这次,无论说话做派,还是目光神情,老成稳重,就像个真正的世外高人。”
温小筠眸中寒光一闪,“前后差别大得简直不像是一个人吗?”
林南转着眼珠子仔细回忆,“虽然神情不像一个人,但是林某能确定,那天晚上林某见到的苏大师,和城外碰到的就是同一个人。”
温小筠挑眉质疑,“不过才有过一面之缘,又是在光线昏暗的晚上,你就这么肯定?”
林南重重的点头,“虽然之前只见过一次,但是距离很近。当时苏大师倒吊着挂在树上,正跟林某脸对脸。林某能清楚的看到他说话时一边脸颊上的酒窝。他那个酒窝打起旋儿来形状很特别,叫人记得特别清楚。而且他左边耳朵前还长着个拴马桩,一看就是有大福气的人。”
温小筠满脸疑惑,“拴马桩?”
后面鄞诺十分贴心的解释道:“就是耳朵边上长的一种类似痣又不是痣的小鼓包,圆柱形的,很像拴马桩,所以在面相里,被叫做拴马桩。据说长着拴马桩的人,命格都很好,有大福气。”
温小筠侧过头望着鄞诺,“那这两处特征,别人能伪装模仿吗?”
鄞诺抬手捏着下巴,思量着分析道:“虽说现在也有伪装易容术,但是都不能贴近了细看。像是拴马桩和特殊形状的酒窝这些细节,很难伪造。”
林南也跟着一起补充道:“对对对,这些绝对错不了。而且苏大师的声音特别好听,清清爽爽的,只要人听一次,就绝对能认出来。”
温小筠顿时想到了一个十分关键的环节,“林南,发现苏雪心的死尸后,你去验尸了吗?”
林南摇摇头,“我没去,当时有个老妇人,说是苏大师的母亲,有她在,根本不用别人验尸呐。再说即便他是苏大师,也是横死的一具尸首,跟林某人也没有什么关联,林某人往远处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往上凑?跟官府大概讲了下他住在我家的缘由,基本就再没林某的事了。
好在当时给苏大师住的是为了建工,单独买的隔壁一个小院。凶案发生后,那个小院我们就推平成了一块空地,被我家院墙隔出去了。毕竟我们是生意人,最忌讳凶案什么的了。”
听到这里,温小筠的心直接凉了半截。
她不自觉的与鄞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浓浓的失落。
这一下,去苏雪心案发之地实地勘察的计划算是彻底告吹了。
快速的调整了一下心情,温小筠又朝着鄞诺点了点头,似在无声劝慰着说道:虽然不能再去案发现场探访,但能从林南口中问出来当年的第一手细节消息,也算是不小的收获。
鄞诺赞同的点点头。
这边鄞诺和温小筠心里有数了,林南心里却更加忐忑了。
他看着那两人完全目中无人的互动着,唯恐自己这事再没有转圜机会,“温,温书吏,您这是看出问题到底在哪了吗?幕后黑手在这些事里面吗?”
温小筠闻声回头,目光灼灼,“目前还不能下定论。”
“啊?!”林南绝望得心都碎了,“那,那在下的罪名”
“你也先别着急,”温小筠沉声安抚着说道,“虽然还不能直接得出结论,但我感觉真相距离咱们也不远了。现在,你还需回答几个问题。”
“您说,您说,只要是林某人知道,一定都告诉您。”听到答案就在眼前,林南多一分、多一秒都等不下去了。
温小筠微微一笑。
苏雪心的事,她已经问到了。至于答应林南的承诺,她也会尽力办到。
即便事情发展到现在,温小筠已经完全看出,林南销赃案就是真实存在的一桩案子,而且发生时间,远早于她和鄞诺来滕县。
换句话说,并不是鄞诺为了抓住林南的把柄,逼他说出苏雪心凶案的细节,而使用诱导等方法,指引林南犯罪的。
但是既然已经答应了林南,要抓住山贼,就要真正去努力抓山贼。
不然林南真的会被衙门抄家治罪。
温小筠相信,在滕县,至少典史杨家,绝对不会主动去抓山贼。即便被动着去了,他们也不会真正行动。
而现成跟山贼有染的林南,就会被扣上山贼同伙的罪名,成为杨家平灭山贼的一处功绩。
林南也许是罪该至死,但是他的家人,不应该蒙冤受死。
“我要问你的第一个问题是,关于苏雪心,你知道其他什么情况吗?任何情况都可以,哪怕是无关的杂事琐事。”
“真的没有了,”林南的脸都快皱成苦瓜了,“温书吏,林某跟苏大师本来就交往甚少,所有知道的情况都跟您讲完了。”
温小筠点点头,“好,接下来第二个问题,销赃大笔官银这种事,长期从事这方面业务的青楼和赌坊,不应该一点风声都收不到吧?这应该算是黑道买卖。既是黑道买卖,肯定有地盘冲突,他们难道没有找过麻烦?毕竟只要出兑银子的买家能找到你,黑道同行们就更能找到你。”
林南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哀哀的叹了一口气,“温书吏,您说的这些都没错。我们林家之前一直都是做正经生意的人家,前几年偶然在船上帮人兑换银子,才发现了一点这其事竟然能这么赚钱。
就花钱打听了黑市各种规矩。不打听不要紧,这一打听,差点没吓死我们。
一旦抢了青楼和赌坊的老主顾,就会沾染上无穷的麻烦。小人虽然爱钱,但更爱命,于是也不敢在黑市明目张胆的招什么兑银生意,只是在周围几个县市的渡口与驿站派出了几个伙计。叫他们盯着点还有没有外乡人急着兑钱的。”
温小筠嫌弃的翻了个白眼,“爱钱更爱命?你要是真爱命,那些黑道的买卖就不应该沾染。”
林南羞臊得满脸通红,低下头,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个不停,“温书吏教训的是,要是能重来,林某一定不会再贪这点小钱了”
温小筠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再问你第三个问题,在跟这些山贼勾搭上前,你兑银的买卖有没有比以前多一些?是不是其中各种赃银的情况也愈来愈多?”
林南委屈巴巴的点点头,“这个倒是有,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好运了,派出去蹲点的伙计们拉到的外乡人越来越多。有些是正常的外地客商兑换银子,那些钱都是干净的,不用重炼打碎。
可是有一些利润更大的赃银买卖,就要销毁掉其中的刻印。也是如此,林某人才将苏大师设计的院中院改造成炼银房的。也多亏了苏大师未卜先知,提前设计了这么个外人发现不了的院子。以前用来盛放贵重布料和现银货款,现在改成炼银房,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温小筠双眼瞬间一亮,冷笑着说道:“我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找到山贼了。”
林南倏然抬头,满眼期盼,“温书吏,您看出幕后黑手是谁了?”
温小筠唇角微弯,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问题十分简单,你之所以没看出来,完全是因为财迷心窍,猪油蒙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