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那小仵作狼狈的站起身,根本顾不得衣袍上的污泥水渍,就去捡地上的水桶,温小筠也挽起衣袖,撩起袍角,跟着上前帮忙。
“总归是我撞到的你,你要是不用我帮忙,可就是不愿意原谅我,不给我面子了啊!”她故意加重语气,不容置疑的说道。
那个小仵作听温小筠忽然把话说得这样重,慌忙摆着双手,解释着说道:“俺没有那个意思呀,书吏大哥您千万别多想。”
忽然听到这样奇怪的称呼,温小筠一个忍俊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好了好了,我不多想。你也别叫我什么书吏大哥了。咱两谁谁岁数大还没准儿呢。我是刑房新来的书吏,姓温,你叫我小筠就好啦。”
温小筠说着,弯腰拎起一支水桶,却差点没被那水桶带得一趔趄。
又湿又烫又笨重,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那一边的小仵作顺利的捡起扁担抗在肩上,又捡起一支水桶挂在扁担上。回过身又来接温小筠这一只。
他笑眼弯弯,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微笑着说道:“俺叫杨芝兰,在仵作房已经帮忙半年多了,您叫俺小杨就行。”
温小筠摆摆手,示意小仵作把水桶挂在扁担中间一些,“杨兄,刚才都说了,我的过错,无论如何,我都得弥补。你把两个水桶挂在扁担中间,我跟你一人一边,一块去再打回来。”
大约从来没有人这样称呼他,一听到“杨兄”两个字,杨芝兰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不由分说的从温小筠手中抢过桶,尬笑的解释道,“您叫俺小杨就行,这桶又脏又沉,别污了您的制服。书吏们的布料都金贵。”
温小筠索性不抢了,站定原地直勾勾,冷冰冰的看着他,用目光在坚持自己的方法。
看到温小筠忽然就不高兴了,杨芝兰就有些慌,下意识的就服了软,按照温小筠的方法重新摆放了木桶。
温小筠脸上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跟着小杨仵作一人抬着一边的就往后厨方向走去。
“对了杨兄,这些热水不是给仵作房的,又是干什么用的?”没走两步,温小筠终于忍不住好奇的问。
“是给同住的两位大哥打的洗澡水。”小杨仵作不假思索的回答。
温小筠却皱起了眉头,“给他们打的洗澡水?他们自己为什么不打?”
小杨仵作好像生怕温小筠误会一样,急忙解释道:“这是衙门里一直以来的习惯,尊长尊上。同住在一起的兄弟们都是岁数小的帮兄长叔叔大爷们打洗澡水。不过虽然打水要年纪轻的来,搓澡什么的都是互相帮忙的。”
温小筠: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中午刚担心过这个问题,现在就来了一次直面答案的机会。
吏舍同住的舍友都是这样的话,那么日后她与鄞诺向来也难逃这个规律。
小杨仵作并没有注意温小筠额头上流下的汗珠。
他生怕温小筠误会自己被别人欺负,继续自顾自的解释道:“其实现在天冷了,平常大家也不咋洗澡。就是今天有点特殊情况,晌午的时候,他们帮胡刑房干活来的,胡刑房嫌弃他们身上有跳蚤。
像咱们这些小杂役,除了干活时,六房老爷们根本不会跟咱多说什么话。而且刑房的公档案平常也根本不允许外人插手。
这次胡刑房能单独点他们两位去搬刑房公,没准就是想把他们从杂役班里往外调调呢。”
温小筠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
这个世界真是小啊,不过才一天时间,她就见证了一件事情不同立场的三个角度。
像是也想到了早上的会面,小仵作转头望向温小筠,“对了,俺都差点忘了,小哥你就是刑房的人。早上的事,还要多谢小哥替俺解围呢。”
温小筠疑惑的抬手抓了抓头发,“解围?什么解围?”
“早上要不是您提醒俺到底为啥会有时间回吏舍的事呐,俺就要被带去二堂问罪了。后来胡刑房听了俺的解释,就再没抓俺的错。虽然那些人骨头是俺师父交给俺的,可咱们就是个小杂役,断不能以下犯上的。
如果真的被胡刑房带去二堂治罪,即便到最后发现是他们误会了俺,俺也会受惩罚的。因为平白无故的,断没有叫六房老爷吃瓜落的道理。当时俺也是给吓坏了,胡言乱语的一句重点都没抓着。事后想想,其实只要一开始就跟胡刑房说我是怎么从随行兵房的队伍里回来的就行了。”
听到这里,温小筠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