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鸿泰从懂事起,认识了不少女子。
但是沈月华和那些所有女子都不同,与她相处起来,他会忘记自己富家子的身份,偶尔还会怕她生气。她不爱笑,他却总想让她展颜。
章鸿泰偶尔也觉得自己是病了,怎么会对这样一个容貌寻常,规矩也不太好的女子如此在意。但他就是想见她,就是想陪着她,甚至那些他前二十年从来没做过的活计也心甘情愿陪她一起做。
他……想要和面前这个女子相守。
这些日子的相处,让他知道沈月华不会与人为妾,也不喜欢花心浪荡的男儿。他娶妻之事,被友人无意中叫破,他也试图补救过,在沈月华面前明里暗里的表示娶妻是父母之命。至于妾室……他一直没提。
两人相处时,他尽量不提自己的家世和家里的人,苦心隐瞒好多天,没想到妻子会直接找到这里来,还一口就叫破了他极力隐瞒的事。
“月华……”
沈月华瞅他一眼:“你娘都找来了,你赶紧回吧!这些活我自己做得完,事实上,你也不懂这些药材,经常给我添乱,我还嫌你烦呢。”
这些话很不客气。
章鸿泰却不生气,反而一脸歉然,又有些急切:“不会我可以学,你放心,以后我肯定能帮上你的忙。”
这话落在章夫人耳中,立刻生出了满腔怒火,张口正要斥骂儿子,却见翻晒药材的姑娘已经看了过来。
确切的说,正在看章夫人的脸,然后上前两步,握住了章夫人的手开始把脉。
大家夫人从小讲究规矩,沈月华这番作态,其实很失礼。章夫人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就想抽回手。
还没用力,就见姑娘已经在问:“夫人可是夜不成寐?夜里还容易出汗,白日没精神?对了,是不是还在掉头发?”
章夫人听她言之有物,好奇问:“你怎么知道?”
章鸿泰满脸与有荣焉:“娘,月华是大夫。她医术很高明,首辅大人的母亲都来找她看过病。”
沈月华已经丢开了手,跑到了边上晾晒的药材旁,各种抓了一些混到一起,手脚利索地包起捆好,塞到章夫人丫鬟的手中:“三碗煎一碗水,连喝三日,保证药到病除。”
丫鬟拎着一包药偷瞄自家主子,章夫人半信半疑,之前那些难听话已经忘到了九霄云外,没再为难沈月华:“鸿泰,跟我回府。”
章鸿泰看到母亲的怒气消散,也知道自己再留下来会给心上人惹麻烦,道:“月华,那我先走了。”
秦秋婉适时上前两步,伸手去挽章鸿泰胳膊。
手还没碰着他袖子,却见章鸿泰已经上前扶住了母亲,母子两人相携往外走。
秦秋婉站在原地,很是失落,回头去看又在整理药材的沈月华:“大夫,听说你医术高明,你能治好我们夫妻之间的病吗?”
沈月华头也不回:“我只能治身上的病,可治不了心病。这世上诸事,许多得讲究缘分,不可强求。”
几乎是明摆着告诉秦秋婉,他们夫妻之间没有感情,就别想亲密无间。
秦秋婉面色漠然:“我能以一个小商户之身嫁入章府,凭的就是他的喜爱。曾经他为了我,克制了大半年没有去花楼赌坊……”
说着这些话,秦秋婉不错眼的盯着背对着自己的青衫女子,见她整理药材的动作早已停了下来。
回去的马车中,秦秋婉嘴角含笑,似乎心情不错。
章夫人无意中瞅见,面露不悦:“你还挺高兴?”
秦秋婉假装没听出她话中的讥讽,笑吟吟道:“人一辈子就那么长,伤心也是一天,高兴也是一天。要是天天都愁眉苦脸,人生也太苦了。今日夫君愿意归家,您也配着了药,好事都凑到了一起,儿媳当然高兴。”
章夫人:“……”儿媳这么傻吗?
刚才儿子对待那位女大夫的态度,很明显不是普通友人。难道儿媳看不见?
大半个时辰后,回到了府内。章鸿泰一下马车,直接去了正院。
如非必要,秦秋婉都不想和便宜婆婆相处。因为章夫人不喜她,但凡和她相处,张口就是说教。
被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嫌弃指责,想想就让人窒息。
秦秋婉回了自己的院子,刚一进门,陆红衣和芍药就迎了上来。
芍药还是那身轻薄衣衫,不过,也不只是因为怕冷还是章鸿泰不在,她外面罩了一件披风,笑容也没那么魅惑。
“夫人,人回来了吗?”
秦秋婉瞅一眼两人:“回了,还在母亲那里,你们俩准备一下。”
听到这话,两个女子都戒备地看向对方。
秦秋婉自顾自往正房走,随口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夫君在外头又有了美人,兴许很快就回进门。刚才我和母亲去的时候,夫君正跟在人家屁股后头干活,看那架势,是真上心了。你们若想要诞下子嗣,最好是在那位姑娘进门之前。”
闻言,斗得乌眼鸡似的两个女人都僵住了。面面相觑过后,追到了正房门外:“夫人,那女子是谁,家住何处?身份如何?”
秦秋婉摆摆手:“我不知道。”
陆红衣:“……”要你何用?
芍药面色一言难尽:“夫人,您爱慕鸿郎么?为何他有了心上人您却一点不着急?”
秦秋婉走回桌旁坐下,跑了这么远一趟,她连茶水都没喝上一口,渴得嘴唇都起皮了,自己倒了一杯灌下,这才道:“章鸿泰就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我着急得过来吗?”
这是实话。
陆红衣脸上露出一抹凄然。
芍药面色也不好看。
事实上,章鸿泰陪着母亲用了晚膳才回到院子,刚一进门,就碰到了身着薄纱冻得瑟瑟发抖的芍药。章鸿泰立刻解下披风,给她披上:“怎么站在这儿?”
芍药冻得眼圈通红,刚想说话,就打了个秀气的喷嚏。
章鸿泰急忙把人扶进了门。
陆红衣已经尽量穿得艳丽,可还是做不出芍药那么豪放的打扮,看到两人携手进门后关紧的门板,气得跺脚。
天气转凉,沈月华名声越来越甚。
就连只在内城几条街上晃悠的秦秋婉都听说了。
传言里,关于章三公子和她之前的二三事传得沸沸扬扬。
今日是于府添丁,章夫人带着三个儿媳上门做客,回来的路上打算去绣楼看看新花样,刚坐下不久,就听到隔壁有两个妇人在议论。
“章三天天都在郊外,也不见他夫人管管。”
另一个女声里满是漫不经心:“怎么管?那孔玲珑出身那么低,她倒是想管,也得男人愿意听啊!”
说到这里,最开始的那个女声压低了些,一副神秘兮兮模样:“你有没有听说那事,当初章鸿泰一副被孔家女迷了心窍的模样,好多人都说他们是两情相悦。其实,根本就不是那回事。章鸿泰之所以如此,就是为了娶一个门第低的媳妇,管不了他在外头的那些荒唐事。”
“怎么没听说?”漫不经心的女声再次道:“也可能不是装的,是真的爱慕孔家女。只是这花心的男人,爱慕不了多久,这世上美人那么多,谁要是把他的爱慕当了真……哼……”
听着隔壁的议论,章夫人面色铁青,扬声道:“把你们这的百子图拿来,我要选一福做被面。”
这话一出,隔壁再没有传出说话声。
伙计送来了不少百子图,妯娌三人都在翻,杨氏压低声音:“三弟妹,三弟这也太荒唐了,你得管管。”
秦秋婉一脸无奈:“二嫂,你这是故意扎我的心吧?外人都知道我管不住,你还说这种话。”他做出一副恼怒模样,将手中的花样一拍:“娘,夫君如此,丢的是咱们章府的脸,他要是真喜欢,您着人把那位大夫纳进门就是。”
章夫人面色不好:“管不住自己男人,你还有理了?”
秦秋婉:“……”
孔玲珑简直倒了八辈子霉,才碰上了这样的男人和婆婆。
若是重来一回,秦秋婉相信,孔玲珑一辈子都不会再想出门看花灯了。
婆媳三人回到府中,章鸿泰已经回来了。并且,还给母亲和妻子都带了礼物。
秦秋婉捏着手中的荷包,问:“这是什么?”
章鸿泰坐在她对面:“这是香包。听说女子佩戴久了,身上也会自带香气。玲珑,这香我很喜欢。”
如果是还没有死过一回的孔玲珑,听到这话,大概会迫不及待带上香包。
秦秋婉闻着那香气,淡笑道:“我们俩见面不多,我就算带着香,夫君也闻不着啊!不如把这香包送给那位沈大夫?你们俩朝夕相处,在香包由她挂着,才不算浪费。”
章鸿泰沉下了脸:“我跟她只是普通友人!”
秦秋婉满脸不赞同:“夫君,有句话叫当局者迷。你整日都守在她身边,已经暴露了你的心意。还有外面那么多人都在说你们俩有情,这无风不起浪,看来该是确有其事。”
章鸿泰面色愈发严肃:“别胡说八道。”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秦秋婉用手撑着下巴:“夫君,我知道你喜欢美人。也知道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你都会想方设法留在身边,所以我已经跟母亲说过了,赵媒人上门提亲,择吉日纳那位大夫进门。”
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听说沈姑娘医术不错,你纳一门美妾,还等于请了一位大夫守在身边调理身子,不愧是生意人。”
章鸿泰黑了脸:“月华性子清冷,心中只想着救死扶伤,并无情爱。且她早说过,不与人为妾。你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