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海瑶算是秦秋婉见过的冤魂之中还算体面的,一身华贵衣衫,此时一脸恍然:“原来他暗地里竟然算计了这么多,连我们俩的相识,都是他故意偶遇。亏我还以为我们俩一见钟情。现在看来,我就像是个笑话。”
她福身一礼:“无论如何,多谢你救下父亲和远鹏,让他们平安终老。”
她化作一抹青烟消散,桌上的白瓷瓶又满了一些。
秦秋婉再次睁开眼时,只觉胸口满是怒气,她深呼吸一口气,又喝了杯凉茶,才觉得好了些。
丫鬟推门而入,给她换上热茶,劝说道:“夫人,您别生气,公子爱重您,您的话他一定会听,今日也是推脱不了才出门,或许……公子很快就回来了……”
秦秋婉并不生气,正想找个机会接收记忆。就见门口又来了人。
这一回来的妇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一身大红华丽衣裙,此时脸上满是怒气:“连自家男人都管不住。要你何用?”
秦秋婉:“……”
面前这人应该是原身的长辈,她没有记忆,不好随意接话,只站起了身。
妇人很是不悦:“之前鸿泰对你那般上心,你不借着机会管束他,反而纵得他无法无天,比成亲前更甚,我以为你一个小商户之女引得他倾心,定然有过人之处。没想到也不过如此,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答应聘你过门……”
妇人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通。
秦秋婉本来还觉得自己一声不吭会不会不太好,就听到妇人口中的“小商户之女”,当即更加闭紧了嘴。
妇人念叨半天,一巴掌拍在桌上,怒斥:“说话啊,你哑巴了吗?”
秦秋婉随口道:“您别生气。”
妇人只觉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怒气冲冲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若你再管束不住鸿泰,我会纳两门美妾进门,到时候,你可别到我面前来哭。”
等妇人走了,方才劝说原身的丫鬟怯生生上前:“夫人,您还好么?”
秦秋婉看着地上的青石板,做出一副失魂落魄模样:“我想自己静静。”
丫鬟欲言又止,还是退了下去。
原身孔玲珑,出身在南国除京城外最繁华的恭城。
孔家是这外城中的一个小商户,只是这恭城中一粒不起眼的小尘埃。她前面已经有两个哥哥,她生下来时白粉粉一团,双亲很是疼爱。孔父唤她玲珑,希望她有一副玲珑心肝,以后能寻一个两情相悦的夫君和和美美过一生。
在孔玲珑前面十五年,双亲疼爱,哥哥宠她,除了没有那么多鲜亮的衣衫,她的日子堪称舒心。
姑娘十五岁就到了议亲的年纪,孔玲珑长得好,还有不少富商想要纳她为妾,都被双亲拒绝。
她自己从来没有做妾的心思,只想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小商户之子成亲,生两个孩子,夫妻之间偶尔吵吵闹闹,平淡过一生。
天意弄人,某一日她到内城看灯会,街上人多,她没注意脚下绊了一跤,踉跄两步往前扑倒,就扑到了一个年轻男子怀中。
这一扑,也扑出了一段孽缘。
孔玲珑刚好扑到章鸿泰怀中,彼时,灯火阑珊中,女子满脸惊慌抬头,对上了男子俊秀的容颜和他错愕的眼。
本来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孔玲珑对此并没动心。因为家中做生意的缘故,她对于衣衫料子和首饰有多少知道一点。
那男子身上所穿戴的东西明显价值不菲,他们俩根本就没有以后。但是,两日后,章家上门提亲。
章家在城中算是二流富商,别看只是二流,这已经很了不得。比章家厉害的,都是那些传承了百年的豪富,甚至还有皇商。
这样的门第上门提亲,孔家双亲战战兢兢。商量过后,还是试探着拒绝。
后来,章鸿泰亲自上门表明了心迹。
孔家双亲见他态度诚恳,打听之下,发现章鸿泰根本就是个纨绔子弟,本来是一口否了这门亲事的。但是,章鸿泰天天上门,也没有再去那些地方,真就浪子回头了。
又有章夫人亲自上门相求,孔家夫妻这才松口答应了亲事。
未嫁之前,章鸿泰三天两头上门,每次都会花心思备上小礼物,这些礼物都挺贵重。无论是态度还是他送出的东西,都看得出来他的诚意。
小姐妹们羡慕不已。孔玲珑也以为自己和夫君是那话本中才有的神仙爱情。
但成亲两日后,她已经隐隐发现,章鸿泰上门求娶她,哪怕态度再诚恳,也根本不是他口中的一见倾心。而是……利用于她!
章鸿泰是家中幼子,头上两个哥哥,家里的事根本不用他操心,从小就养成了一副浪荡性子。
这城中的赌房花楼,就没他不敢去的。跟着几个狐朋狗友一起整日在外胡混。章夫人会答应儿子聘一个根本配不上自家的女子,也是因为儿子遇上了孔玲珑的那段日子很是乖巧。
章夫人以为让儿子得偿所愿后,孔玲珑能够管束得住他。
可惜,成亲之后章鸿泰愈发过分。
孔玲珑管不了章鸿泰在外头的事,婆婆嫌弃她没用,日子像是被黄连泡着一般苦。
章家势大,她根本不敢把这些事告诉双亲,向来报喜不报忧,所有的苦自己咽下。
这老天爷有时就像跟人开玩笑一般,章鸿泰在成亲两个月后,就遇上了真正的心上人。
他也真的为了那个女子收心,这个时候,他又嫌弃家里那个娶来装样子的妻子占地方了……因此,也就有了孔玲珑的悲剧。
现在已经是成亲一个半月后,章夫人已经看明白了,儿子之前都是装的,只为了娶一个管不了他的妻子。所以,对着孔玲珑也愈发不客气。
忽然又有推门声传来,与此同时,外头响起了,丫头慌乱的声音:“公子,我家姑娘身子不适……”
秦秋婉睁开眼,就看到了章鸿泰满身醉意地走了进来,即将走到秦秋婉面前时,张口就吐了出来。
秦秋婉飞快起身,利索地闪开,才没有被他吐了满身。
章鸿泰醉眼朦胧,指着她道:“你躲什么?”
大概是喝得太醉,没再继续责备,伸出了手:“扶我上床坐会儿……让人给我备热水,我要洗漱。”
秦秋婉没有上前,扬声吩咐:“来人。”
除了方才劝慰她的小丫头外,还有另两个容貌皎好的丫鬟奔了进来,没理会地上的秽物,争先恐后去扶喝醉了的章鸿泰。
倒是小丫头眼看自己挤不上前,担忧地看了一眼秦秋婉,又出门拿了东西进来打扫。
“帮他备热水。”
秦秋婉丢下一句话,自己走出了房门,还不忘吩咐:“山茶,去书房给我铺床。”
喝醉了的人满身酒臭,秦秋婉才不要和他住一个屋。
山茶正在整理地上的秽物,闻言应了一声,见主子已经走远,只得丢下手头的活计追了上去。
章鸿泰院子里的书房就是个摆设,不过,因为章家不缺伺候的人,打扫得还算干净。
山茶铺好了床,又去外头端了热水。帮秦秋婉洗漱时,试探着问到:“夫人,您不过去看一眼吗?”
秦秋婉接过帕子擦了手,抬手脱掉外衣,躺上床:“喝醉酒的人就那个死样,有什么好看的?”
山茶讶然:“夫人,你……您生气了吗?”
秦秋婉拿被子盖上:“出去的时候记得带上门,没事别来打扰。”
两个丫鬟见山茶跑了,又去外头找了粗使婆子进来打扫,一起伺候着章鸿泰洗漱。
可惜他喝得太醉,根本就没管身边的人。
丫鬟把人弄上床,后来留了一人下来睡在床边伺候。
孔玲珑最近睡得不好,身体很是疲乏,秦秋婉没那么大的压力,一夜无梦。睁开眼时,外面天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纸洒在屋中,格外明亮。
这屋子是书房,本就要比别的屋窗户大些。秦秋婉睡不着了,起身洗漱后去了院子里散步。
一圈没走完,章夫人就到了。眉眼间满是不悦:“昨晚鸿泰何时回来的?”
“挺早。”秦秋婉随口应付:“不过,喝得太醉,都认不出人。非要把我赶去书房睡。”
山茶:“……”
她霍然抬头,察觉到自己动作太大,又急忙低下了头。
章夫人没注意到她,听到儿媳的话,恼怒道:“他让你走,你就走了?”
“那不然呢?”秦秋婉反问道:“娘,之前他喝醉了酒还会对我动手。是,我们是夫妻,我应该照顾她。但我身为章家三夫人,身上若是有伤,好说不好听啊!”
章夫人忽然发觉儿媳今日有些不对,以前她没有这么多借口,只会一味认错。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谁给她的胆子狡辩?
她板起脸,正想怒斥,却见正房的门打开,丫鬟扶着面色憔悴的章鸿泰走了出来。
看到这样的儿子,章夫人也没心思质问儿媳,快步迎上前,怒道:“鸿泰,你昨晚又喝醉了?”
章鸿泰揉了揉眉心:“娘,几个友人一起说好了不醉不归,我要是不喝,岂不是扫人兴致?长此以往,谁还会和我结交?”
章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你那些狐朋狗友,不交也罢。”
章鸿泰有些恼了:“娘,里面有白五和张三,没你说的那么容易。”
他口中的两位公子,都是城中豪富家中的颇得重用的公子。
落在章夫人耳中,就是儿子用这两人来堵她的嘴,当即愈发生气:“鸿泰!”
母子两人对视,寸步不让。
这种时候,就需要一个调和的人。以前都是孔玲珑,今日嘛,秦秋婉手放在唇边,轻轻打了个呵欠转身,不疾不徐问:“山茶,我都饿了,早膳得了吗?”
章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