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实话实说:“江大公子给我的,之前我帮了二公子的忙,他承诺的报酬兑现不了,我就想去找他兄长……然后江大公子就给了我这。”
赵荷月心里乱糟糟的,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问:“那三个月之后呢?”
看守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子:“你哪天上门?”
赵荷月哪天都不想去。
看守率先替她下了决定:“是这样,我会想请人,是因为我媳妇她快生孩子了。就在昨晚,我第五个孩子刚刚落地,我娘走得早,家里没人帮忙。京城的规矩明天就是洗三,到时候会有许多客人上门。所以,如果方便的话,你现在就跟我走,三个月以后的今天,你就可以离开了。”
赵荷月:“……”
一家五个孩子,怎么能生出这么多来?
京居大不易,五个孩子养得活吗?
这一次没人帮忙,那之前的洗三怎么过的?
她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道该先问哪句。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并不想给人做洗衣做饭的老婆子。
“我跟你去了,我两个孩子怎么办?”
看守讶然:“你的孩子跟我有何关系?我只是让你去干活,又不是娶你进门。”
他想了想:“这样吧,你每天早上来我家,晚上回去照顾孩子。”
赵荷月:“……”问题是孩子住在哪?
她如今身无分文,自己倒是能去干活,混一日三餐,可孩子怎么办?
事实上,两个孩子都到了学东西的年纪,之前她带着孩子在外地安顿下来之后,已经给儿子请了夫子,女儿也跟着学裁衣。
可惜,被丁海瑶给带回了京城,所有的事情都乱了套。
她为难道:“我客栈的租金已经满了,孩子没地方去。”
看守算是看出来了,赵荷月根本就不想帮忙。他板起脸,抱臂道:“你不去也行,花银子另请一个婆子干三个月的活,咱们之间就两清了。”
赵荷月面露不满:“什么两清,又不是我欠你的。”
看守扬了扬手中的身契。
赵荷月:“……”
“你也有几个孩子,应该知道我的为难,我总不能把他们丢到一边不管啊!”
看守皱眉:“依你这意思,你想如何?”
“你再去问江大公子要报酬。”赵荷月试探着道:“江家富裕,不缺这点银子。”
看守摆摆手:“我不想去了。这样吧,你要是不愿意干活,我就把这身契拿去卖掉。只取请三个月婆子的工钱,剩下的还给你。”
赵荷月:“……”这什么馊主意?
她实在不愿意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中,也不想去干活。但是,事到如今,也根本由不得她选择。
看守见她不说话,拿着身契转身就走。
见状,赵荷月急了:“这位大哥,我们再商量商量。”
看守头也不回:“我还得回去带孩子,没空跟你纠缠。”
赵荷月见他不愿商量,只得带着两个孩子跟着上去。
一路到了牙行,饶是赵荷月再三哀求,看守也还是把身契交给中人,换了银子后取了少部分扬长而去。
再次沦为被买卖的丫鬟,赵荷月欲哭无泪。
她坐在角落里,很是不甘心。
可再不甘心又能如何?
“听说你曾经是清倌人,江二公子为你赎了身你才从良,你都会些什么技艺?”
听到这话,赵荷月有些恍惚。
当初她确实身边围绕着许多富家子,老鸨子被她哄好了,选定了人选后,别人来赎身都被拒绝,或是被高价逼退,也只有江少观上门时刚好,早知道,那时候就换一个人了……她已经许多年没有献过艺,大部分都给忘了。可也不能说自己不会,到了这样的地方,若真的什么都不会,最后只能去做打扫伺候人的粗活。她想为自己争取一下,想了想道:“琴棋书画都略微懂一点。只是我多年没有碰,大概不太会。”
见中人面露不信,她急忙强调:“您只需要给我五日,定然不会让您失望。”
她这也是做两手准备,因为她不确定。江家是不是真的不管她们母子的死活。
按理说,江母应该舍不得孙子沦落到伺候人的地步才对。
但是,如果舍不得,她们母子也不会到了这里。
还有,赵荷月本就心虚。江少观做的那些事她都知情,当下律法,知情不报,还包庇犯人,视为同罪。
她如今身不由己确实惨,但是她怕江少观那边扛不住,招出她后,她会更惨!
江母对于母子三人的境地丝毫不知,她很快发现大儿子这一次动了真格。
这一回禁足,和以前完全不同。
不提屋子里的那些摆设少了,连身边的人都换过了。想吃口顺口的都不能,大厨房送什么吃什么,爱吃不吃!
江母从未这样难受过,恼怒之下,干脆绝了食。
江家在京城多年,乍然搬走,千头万绪许多事情都等着江少扬处理。宅子和铺子要卖,库房里的货物要处理,家里某些大件的贵重东西也要卖掉。还得想法子打听汾城那边的物价和宅子……他忙到深夜才回,因为和人谈生意,还喝了一点酒,有些微醺的刚踏进大门,就看到了妻子在屋檐下来回走动。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
胡氏听到动静,面上一喜,飞快迎了过来。
“夫君,你可算是回来了。”她一脸愁容:“你不知道,娘从昨天起就什么都不吃了。昨晚上我还以为她熬不住,又看你累得倒头就睡,便没忍心打扰你。可是今日一整天,她连水都不喝。万一饿出个好歹可怎么好?要不,你看看去?”
江少扬揉揉眉心,结果丫鬟递过来的解酒汤一口饮尽,大踏步往后院而去。
江母确实在等着儿子上门。
白天的时候,她还在院子里晒太阳,到了夜里就躺到床上,不言不语。
听到大儿子过来的动静,她闭上了眼。
江少扬进门就看到躺得板板正正的母亲:“娘,听说你没吃饭,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江母冷哼一声:“气都气饱了。你媳妇送来的那都是什么玩意?我吃不惯!心里有气也吃不下!”
江少扬听出来了母亲话里的抱怨,还有其中暗含的意思。
“娘,就要搬家了。用不着这么多下人,我们家厨娘手艺不错,本来我想带她一起走。可她不肯,强扭的瓜不甜,我也不能勉强人家。厨娘那边也找着了下家,主仆多年,好聚好散,也是一场善缘。所以我提前几天放了她走。”江少扬面色漠然:“家里的饭菜我也吃过,并没有那么难吃。”
这人真的饿了的话,就算是土也吃得下。
江母闹这一场,一来是不能随意点菜,二来是暗指大儿子不肯救人,气着她了。
眼看大儿子不提后者,她提醒道:“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你弟弟如今身陷囵圄,我哪里吃得下去?”
话说到这种地步,江少扬再不能装作不知,母子两人每次说起此事,难免都要吵架。
江少扬不想惹母亲生气,都尽量不提。眼看避不开,也只能面对:“娘,你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明白,二弟犯的是杀人的大罪,就算我是皇帝,都不能包庇他。此事除了求得丁家原谅,再没有别的法子。”
“但是,丁家险些被害绝了户,将心比心,你会原谅吗?我这几天都忙,你能不能不要给我添乱?”
道理都懂,可江母就是不能接受。她重新闭上了眼:“我没添乱啊!你就当我不存在,我吃不吃饭,难受的是我自己,你别管那么多,忙你的去。”
话是善解人意,可是语气听在耳中,总让人觉得别扭。
“娘,你儿子我没本事,救不了弟弟,你怪我恨我,我都无可奈何。但有一样,您再不高兴,也把饭吃了。身体是您自己的,难受的也是你自己,没有人能替你……”
“让我吃饭也行。”江母睁眼看着他:“你让人去大牢中帮你弟弟打点一番,给他送些被褥饭菜,这总不为难吧?”
江少扬如今恨不能和弟弟撇清关系,哪里愿意帮他送东西?
眼看儿子不吭声,江母就猜到了他的想法。冷笑道:“你这两天收拾家里的东西,应该也没放过你弟弟的院子。容我提醒你一句,那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你弟弟自己攒下的,与江家无关,也与你无关。你就把那些东西折成银子给他送去……江少扬,我从小就让你照顾弟弟,可没有教你独吞弟弟的东西!”
江少扬哑口无言。
那些东西确实是江少观的,但他如今不在,又不能真的给他送进大牢,难道直接丢出大门去吗?
母子俩人正争执间,胡氏急匆匆进来:“夫君,你看看这!”
江少扬回过头,看到妻子送来了一张纸,伸手接过之后,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许多东西。都是丁家曾经送给江少观,或者是江少观私自从铺子里拿的。
林林总总一大篇,江少扬随意一扫,就发现了许多贵重东西。并且,里面有一半都挺眼熟,剩下的那一半……不用问,也知道是被江少观拿去讨好外头的赵荷月了。
也就是说,江少观院子里的东西都要还给丁家,甚至他还要贴不少。
更直白点说,江少观在外头的女人和孩子,到最后得是他这个兄长来养。
想到此,江少扬悔得肠子都青了。
若那些年他多关心一下弟弟在外头的日子,拦着不让他搞出女人和孩子来,哪会有今日这些事?
“是谁送来的?”江少扬觉着自己需要解释一下,这么些烂账,怎么也不该轮到他来还。
胡氏跺了跺脚:“我让人拦了,可那人送了东西就走,只说让你尽快凑齐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