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刘夫人羞愤离去,已经是小跑,哪里还记得付账?
想到此,江少观追了两步,想要服软说几句好话。却刚好看到丁海瑶出门,而伙计迎上前还没开口,她已经道:“我是赴刘夫人之约,里面还有人,你问他要茶钱。”
说着,裙摆翻飞间,整个人已经飘然下楼而去。
江少观唤了两声,却见她头也不回。
伙计也知道刘夫人和江少观先到了大半个时辰,问丁姑娘要账也不合适,并不纠缠。而是走到江少观房门口,满脸笑容:“江公子,您还要坐会儿吗?”
江少观:“……”再坐一会能不付账么?
很明显是不能的。
哪怕坐到明天,也是要付账的。江少观无奈,道:“今日不凑手,你能给我送一封信去江家吗?”
眼见伙计为难,他提议道:“或者你找人帮我送也行,我给报酬。”
伙计要上工,此时过不去,他想了想,道:“我让我娘跑一趟。不过我娘年纪大了,身子弱……”
未尽之意明显,江少观从小到大就少有吃了饭付不出账的时候,此时也觉难堪,只想赶紧离开这里。飞快道:“我先付你娘银子。”
这就好办了,伙计找来笔墨纸砚,接过银子和信后,立刻跑了出去。一刻钟不到,回来禀告:“江公子稍安,我娘已经去了。”
等待的时间难熬,江少观坐在二楼窗户旁,心思已经飘远。
半个时辰后,伙计去而复返,面上一脸难色:“江公子,我娘跑了一趟,江大公子也接了信,只是他没有过来,也没有给银子。我娘拿了您的好处,不想空手而归,便多问了几句。然后,江大公子就给了这……”
江少观接过他手中的一张纸,上面确实是自家大哥的笔迹,只有短短一句话:你这个骗子,我不会再在你身上花一分钱!
看着那一行字,江少观面色越来越难看。
伙计忐忑:“江公子,您这间屋子已经开了近两个时辰,再晚一点,又要加上夜里的价钱。您还要坐会儿吗?”
江少观将那张纸揉成一团,问:“拢共多少茶钱?”
“三两。”伙计眼神不着痕迹地在他浑身上下搜寻,确实找不到一样值钱的东西,公事公办道:“若是付不出账,您放个东西在此,以后拿银子来赎也是一样的。只是东西得值三两以上。”
江少观身上最值钱的,大概只有他这个人。
丁海瑶不肯和好,大哥不愿帮他。唯一愿意可怜他的刘夫人也生了气。至于友人……之前他结交的那些友人在得知他落魄后,都纷纷离他而去。
踌躇半晌,江少观颓然问:“你们茶楼缺不缺洗茶杯的?”
伙计:“……”万万没想到。
堂堂江家公子,哪怕再落魄,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见江少观不是玩笑,伙计木着脸:“不缺。不过,若您真的付不出帐,小的可以去问问掌柜。”
江少观摆摆手:“你去吧!”察觉到自己语气太过生疏,又补充道:“劳烦小哥。”
伙计跑了一趟,很快回来,道:“掌柜的说了,我们茶楼中的茶杯都是名贵的瓷器,怕您手生给摔了。现如今茶楼中唯一缺的就是晚上打烊后打扫的伙计,您若是愿意,干上一年,这茶钱就抵消了。”
江少观:“……一年?”
他脱口问出后,狐疑地看着面前伙计:“你没诓骗我?你干一年才三两?”
凡是敢进这茶楼的客人,都不会付不出账。偶尔有一两位,也能有家人或者亲戚来接。伙计自觉倒了八辈子霉,才遇上了这么一位奇葩。已经被磨得没脾气了,实话实说:“若您只是打扫的话,确实需要一年。不过,像我们这样做伙计给客人送茶水的,每个月二钱银子,运气好的话,客人的打赏比月钱还多。”
他瞅了一眼江少观俊秀的容貌:“您若是愿意送茶水,得到的打赏应该比我还多。兴许半年就凑足了。”
江少观是富家公子,哪里干过这样的活?
当下有些迟疑,不过,想到自己要辛辛苦苦打扫一年,干脆也不要脸了:“劳烦还小哥去帮我跟掌柜说说,我愿意端茶。”
伙计木着脸,又跑了一趟。
于是,傍晚的时候,秦秋婉就得了消息,江少观已经在城里最大的茶楼做了端茶的伙计。
又是几日,丁家有客人上门。
来的这一位,算是丁父的远房表哥,特意到泰安城来采买货物。
如今丁家人丁单薄,只剩下祖孙三人。为表重视,三人都留在家中待客。
“我跟你表叔一起求过学,他是个坦荡的人。”丁父许久不见老友,性致颇高:“以前我们俩喝醉了,还说要结儿女亲家来着。”
秦秋婉随意听着,并没往心里去。
等客人到了,丁父带着女儿和孙子一起到大门外迎接。
最前面的马车中下来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而马车旁的马上,高居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面容俊毅,眉目深邃,脊背挺得笔直。
秦秋婉正温婉站在一旁陪笑,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抬头就对上了他的眼神。
然后,她唇边绽开一抹灿烂的笑,伸手一引:“客人远道而来,寒舍蓬荜生辉。”
马上之人回神,察觉到有些失礼,道了个歉下马,抬步往里走时,忍不住问:“丁姑娘,我们曾经是否见过?”
两家往上数四五代是表亲,如果不是因为丁父刚好他父亲同窗,两家也不会有来往。
这些年来,丁父的友人,也就是他父亲楼老爷上门过几次。却都来去匆匆,而他,确确实实是第一回来。
秦秋婉还没说话。
前面的丁父闻言回头,诧异地看了一眼楼明远,笑着道:“你们俩应该是没见过的。不过,世上之人千千万,能够相识便已经是有缘,以后也可多多来往。”
楼明远耳根有些发红,他是真的觉得这姑娘眼熟,特别合自己心意。两人才第一回见面,不过,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听父亲说过,这姑娘婚事起了波折,选的那人不是良人。
楼父和丁父久别重逢,接风宴上双双喝醉,秦秋婉把二人安顿好,也早早睡下了。
翌日早上,用早膳时,难免又和楼明远碰面。
“丁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秦秋婉笑着迎上前,她有意与他深交,楼明远也不抗拒,两人越说越投机。
接下来一段日子,楼父忙着采买货物,丁父帮着牵线,很是忙碌了几日。楼明远也跟着一起,和秦秋婉相处的日子并不多。
人一辈子很长,秦秋婉并不着急,只做自己的事。
前去接赵荷月的人回来了。她得了消息,看着天色还早,立刻就赶去了外城。
外城的某间小院子里,听到开门声,赵荷月将两个孩子护在怀中。满脸戒备地盯着门口。
当看清楚进来的人是秦秋婉时,她先是一愣,随机了然:“我还说我们母子从不与人结仇,为何会被他们强掳到京城,原来都是因为你。”她心里害怕,面上恶狠狠道:“丁姑娘,我知道您富裕,可这强掳妇孺,是会被入罪的。若你不放了我们母子,我立刻就会喊人来帮忙。”
秦秋婉失笑:“我的人又没有慢待于你,你喊什么人?至于强掳……我不图你的银子,也不图你的色,一会儿就放了你。只是好心带你一程而已,算不得强掳。”
赵荷月激动起来:“我们母子好好的住在自己家里,被人抢闯进门带到了京城来,还不算强掳么?”
秦秋婉一脸惊奇:“我都是为了你好啊!”
赵荷月:“……”
再次回到京城,她心里有些不安,只想立刻离开。板起脸道:“我不明白丁姑娘的意思。”
“你和江少观暗中来往多年,实在委屈。”秦秋婉走到她对面坐下,态度悠闲:“我这个人呢,很善良!见不得有情人被分开,所以,我费了人力物力把你从外地领回来,只为了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如今你还来怪我,完全没道理嘛。论起来,你该谢我才对。”
赵荷月:“……”我谢你祖宗!
她真的想破口大骂,不过,真撕破了脸,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她试探着道:“丁姑娘,我从未想过出现在您面前。更没想闹得你们夫妻失和,之前我得知江少观死了,悲痛欲绝,冲动之下才上了门。我很后悔,所以我主动离开,了去无痕。只希望你们夫妻感情也不要因我而有了裂痕。我是真心的。”
秦秋婉点点头:“我也是真心的想让你二人得以相守。”
赵荷月:“……”这简直说不通嘛。
说不通也得说,她可不想留在京城。她走之前做的那些事,江少观肯定已经起了疑心。现在他看见自己,别提情意,满腔恨意还差不多。
“丁姑娘,我喜欢住在外地……”
恰在此时,有敲门声传来,打断了她的话。
秦秋婉扬声道:“进!”
江少观被婆子带着进了院子,刚进门就看到了赵荷月。一时间,恼怒、憎恨、后悔种种情绪交织,心中复杂难言。
赵荷月在听到敲门声时就开始心慌,当看到进来的人后,忍不住小退了一步。
她这一退,也击退了江少观那些复杂的情绪,只余下憎恨。
“赵荷月,你害得我好惨。”
赵荷月再次退了一步:“观郎,你听我解释。”
秦秋婉笑意盈盈:“久别重逢,你二人都挺激动,果然我又做了一件好事。”
赵荷月:“……”好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