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母女三人如何哭闹,还是被官兵毫不留情地抓入了大牢。
秦秋婉表面不在意,私底下却格外关注此事。
陈时鸿回去之后,按捺住性子,没有立刻去找曲大人。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陈时鸿经过公主府那件事后,名声已然有瑕。说实话,要不是他搭上了曲大人,就算考中进士入了翰林院,也没人敢搭理他。
谁都知道皇上对长公主的疼爱,公主府现在是没有找他麻烦。但苛待辜负郡主在前,欺辱郡主想要毁其名声在后,任何一个疼女儿的母亲大概都忍不了。陈时鸿早晚会因此付出代价。
这些事情外人清楚,陈时鸿自己也清楚。他做出那样的事情后,还能拥有现在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做了曲府女婿。
在这个即将完婚的当口,若是让曲府知道他母亲和妹妹如此不知分寸……曲府本就是因为曲晴梅有孕才咬牙继续亲事,他不确定再发生母亲的事情后,曲府会不会忍无可忍就此退亲。
所以,陈时鸿回去后,哄住了曲晴梅,自己则去找之前认识的几位大人求他们帮着说情。
可是,谁都看得出来公主对女儿的疼爱,如非必要,谁会自找晦气?
陈时鸿跑了三日,无功而返。无奈之下,只能来找秦秋婉。
这和上一次他自己入狱不同。
陈时鸿入狱,是被叶公子告了。只要叶公子主动撤诉不追究,他就能出来。可这一回,状告母女三人的是郡主。
除了来找秦秋婉撤诉外,此事无解。
当看到面前一脸颓然的陈时鸿时,秦秋婉一点都不意外:“又有何事?”
陈时鸿直直跪了下去:“康娘,我们陈家对不起您,我给您磕头道歉。我娘言行无状,得罪了您,还请您高抬贵手,看在她们到底养大了您一场的份上,放她们一马。”说着,眼圈忽然红了:“我娘年纪大了,受不住牢狱之灾。”
秦秋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上拿着一张帕子,指尖绕啊绕,饶有兴致地问:“你是真的担忧你娘,还是怕她入狱后给你丢脸?”
这话简直戳到了陈时鸿的心上。
他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猫,立刻道:“自然是担忧她身子。”
秦秋婉一个字都不信,陈时鸿从小到大因为读书,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银子,包括两个姐姐的婚事都收了大笔聘礼,成亲之后还每年都要给他送银子。
这样的情形下,陈时鸿在外头还和同窗一样花销,并且在同窗都在抄书赚银补贴家用时,他宁愿多看书,也没有抄过书。
可以说,康娘记忆中找不出哪怕一件他怜惜家人的事。
看着秦秋婉神情,陈时鸿心里羞愧难当,道:“康娘,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娘她们?”
“关押他们的地方是衙门。”秦秋婉面色淡淡:“衙门是按律法办事的,只要她们无罪,自然能出来。”
陈时鸿:“……”
他满心悲愤:“在你回京之前,她们根本不知道你是天家贵女!”
如果早知道,他就算不读书,一家人也会把面前的姑娘当祖宗供起来。只要长公主找到女儿,肯定会优待陈家。
事实上,这些日子里。陈时鸿想起曾经家人虐待康娘时的情形都觉得心悸,很后悔那时候没有出声阻止。若早把人哄好了,他如今也不会这样艰难。
秦秋婉似笑非笑:“难道换了别的姑娘,你们就可以虐待吗?”
陈时鸿哑口无言。
秦秋婉继续道:“村里的童养媳不止我一个,别人家至少做到了真心换真心。你们家却把我当牛一样使唤,生怕我做得不够多。”她摆摆手:“求情的话就别再说了,一切按律处置。”
按律……虐待郡主,其中好几次康娘险些死了,母女三人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陈时鸿心中慌乱无比,他是朝廷官员,不能有身在狱中的母亲和姐姐!
若是曲府知道,定然会退亲。他唯一的仰仗就没了!
陈时鸿深深磕下头去:“郡主,求您看在我带您到京城找到生身母亲的份上,放过我娘和姐姐。只要您愿意放她们出来,我保证一辈子都不会让她们出现在你面前脏您的眼。”
放自然是不可能放的。秦秋婉一脸好奇:“你明明知道我厌恶她们,为何还要把人接来?”
陈时鸿:“……”
他把人接到京城,一来是想炫耀,等到他和曲晴梅成亲后,母亲和两个姐姐回乡,肯定会将他如今有权有势的日子大势宣扬,富贵了不告诉乡亲,如同锦衣夜行。
二来,曾经在他身边唯唯诺诺的女子现在高高在上受人尊敬,他看了实在不是滋味。母亲和姐姐性子蛮横,丝毫不讲理。到了京城,多少会给康娘添些乱子。
比如,富贵了的人都不喜欢别人提及自己不光彩的过去。堂堂郡主像个小丫头一样伺候一大家子,好说不好听啊!
他倒是想宣扬来着,可他如今是官员,不能做这些事,被人抓住了把柄后,轻则丢官,重则丢命。换了母亲和姐姐就不同了,乡下妇人不讲道理,真到了公堂上也能分辨。大不了他把人接回来好好训斥嘛。
或许还能借此把母亲送回县城,一辈子不接出来。一举数得。
见他不说话,秦秋婉也没兴致知道缘由,总归就是那些,最直接的就是给她添堵。
“你回吧。”
她摆摆手,起身就要走。
陈时鸿膝行几步,哭得涕泪横流:“康娘,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放过我这一回,以后我再也不来找你,成吗?”
听到这话,秦秋婉顿住脚步,讶然问:“你以后还要来找我?”她侧首看向边上伺候的人:“纠缠郡主是个什么罪名来着?”
听到这和母亲被带走时一模一样的语气,陈时鸿面色大变,连滚带爬地起身:“我这就走。”
话音刚落,人已经跑出了门外。
秦秋婉见状,不疾不徐道:“见了郡主,离开时没有行礼,是什么罪?”
已经奔出了门外的陈时鸿脚下一顿,像是被一根绳子栓住,他咬了咬牙,飞快冲进门磕头:“郡主,微臣还有事,先走一步。”
他磕得又急又快,心里慌乱不已。行完礼后,飞快奔远了去。
秦秋婉唇边挂一抹冷笑:“去请刘大人尽快开堂审理此案。”
这对于陈时鸿来说,无异于催命符。
本来他都已经哄好了曲晴梅,让其先不要告诉曲大人。
可京兆尹一开堂审理,围观众人多了。其中哪里没有几个曲府下人的亲戚邻居?
不过半日,曲夫人就得知了事情真相,当即气得脑中发懵。立刻命人寻来了女儿。
曲晴梅刚午睡起,有孕的人像是睡不醒一般,整个人浑浑沌沌地被带到正房。看到母亲,立刻上前撒娇:“娘,我还没睡醒呢。”
曲夫人面色铁青:“你站好,我有话问你。”
母亲如此慎重,曲晴梅心神一凛,规矩站好,笑容也险些维持不住:“娘,出了何事?”
曲夫人看着面前女儿,一字一句问:“陈时鸿他娘和姐姐这几天去了哪儿?”
曲晴梅这几天没出门,根本不知道外头的事。不过,想到陈时鸿信誓旦旦一定会救回母亲,她勉强挂起一抹笑:“应该就在时鸿的院子里啊,她们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儿?”
曲夫人满心失望。方才看到女儿,她突发奇想想要试探一二。
知女莫若母,虽然女儿这话听着没问题,也一副不知道外面事情的模样。可她看得出来,此时的女儿很是忐忑心虚。
精心长大的女儿为了一个男人欺瞒自己,曲夫人伤心之余,又生出了满腔愤怒,一巴掌拍在桌上:“曲晴梅,你还要骗我。”太过生气,她声音都有些颤抖,伸手指着外面:“今日京兆尹刘大人已经开堂审理陈家母女苛待郡主一案,有人证在,她们自己也受不住刑,全都招认了。兴许此时已经判完了罪……你竟然还要瞒我?”
曲夫人气愤不已,看着一脸茫然女儿,她只觉得满心无力:“晴梅,你知不知道,陈时鸿有入狱的母亲和妹妹,这辈子都走不远!”
曲晴梅看到盛怒的母亲,终于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心下害怕不已,额头上冒出来一层层冷汗:“娘,现在我们怎么办?”
曲夫人也想知道怎么办。
之前陈时鸿得罪了长公主和郡主,本来这门亲事他们都打算退了。可女儿哭求,又说有了身孕。无奈之下,他们夫妻再三权衡,盘上着让陈时鸿去翰林院三年低调些,之后挪去外地任职。等到几十年后,风声消停了再回京城。
没想到,这陈家简直烂泥扶不上墙。
“这亲事必须退!”曲夫人语气笃定,看向身边丫鬟:“去请大人下职后即刻回来。”
曲晴梅害怕不已,不知不觉脸上已落满了泪,她哭着问:“那孩子怎么办?”
不只是孩子,还有名声。
因为陈时鸿得罪了公主她还执意要嫁,她名声已经不太好,加上两人定亲之后,曲晴梅也没太隐藏自己有孕的事,所以,她有了陈时鸿血脉的事情在小范围内已经传开。
若是退亲,此事肯定会被人拿出来议论。
到时候,她还怎么嫁人?
曲夫人想也不想地道:“落掉!”
曲晴梅吓得面色惨白:“我怕……”
“怕也要落!”曲夫人语气严肃:“若是有这孩子,你这一辈子就被毁了!难道你想在你的那些小姐妹中永远抬不起头?”
曲晴梅:“……”是啊。
夫家不得力,也会被人耻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