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的陈亦,已经如愿和一位书香门第出身的女子定亲,未来岳父是举人。
郝婉君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前来求他。
她刚到门口没多久,就被门房请了进去。
郝婉君满脸是泪,心里猜测着见自己的人是谁。如果是陈亦自然最好,两人多年感情,曾经二人耳鬓厮磨,且孩子是他亲生,有些话比较好说出口。
若是他母亲……郝婉君压下心里的慌乱,跟着丫鬟入了内院,抬眼就看到了上首的人。
是个雍容浑身书卷气的夫人,正是陈亦的母亲孔氏。
郝婉君一颗心直直往下沉,抱着孩子福身:“舅母。”
孔氏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神挑剔地打量她浑身。
郝婉君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时定狼狈不堪,在她打量的目光中愈发窘迫。
良久,孔氏才施施然出声:“你被杨家赶出来了?”
郝婉君低着头:“我爹娘不让我进门,我实在……”
孔氏嗤笑一声,头上步摇微微摇晃,她面色没变,眼神里却满是不悦:“所以,你就找到了这儿来?”
郝婉君不吭声。
“说话!”孔氏斥道:“不然就给我滚出去!”
郝婉君身子一颤,霍然抬头,不知何时,她已满脸是泪:“舅母,若您不肯收留我们母子,我们就无处可去,只能去死了。”
好像离开陈家就活不下去了似的。
孔氏也生出了怒气:“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她冷笑道:“你亲生爹娘都不顾你死活,你却来威胁我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舅母,凭什么认为我会收留你?”她伸手一直孩子:“是他给了你底气么?”
郝婉君敢登陈家门,确实是孩子给的底气。在她看来,陈家庶子那么多,总不会不认自家孩子。
孔氏见她沉默,摇了摇头:“婉君,小时候你是个挺机灵的孩子,为何要做蠢事?情之一字,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你本来出身良好,不管是做妻还是为妾都有不少去处,你表哥也一样,他如今有门当户对的女子为良配,你们俩若是不搅和,都能过得好。”她正色道:“下个月就是你表哥婚期,这种要紧时候,我不允许有人破坏。包括你也一样!”
又强调:“若你真的爱慕亦儿,真心为了他好,便不该在此时上门纠缠!”
郝婉君眼泪落得更凶:“可表哥明明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再多一个有何不可?”
陈亦就是因为和通房丫鬟有了身孕,她觉得自己被背叛,二人起了争执,负气之下,她不再找他,再后来,就听说了他定亲的事。
彼时,她那边已经阴差阳错和杨兴嗣扯上了关系。
其实今日到陈家来,她心里颇为忐忑。
孔氏闻言,笑着摇摇头:“你太天真。那个孩子,压根就不存在。”
在郝婉君震惊的目光中,她坦然道:“陈家区区商户,想要求娶举人之女,本就隐隐高攀,若是成亲前有了孩子,举人之女凭什么下嫁?”
郝婉君满脸苍白,颓然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问:“所以,那个丫鬟是你们故意编造出来让我负气的?”
孔氏扬眉:“你果然聪慧!”
郝婉君:“……”这样的聪慧她不想要!
直白地说,陈家故意传出丫鬟有孕,目的就是为了让她负气离开,好求娶举人之女。
郝婉君面色惨白,想起当初得到消息的自己质问陈亦,他却一个字都不解释……也就是说,陈亦也是故意隐瞒。
他那时候,已经放弃了她。
可怜她知道有孕之后整日惶惶,送出消息也如石沉大海,后来阴差阳错之下得知杨家缺子嗣,她也想让他后悔,才有了后来的事。
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通房丫鬟有孕是假的,现如今在陈亦即将成亲的当口,不可能认下她们母子!
一时间,郝婉君只觉前路茫茫。
娘家不管她,孩子亲爹不肯认她们……方才她说母子俩走投无路只能去死,本意是吓唬孔氏。可此刻,她还真有了绝望之感。
眼看孔氏高高在上,压根没有收留母子的意思。郝婉君压下心里的恐惧,颤声道:“我要见陈亦。”
孔氏一笑,坦然道:“他不见你。”
竟然连借口都不找。
顺口说一句“他不在府中”也比这样直白要好得多。
郝婉君大受打击,身子摇摇欲坠。
孔氏看她这副模样,也怕她把不管不顾把事情闹大,缓和了语气:“你先回家,等到以后他们夫妻感情稳定,再找机会接回你们。”
闻言,郝婉君惶惶然的心微微安定,试探着道:“不如您找个地方安顿我们?”又强调:“我保证不闹事,乖乖等着他来接我。”
孔氏本来缓和下来的面色瞬间冷沉:“婉君,刚夸你聪慧,你又要做蠢事。你可有想过,若是安顿你们母子的地方由我来选,落在谭举人眼中,我们陈家成了什么?”
成了还未成亲就给陈亦安顿外室的人家。
书香门第出身的人,会认为这样没规矩,不坦诚。
没成亲之前事情败露,婚事定然会黄。哪怕是成亲后传出,只怕陈家也需要好好给谭举人解释。
郝婉君身子微颤:“那我们母子怎么办?”
她被赶出来太急,现如今身无分文,今夜的落脚处都没。
“那是你的事。”孔氏不以为然:“聪明的姑娘,不会让自己在婚前失贞,就算有了身孕,也会自己落胎,绝不落人把柄。其实,你生下这个孩子不能全怪亦儿。”她眼神紧紧盯着郝婉君:“你想用这个孩子入杨家,得一辈子荣华富贵才生下了他,现在事情败露,杨家赶你出来,你却跑来找我们,说实话,若不是看在亲戚一场,方才我会直接赶你走!”
郝婉君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上。
孔氏夸她聪慧,其实,孔氏自己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将她的心思猜得透透的。
满心惶然中,她脑海中电光石火之间想到什么,道:“舅母当真不管我们母子的死活?”
孔氏叹息:“你以为我不想抱孙子吗?我是管不了啊,亦儿寒窗苦读多年,我不想让他的心血白费。”
“既然您不肯收留……”郝婉君眼神坚定,一字一句道:“那我便只能去求谭姑娘给我们母子一条生路。”
孔氏眼神骤然阴狠:“你敢!”
方才她可以把人赶走,但又怕郝婉君在门口大吵大闹惊动了人,所以才第一时间把人请了进来。
郝婉君见她终于变了脸色,知道自己摸准了脉,微微仰着下巴,沉声道:“命都要没了,我有什么不敢的?”
孔氏紧紧盯着她,好半晌,放松坐回椅子上,悠闲道:“随你。”
郝婉君:“……”
她抱着孩子转身就走,一副立刻就要去谭家的模样。
即将掀帘出门时,听到身后孔氏的声音闲闲传来:“我劝你别白费力气。”
那语气太过笃定,郝婉君脚下一顿,等着她的下文。
孔氏没有卖关子,不疾不徐道:“你婚前失贞,还珠胎暗结,知道的人清楚这孩子的生父是谁,不知道的,只会以为你攀扯杨家不成,又来攀咬我陈家。谭家那边,我会给他们解释,说你不安好心想要破坏我们两家的亲事……”
她眼神里满是得意,郝婉君满心愤然:“你不要脸!”
孔氏嗤笑:“不要脸的是你!你出去打听一下,谁家姑娘会婚前与人无媒苟合?”她看着她,面色漠然:“话说到这种地步,有些话我不吐不快,你若是没有算计杨家,只安心留在原地等着亦儿,或许我还会看在孩子的份上给你一个名分。可是你呢?”
她摇摇头:“不怕告诉你,就凭你这连番算计,哪怕入府,也不是个安分的。到时候府中定会被你闹得乌烟瘴气,后宅不宁,亦儿哪儿安心赶考?所以,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认这个孩子,也不会让你进府。”
郝婉君再次跌坐在地:“那我们怎么办?”
既然已撕破了脸,孔氏私底下打算立刻着人去谭家说明郝婉君想要破坏两家婚事之事,便也不想再与她虚与委蛇:“送客!”
还嘱咐道:“以后她若是再上门,不用通禀,直接赶走!”
郝婉君:“……”
她满脸悲愤:“我要见他!否则,我不甘心!”
“好。”孔氏并不为难她:“见过之后,你该死心了。”
她侧头看向屏风后:“亦儿,你出来吧。”
郝婉君只觉眼前一黑。
也就是说,这男人从头到尾看着她被孔氏刁难甚至是辱骂,却从未想过替她出头!
一瞬间,她只觉得掉入了无边的绝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