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里,张家夫妻正热情地接待客人。
只是客人脸上虽带着笑,但眼神却是冷的,更像是皮笑肉不笑。
“我要见世子和姑娘。”
张老爷笑容满面:“我已经让人去请,谭大人稍待。”
“张老爷慎言。”谭公公说这话时,嘴角笑容灿烂,却也只是一瞬,笑容敛起。手指翘起兰花指,声音尖利。语气里颇不耐烦,隐隐还有些鄙视张家人不懂规矩,胡乱称呼:“我不是官员,担不得这样的称呼。”
张家富裕了百年,张老爷也算见过世面,哪儿会不知道面前人的真正身份?
只是这么喊会让其高兴,他便也“不懂规矩”了。
世子来得快,身后跟着林琴兮。
看到二人,谭公公立刻起身行礼:“给世子请安。”他看向林琴兮,上下扫一眼,再次行礼:“给姑娘请安。”
林琴兮受宠若惊,急忙上前虚扶:“公公莫要多礼。”
她心里有些期待,京城有人前来,是不是催促世子回京?她简直是做梦都想离开府城,离开这些曾经嘲讽议论过她的夫人,回到王爷父亲身边,恢复她王府之女的尊贵身份。
到时候,谁还敢小瞧她?
谭公公一笑:“我这一次来,是奉王爷之命,特意接回姑娘。”
林琴兮大喜过望:“真的?”
谭公公颔首:“姑娘以前吃了不少苦,从今往后,您就是王府的女儿,没有人再敢欺负您。”
林琴兮不敢相信,可看他不像是玩笑,顿时起了试探之意,眼神一转,笑道:“自从哥哥找到我,我已经过得比以前好多了!我这几日在张家,哪里都好,就是那饭菜特别素,比喂兔子还素……”
谭公公讶然,疑惑看向张老爷:“可有此事?”
秦秋婉刚到正房门口,就听到林琴兮在告状,一步踏进门:“确有此事。可我亲眼看到她之前顿顿吃素,我也是怕浪费。公公若是不信,可去李家问。”
谭公公皱起眉:“你是谁?”
林琴兮率先上前一步,将自己和张娉婷之前的那些恩怨言简意赅说了一遍。
话里话外她都无辜,告状之意明显。
谭公公越是听,眉心皱得越紧,看向张家人的目光也渐渐凌厉起来:“大胆!”
他一喝,张家人都心弦一颤。
世子沉声道:“放肆!本世子在此,哪儿轮得到你说话?”
搁别的宫人,自然是不敢说的。
可谭公公不同,他是启王爷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因为此,哪怕在世子面前,他也没有多谦卑。
可主就主,下人得脸,那是主子给的。世子给他脸面,就是给启王面子。若不愿意给,谭公公就得缩着。
尤其这里离京城千里之遥,天高皇帝远。真责罚他,他也只能受着。被世子一喝,谭公公立即认错:“是。”认错却不代表他就真服软了,转而道:“可姑娘金枝玉叶,若是王爷不知便罢,知道了是一定要帮着讨个公道的。王爷知道,世子性子冷,对弟弟妹妹都不太上心,所以特意让我来尽快接回姑娘。还吩咐过,若是姑娘这些年受了委屈,要尽量弥补,别让姑娘郁结于心生了病……”
言下之意,就是要帮林琴兮撑腰讨公道了。
张家夫妻面色难看。张大哥已经悄悄让人将有孕的妻子带下去安顿,免得被吓着。
世子面色如常,眼神更冷了些。
林琴兮欣喜若狂,急切地上前一步:“父亲真的让你来接我?”
谭公公笑容温和:“要唤父王。”
“父王……”林琴兮喃喃念着,眼神憧憬:“父王对我真好,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样担忧过我。”
“林姑娘这话我可不赞同。”秦秋婉不想坐以待毙,该解释的事情她不会憋着,当即道:“李泽彦李举人和你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为了你夜夜装醉不肯与新婚妻子圆房,这般重情重义亏待妻子也要为你守身如玉,你却说没有人担忧过你……”忒没良心!
林琴兮这些日子,早就烦了李家人的纠缠。今日一大早李父就带不少人非要证明志远是李家血脉,刚刚好不容易才把人打发走。如今听到李泽彦的名字,她就浑身不适,蹙眉道:“张姑娘,你不要只看片面。你和李家闹得不可开交,他们只把脏水往我身上泼,这些可都是满城百姓亲眼所见,如果说李家对我都情深义重的话,只怕这世上也没有刻薄的人了。”
谭公公满脸怒气,吩咐道:“让李家人过来!”
一副兴师问罪模样。
世子摆摆手:“不许去。”
谭公公不意外世子会与他对着干,若世子真想帮妹妹,早就收拾了李家,也不会住在和姑娘有仇的张家,任由张家欺负人了。
是的,在谭公公看来,张家就是欺负人。
什么吃素,什么节俭,都是屁话。都是张家想要虐待姑娘的借口而已。
堂堂王府女儿,浪费了又如何?哪怕不喜肉食,也不至于顿顿吃青菜啊!
张家先放一边,如今先把这欺辱人的李家收拾了,谭公公满脸不悦:“世子,我是奉王爷之命为姑娘讨回公道!您非要拦着,是想包庇李家吗?”
“你当真以为柳州城离京城很远?”世子沉下脸:“谭福,你忘了如今朝中严峻的形势?多少人盯着父王就等着他出错,你倒好,抢着要将把柄送到人家手上。那李家可是有一个举子的,他出了事不能参加来年会试,当地的官员要写折子上报他的受伤或致死的缘由。你嫌启王府日子□□逸,非要给父王和本世子找点事吗?”
谭公公愣了一下,狡辩道:“难道就这么放过欺辱姑娘的人?”
“来日方长,你急什么?”世子挥手:“让你的人回来,别闹事,否则,现在就给我滚出城去!还有,这里是张家,我们是客,便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摆主子的谱!”
他看向被这一番交锋吓白了脸的林琴兮,最后一句话其实是对她说的,继续说教:“妹妹,你到张家来一个子儿都没给,主人给什么,你就吃什么。若是不喜,自己拿银子去买。”
林琴兮:“&039;……”她哪有银子?
若她有银子,李泽彦早就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她过门,她已是正经的李夫人,怎会落到被千夫所指的地步?
她毫不怀疑,若不是世子和谭公公前来,她在这柳州城定会臭名远扬,一辈子抬不起头。而这一切,都是李家和张家害的!尤其是李家夫妻,着实不要脸,什么脏的臭的都敢往她身上扯。
林琴兮余光看向一脸不忿的谭公公,低下头嗫嚅道:“我不想留在这里。”
“那就搬出去住。”谭公公也不想留在张家,临走之前,王爷给了盘缠,足够他花用,还是住客栈好。
这么说吧,住在张家,只能享受张家的供奉。若住在外面,等那些人得知他是王爷身边的红人,那他享的可是整个府城富商的供奉。
当即,谭公公连客院都没进就离开了,顺便还带走了林琴兮。
林琴兮走之前,很是表达了一番对世子哥哥的不舍,还再三解释她和张家恩怨很深,不宜留在这小住的种种为难。
世子沉默听着,手一直转着玉扳指,也不知道信没信。
等人走了,张老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低声跟妻子嘀咕:“这公公走了也好,看他那长相和脾性,根本不好伺候。”
秦秋婉看到世子这样的态度,微微安心。尤其世子那番话中表明如今宫中多事之秋,启王自己也不敢乱动。而想要以莫须有的事情给张家定罪,不是那么容易的。启王只要一动,就是将把柄交到别人手上……这样的情形下,张家也可保得全家人安康。
秦秋婉等着看谭公公要如何不放过李家呢,当日傍晚就有了消息。
原来是李家人得知林琴兮搬到了酒楼住,立刻就找上了门。
之前李家人求见许多次不得进门,他们都以为是张家怕他们找着了世子这个靠山故意阻拦不让其进门。现在林琴兮搬到了酒楼,他们以为好见,便跑去找。
这一回,果然没被拦在门外。
只是得等人禀告,多等了几息才顺利进了门。
李家夫妻打定主义要劝林琴兮承认孩子亲爹是李泽彦,谁知一开口,边上一个尖利的男声冷笑:“胆敢攀咬皇上的孙女,谁给你们的胆子?琴兮姑娘说了,她的儿子不是你们李家血脉,你们胡编乱造毁皇家声誉,按律该责罚。看在你们养大了琴兮姑娘的情分上,此事便不闹到衙门。你们一人二十大板领了,速速离去吧。”
李家夫妻傻了眼。
他们跑这一趟,是为了寻回身份尊贵的儿媳和孙子,可不是来挨板子的!
不容他们分辨,立刻有人过来拖了二人出门将他们按在地上,人还没反应过来,板子已经铺天盖地砸在了身上。
夫妻俩没多富裕,却从未挨过打,哪儿受得住这番疼痛,当即杀猪一般惨叫起来。
林琴兮听着,格外舒适,嘴角愉悦地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