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在董府仆人的引领下穿过长长的庭院,踏着台阶来到正厅之中,张然与董仲舒两人,一个居于上首,一个居于右侧,分别安坐于蒲团之上。
两人刚刚落座之后,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张然便看到吾丘寿王,脚步飞快的从门外而入,看样子是也是刚刚得到了消息,是以才匆匆赶来的。
“老师!然哥儿!”
吾丘寿王来到客厅之后,先是理了理身上的衣冠,分别向张然两人见礼。尔后,又施施然的走向张然对面的案几前,撩开下摆,正襟危坐于蒲团之上。
当坐定之后,吾丘寿王忽然脸色一变,带着几分焦急,几分期盼的对面前的董仲舒拱手道:“老师,你们今日之行可否顺利?天子又何示下?”
董仲舒抬眼看了吾丘寿王一眼,含笑道:“还算顺利,天子召见吾等之后,便命老夫与小郎共同撰写一份关于推行宿麦轮种之法的疏奏呈上,并决定于数日之后的大朝会,交于群臣讨论”
“大善!”吾丘寿王闻言,忍不住兴奋的说道:“天子让老师撰写疏奏明显有启用老师之意呀!”
“嗯!”董仲舒微笑着点点头,忆起今日发生的种种,以董仲舒的心性气度,也不免有种拨开云雾见晴天的豁然开朗之感。
虽然这次天子虽并未将他官复原职,更没有任何赏赐,甚至连任何具体的任命都没有,只是让他写一份疏奏。
但这对于董仲舒而言,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进步了,毕竟他三年前可是实打实的触怒了天子,并且在此之后一直被天子所厌弃的谁替他求情都没有丝毫作用,而且越是求情,天子越是对他感到厌烦,若不是顾全他董仲舒最后一丝颜面,怕是早就下旨申饬了
回想这三年举步维艰,如履薄冰的那段时光,以及今日重见曙光的情景,董仲舒一时间也不禁感慨万千
从老师这里得到了好消息之后,吾丘寿王又回过头对身边的张然问道:“然哥儿,你今日入宫可见到天子了?天子对你有何封赏?”
“呃”张然轻轻的看了吾丘寿王一眼,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老实”的回答道:“天子委任我为禁圃左丞,分管宿麦轮种之事,并赐爵官大夫,赏千金,赐竹符宫籍,加谏大夫,另赏赐宅院一座,奴仆若干”
“啊这”吾丘寿王听到张然一口气道出如此的封赏,顿时呆立当场。随即,忍不住的惊呼一声道:“竟有如此丰厚之赏赐,还有竹符我”
后面听到天子竟然还赐了张然竹符,吾丘寿王羡慕的都快要裂开了,看向张然的目光都隐隐有些发红
好半响之后,吾丘寿王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神,对张然拱手道:“恭贺小郎,得天子看重,来日必将前程似锦,一飞冲天呀!”
张然微微一笑,也还礼道:“承子赣兄之吉言了!”
不得不说,吾丘寿王这个家伙还是很有一点气度的,就算是听到张然得到了天子如此多的赏赐,也仅仅只是有些艳羡而已,并为因此而产生妒忌之情,反而依然谦谦有礼,十足的君子作风。
张然见此,也不由对其心生一些好感,言谈之中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尊重
两人闲谈片刻,张然便转而向董仲舒询问起一些朝堂的事情,并且对其问道:“董公,适才听您说,禁圃丞隶属于少府,不知现在少府卿乃是何人?其人风评如何?”
董仲舒微微思索片刻,沉吟道:“据老夫所知,现任少府卿,乃扶风人赵禹,早年条侯(周亚夫)任丞相时,赵禹曾为丞相府之长吏,后今上继位,赵禹累迁为御史,官至廷尉。去岁,迁为少府卿。
其人以廉傲称,绝请托,无食客,孤立行一意,曾与太中大夫张汤共定律令,治狱严峻,是以朝中贤良方正对其颇有微词”
“哦!”听到董仲舒这么一说,张然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个赵禹就是张汤之前的廷尉,而且其秉性,做派基本与张汤一般无二,都是廉洁奉公,行事严苛的法家弟子,也就是司马迁口中的“酷吏”!
而且这位赵禹比张汤更狠,他不养食客,不结交朝臣,不管是三公九卿还是亲朋好友,谁的面子也不卖,一律按律法秉公行事,堪称铁面无私,六亲不认!
所以,这个赵禹明显是个一个典型的法家弟子,“法”就是他生命的唯一!
摊上这么一个狠人当上司,张然感觉自己以后的日子怕是不怎么好过啊!
见张然面有戚戚然,董仲舒不由安慰道:“小郎也勿忧,赵禹其人虽为人刻板,不徇私情。但其秉性不坏,表里如一,只是行事做派略微严苛了一些。小郎只要秉持本心,认真做事,赵禹一般是不会刻意针对于你的!更何况,小郎有天子委任在身,专事专办,他人无权干涉也无须顾虑赵禹反应如何”
张然闻言,心中稍感一丝安慰,不由拱手:“嗯!多谢董公解惑!”
张然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吾丘寿王不禁对张然提醒道:“然哥儿,这朝廷之事,纷繁复杂,其中牵涉诸多势力,你以后若是入朝为官,可要切记多看,多记,少言,少做,万万不可意气行事,步为兄之后尘啊!”
“呃”张然听吾丘寿王这么一说,心中更加好奇,当初对方到底是犯了啥事不过,考虑到现在可能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张然只得点了点头,并拱手致谢道:“多谢子赣兄之提醒!”
“然哥儿勿须多礼!”吾丘寿王笑着摆摆手,然后又低声对张然说道:“然哥儿,今你虽得天子看重,委任诸事,但入朝后也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切记小心二人,其一乃是丞相公孙弘,另一人,乃太中大夫主父偃。此二人与吾师多有旧怨,今吾师向天子举荐于你,吾担心,此二人或因此迁怒于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