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从内陆赶往海边,但历经数个传送魔法阵,路程缩短到几天时间。
对此琳希很满意,毕竟她迫切地想要远离原主的社交圈——
如果被人发现她的灵魂早已不是原来的琳希,而是另一个人,等待她的将不再是流放,而是火刑。
据说魔法火焰会直接作用于灵魂,直到燃烧殆尽。
所谓魂穿在这里会被归入生命魔法的范畴,但早在百年前,生命魔法理论就被视为黑魔法——
不甘死亡的魔法师会寻找合适的肉.体,通过构造特殊魔法阵和咒语占据新的身体,重新行走于阳光之下。
至于被抢走身体的灵魂,等待那些可怜人的只有死亡。
这都是琳希路上读到的。
伊芙莉娜送来的用品里,还有几本有关魔法的书籍,种种充斥着死亡的记载让她跑得更快了。
从最后一个魔法阵走出,琳希发现天色突然暗了下来。
明明时间还在下午,光线却昏暗到仿佛太阳已经落山,厚重的云层更让人喘不过气。
视线的尽头,依稀可以看见黑压压的建筑群,配合灰暗的天空,很像什么大魔王居住的地方。
少女提着皮箱,看着眼前压抑的景象愣在原地,押送的骑士一推,她向前踉跄一步,跨过了分割地面的黑线,踏入另一个世界。
琳希一直没有注意到地面上的分割线,直到迎面一阵湿冷的风,冷风带来之前闻不到的烧焦味道,她清醒过来,意识到这里可能有什么结界。
不管怎么说,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她摸摸小指上的戒指,只能继续前进,赶赴天边的建筑群。
“嗨,这位小姐,你也是被流放到灰烬之海的吗?”
声音从身侧传来,直到一个娃娃脸青年过来向她招了招手,琳希这才发现,他是在和自己打招呼。
只是这轻松的语气,更像是在询问“你也是来这儿旅游的吗”一样。
“你好,我叫安格斯。”青年一头棕发,衣着得体讲究,脸上还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可是琳希记得他说的是“也”,就说明这也是个罪犯,虽然不清楚犯了什么错。
“你好。”所以她只是微微点头,礼貌地打招呼,并不打算介绍自己。
安格斯没有在意,笑容依旧,似乎是为找到同伴而高兴,但很快又失落下去,抱怨道:“这鬼地方的天气真是糟糕透了,我刚刚还看见了蓝色的鬼火,真是太可怕了!”
“希望这里也可以吃到伦多特产的熏肉,或者是酸果面包也行,那样的话日子最起码不会太难熬……”
琳希安静地听他说话,并没有放慢脚步,也没有开口接话的意思。
伦多是繁华之都,不过原著中经常提及的是伦多的宝石首饰、绸缎香料。
但能对这个世界多一些了解也很好,所以她没有打断这个陌生人的喋喋不休。
“对了,你知道吗?”安格斯的话题终于不再是伦多的风俗,“灰烬海边上还有一座魔法高塔来着。”
“嘿,听说高塔主人还是一位大魔导师呢!听着就很厉害。”
魔法高塔?
一直埋头赶路的少女总算有了其他的反应,她眨眨眼睛,不经意放慢脚步,似乎在思索什么。
“魔法永生不灭,高塔永世长存”,琳希想起在原著中常出现的一句话。
大陆上分布着不同的魔法高塔,高塔接纳学徒,研习高塔主人的魔法理论,传承高塔主人的意志。
原著中的伊芙莉娜最后成为大魔导师,继承了凛冬魔女的名号,以及失落多年的凛冬高塔。
伊芙莉娜的魔法天赋奇高,但妹妹天赋平平,至今还只是个初级魔法师。
想到这点,琳希有些犯愁,她没有原主的记忆,自然也不会那些魔法咒语,如果这里也有高塔的话,自然就有魔法师。
她这个冒牌货可经不起真正的魔法师的考验。
金发少女微微皱眉,似乎遇到什么难题。
她穿着平民少女里最常见的棉布长裙,枣红色的布料遮盖着白皙的皮肤,仿佛可口的红丝绒奶油蛋糕。
天生蜷曲的金发好比波浪,一泓翡翠色的眼睛比金发还要夺目,熠熠生辉,但却不会显得有攻击性,此时更像一只眼含忧虑的金丝雀。
安格斯喉头滚动,咽了咽口水,轻微的动静没有惊动这只金丝雀:
“我还听说,可以进入灰烬高塔的不只有贵族,一些囚犯也可以破格录入,说不准有人故意犯错,就为了进入高塔的视线呢。”
琳希却微微摇头:“想当魔法师还需要元素亲和度和精神力,应该没有那么容易……”
她说完才注意到自己的语气过于笃定:“啊,我也是听说的……”
“不,你说的没错。”安格斯微微耸肩,开了个玩笑,“如果当魔法师那么容易的话,或许我们就不会在这里见面了。”
琳希微微抿唇,礼貌地笑笑。
当魔法师不容易,既当魔法师又当女配就更不容易了,不过好在女配的戏份已经结束。
不等她松懈,安格斯又提起另一个话题:“灰烬高塔主人的脾气据说很不好……”
他压低声音,用说鬼故事会用上的语气继续道:“听说是个残忍的家伙。”
“送来灰烬之海的囚徒不但会被他随意处死,甚至会被拖进高塔之下,变成魔法实验的消耗品。”
“好像有人还见过海中的触手,没准就是被诅咒的倒霉蛋呢……”
人体实验?
琳希听着他的话,联想到这个不太美妙的词语。
神权凌驾于皇权之上,在这种背景下,魔法师的地位也随之超然,用平民进行魔法实验这种事,几乎是人人心知肚明的灰色地带。
说起来,原著中三言两语就打发了琳希这个角色,却没有提及她被流放之后的结局。
少女拢起小披肩,指尖因为用力而褪去血色,不安起来。
“抱歉,小姐,我不是有意要吓你的。”安格斯摸摸鼻子,真诚地道歉,转移起少女的注意力,“你看,是海。”
他指着远处的海边,他们已经不知不觉靠近了海洋。
这一片无边海域没有度假海岸的蔚蓝晴朗,正相反,一切都是灰暗深遂的不详色彩。
琳希从对未来悲观的揣测中清醒过来,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第一眼却注意到那座高塔——
汹涌的深蓝波涛拍打着陡峭的高崖,迸发出破碎的浪花,却无法撼动那座黑色高塔一丝一毫。
悬崖上的高塔明明离她很远,琳希却好像能听见海浪的轰鸣,其中还夹杂着其他的声音。
只是当她注意到那些呓语时,呓语却消失了。
可能是错觉吧。
琳希摒弃不好的猜想,把视线移到身前不远处,这些冷硬的尖顶建筑看起来像高塔一样不好惹。
一些人拥挤在冰冷的铁门边,依稀可以听见有人在门口喊话。
“是出了什么事情?”琳希没有急着挤进人群,而是踮起脚尖张望。
“我去看看。”
让少女去拥挤的人群打探消息,实在不是绅士所为,所以安格斯自告奋勇,大步走过去查看。
金发少女虽然安静地站在人群之外,依旧十分显眼。
至少在她露面的那瞬间,原本攒动的人群都有瞬间的凝滞,即使重新嘈杂起来,还是有视线或露骨或晦涩地投过来。
琳希并不喜欢这些打量的视线,哪怕是上辈子也好,这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待价而沽的商品。
少女的心情貌似并不愉快,收敛眉目站在原地。
只是单纯无害的外貌显然淡化了她的疏离,使得她看起来更像一只迷途的金丝雀。
意欲搭讪的家伙们蠢蠢欲动,却有人先他们一步。
“找到……”
含混不清的话语很像之前海浪的呓语,至少琳希这次仍旧没有听清。
直到她发现那些打量的视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更加难以忽视的注视,少女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男人。
她侧目,男人很高,她最先看见的是他的胸口。
男人是黑色长发,熟悉的发色却没有唤起她的亲近,只因为他的模样——
虽然是无可挑剔的五官,但堪称苍白的皮肤,深邃的眼窝,一动不动的墨绿瞳孔,加上没有血色的薄唇,很难让人会生出除了恐惧之外的念头。
理智告诉琳希,被这样一双眼睛盯上,她应该害怕。
“没什么想说的吗?”气息阴郁又危险的美貌男人缓缓开口,说了一句在琳希看来,没头没脑的提问。
琳希犹豫,但是男人死死盯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好好改造,重新做人?”少女不得已给出答案。
黑发绿瞳的男人看起来更阴鸷了。
他盯着远离人群的少女,一字一字地道:“你掉队了。”
很明显,回答错误。
琳希果断闭嘴,毕竟和这样的家伙对话,属实不是什么安全的举动。
她选择退缩,保持沉默,但有人却大胆得多。
安格斯一回头,就发现他看上的金丝雀被人搭话了。
这可是他先发现的猎物。
“嘿,先生,可以拜托你离这位小姐远一点吗?”青年赶过来,收敛一路以来的笑意,“你难道没有发现,她并不想和你说话。”
黑发男人看过来的视线并不友好,但比起被威胁,安格斯更不能容忍快到口的美味被人截走。
他讥讽道:“我以为灰烬海收容的都是些懂人话的匪徒,而不是头脑不好使的白痴。”
发现金发少女看向自己的眼神满是震惊,安格斯还以为是这一番挺身而出的英勇打动了她,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那个男人眼神冰冷——
冰冷得像在看一个死人。
“不……”琳希睁大眼睛,想要阻止也无能为力。
蓝色的火焰凭空燃烧起来,从青年的四肢开始,他好似变成微不足道的纸片,在四下的尖叫中,眨眼的刹那就面目全非,化为灰烬。
气流卷携起烧焦的碎片——不知道是来自人体还是织物,轻易沾在枣红色的裙摆上。
琳希颤抖着捂住口鼻,但那可怕的烧焦味道还是无孔不入。
死了,有人死了。
就在刚刚,就在她眼前。
这才是让焦味可怕的根源,因为这些气味来自一条人命。
“你在发抖?”男人随意拂去肩上的灰烬,像吹走灰尘一样轻松。
琳希缓慢地找回理智,强迫自己不去再看地上的残骸。
她听见男人冷漠的疑问,但是却没有力气回答,毕竟今天之前,她从未见过死人。
男人看着少女泛红的眼眶,和投向他的恐惧眼神,扯开嘴角,发出一个单调的音节:“呵……”
琳希不明白其中的意味,她还能站在这里,就已经很艰难了。
但更艰难的事情还在后面——
只见男人不容拒绝地牵起她的手,高大的身形在她眼前低下,冰凉的触感落在她的手背上。
容貌出众的阴鸷男人俯首阖目,在金发少女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即使是宣誓效忠的骑士,也不会比此时更让人觉得虔诚——
当然,如果不是他们正处于凶案现场,如果少女的表情不是那么惊恐的话。
“欢迎来到灰烬之海,美丽的小姐。”男人说道。
等他做完这一切,高塔的魔法师才匆匆赶到。
披着宽大黑色长袍的魔法师似乎刚刚得到消息,连魔法杖都来不及收好,只是夹在腋下。
一并带来的还有装订着皮革的书册。
魔法师翻开书页,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支羽毛笔,他瞥了一眼地上的残骸,明显对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
他显然错过了吻手礼的画面,至于人群的噤声,也被当成和以往一样的恐惧。
魔法师对着黑发男人微微躬身,小心地询问:“冕下,请问处死理由是?”
“太聒噪。”男人收回放在少女身上的视线,留下一条堪称随意的理由,离开了。
琳希微微松了一口气,甚至悄悄擦擦手背,虽然不清楚那个吻有没有什么诅咒,但至少她现在还活着。
男人走了,一直弯着腰的魔法师显然也放松下来,甚至嘀咕起来:“奥斯蒙德冕下总是这样,随意地处死……希望不要追究起来……”
“光明保佑,这个倒霉蛋不是贵族的儿子,我可不想应付那些家伙……”
琳希无意偷听他的抱怨,但是现在,至少她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了。
也可以大概猜到他的身份——
“随意地处死”,再结合魔法师尊敬地态度以及称呼,黑发男人大概就是所谓高塔的主人。
果真是个残忍的家伙。
琳希想起丧生的可怜人,面色惨白,仿佛也看见自己的结局。
魔法师冲她招手,指着那些已经被风吹散的灰烬:“嘿,小姐,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安、安格斯。”琳希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忍再看这副景象,虚浮着脚步离开,留下念念有词的魔法师。
“噢,安格斯、安格斯……”他捧着书,纸张在反复地念叨中自行翻页。
过一会儿,纸张停止翻动,停留在某一页。
“有了!”魔法师一边用羽毛笔更新记录,一边小声念出书中已有的文字,“安格斯·弗里斯……嗯,诈骗和强.奸犯……处死理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