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威处置完劫道的董娘子,没有进徐府,当即又请求徐指挥派两个家丁,保护自己去江宁县衙。
这点小小要求当然也得到了满足,临走前,秦德威对着徐家门子拱了拱手:“今日多谢大爷援手之恩!”
原来刚才秦德威顿在徐家台阶上写字时,第一张写破的纸其实就几个字“捉住这三人”,然后示意给门子看见,也是欺负董娘子不识字。
其后才有徐府家丁从侧门悄然出来,包抄后路,轻松堵住了董娘子一行三人。
门子叹道:“我看你对这种街面恶棍似乎极其痛恨,仿佛除之而后快,何也?莫非受过彼辈欺辱?按道理说,你有个衙役叔叔,不至于在街头被欺辱啊,在下委实想不通。”
秦德威:“”
他自己这才发现,居然不经意间把上辈子的情绪代入了,作为一个孤儿,没少受过社会小混混的欺负,今天如此狠辣,未必不是情绪发泄。
还有,这门子有毒,以后少跟他说话,反正自己扫黑除恶问心无愧。
夜幕落下,华灯初上,江宁县后衙,县丞宅。
冯老爷坐在堂上,心情愉快的手不释卷,都是董捕头相关的案卷,今天收获颇丰。
恶獠董捕头犯事虽多,但只要挑出那么几个代表性的案子,然后从重从快从严就可以了。正好今天搜集到的案子中,差不多就可以凑齐所需要的。
用秦姓幕席的话说,只要打掉以南霸天董捕头为首的黑恶团体,然后刷新一遍县衙风气,再找几个吹鼓手带头做做样子,冯青天的名号就能树起来了。
然后积累一年左右,利用南京城政治区位优势,将名声扩散几圈,到明年差不多就能请靠山帮帮忙,谋求迁转为南京都察院御史。
正在畅想未来时,被门子打断了,禀报说是小秦幕席突然又来了
冯县丞很诧异,秦小哥儿今天早晨安排完事情后才走的,他说下面事务都没什么难度了,让自己练练手就行,怎么晚上又折返回来了?
“二老爷,有新状况!”秦德威进来就说。
冯县丞不知为何,心脏跳的厉害,按住了心口问道:“你先说是好状况,还是坏状况?”
“好状况,天大的好状况!”秦德威答道:“本来二老爷明年才可谋求御史,但小的掐指一算,可能一两个月内就能达成目的!”
冯县丞:“”
当初你秦德威忽悠说能一年后能搞个御史,就已经很像是玄幻了,现在你又说一两个月,还能更玄幻点么?
秦德威将今天遇到董娘子这事情,有详有略、有增有删的大致说了一遍,客观不客观的不知道,反正很主观。
“她竟然去骚扰你!”冯县丞拍案喝道:“将她送到县衙来,由本官惩戒她!”
“就这?”秦德威忍不住叹口气,真是操不完的心。
冯县丞质问道:“你叹什么气?难道你想让本官为了你,徇私情构陷他人治罪?”
“叹气只是习惯了。”秦德威解释说:“二老爷,你难道就没有想到,董娘子这行为,不仅仅只是骚扰我这个理刑县丞幕僚?
其实可定性为黑恶势力以暴力手段干扰司法,不,这叫仗势暴力勒逼理刑官佐僚曲意枉法,以及暴力对抗县衙正常刑名公务!”
冯县丞不禁凝眉深思起来,枉法对于大明官僚来说,算是个很重的罪名了。想想就知道,日常口头词就有个“贪赃枉法”,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大明官员主要刑事罪名主要就两种,贪赃和枉法,其他的大都是政治上的罪名了。
又如果枉法是个重罪,那采取暴力手段逼迫官员枉法,又是什么多大的罪?正所谓想象力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要只是个董捕头妹妹这身份,冯县丞想都不想了,但她后面还有一条别的脉络。
冯县丞忍不住又对秦德威问道:“你不是说,那董娘子是南兵马司何巡捕的妻子么?”
“那又如何?难道二老爷还怕了何巡捕?”秦德威很淡定的反问。
冯县丞又提醒说:“何巡捕乃是南城兵马指挥帐下得力之人。”
“那又如何?难道二老爷还怕了兵马指挥?”秦德威很淡定的反问。
“南城兵马司又归南城御史节制提调,是南城御史事实上的下属!”
“那又如何?难道二老爷还怕了啊,这个确实应该怕。”秦德威很淡定的反问。
被反问三连很容易激起火气,冯县丞怒道:“那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秦德威呵呵笑着说:“堂堂一个南城御史,在辖区和属员里,却出现了何巡捕这样勾结串联其它衙门败类、为非作歹、鱼肉百姓、劣迹斑斑的黑巡捕,甚至还公然染指其他衙门事务。
最关键是,假如这黑巡捕被外衙门的人查办确罪了,那巡城御史位置还能坐的住吗?
要知道,御史纠察职责最重,失察就是最大的过错,更别说眼皮底下出现这样的事情!”
冯县丞听到这里,呼吸顿时有点急促。南城御史负责的地面,基本也都在江宁县县境内,可以说二者重合度很高。
如果南城御史出了问题,自己这个同品级、同地理的江宁县理刑县丞只要在朝中有人帮忙说话运作,很容易直接调任为南城御史,几乎无缝衔接就地上任!
老靠山夏言是干什么的,是内廷六科里的吏科都给事中啊!直接握有监察和钳制吏部权力,在普通人事问题上,是朝廷三位最能说话的人之一啊!
注:三个最能说话的人分别是——文选司郎中、坐堂吏部尚书、吏科都给事中。
冯县丞暗暗骂了几句,这秦德威真踏马的像是一个魔鬼,总是能提供出让自己欲罢不能的诱惑!
秦德威又提议道:“董捕头和何巡捕两人可以合并为一个案子处理,这样就不是单独事件了。
变成一起不同衙门人员互相勾结的窝案后,案件影响力必定成倍的扩大,二老爷侦破京师胥役残民枉法窝案,必将名震朝野!”
说到名震朝野这份虚荣,冯县丞可就不困了,但还有些犹豫:“株连如此之广,本官会不会被视为酷吏?”
秦德威一语道破的说:“看怎么说了,朝中无人就是酷吏,但若有人撑腰那就是能臣。”
冯县丞还有犹豫:“本官去查办别人衙门属员,会不会被视为蓄意滋事,坏了官场规矩?”
秦德威斩钉截铁的说:“他们这些人是不是作恶多端?我辈所行乃是正义之事,诛除奸恶,为民除害,问心无愧即可,还怕什么风言风语!”
冯县丞还是有点犹豫,秦德威只能再次答道:“那就做好事先设计,让何巡捕自己出来作死,让外人看着以为二老爷你是被逼无奈的反击。”
这样说冯县丞就能下定决心了,关键是也没什么风险,查不成也就查不成了,何巡捕本质上也是个差役,还能对自己这个官员怎么样?
“现在应该干什么?”冯县丞询问。
“二老爷你不是与南京王大司马、刘天官有联系吗?先打好招呼,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到时替你上奏朝廷,不然朝廷怎么知道你想当南城御史?
还有,告诉知县,如果问罪后,请他抄何巡捕的家!但在此之前,县衙只许有二老爷你一个人的声音!”
“本官想跟你说一句掏心底的话。”冯县丞静静的听完秦德威宏观层面安排后,忽然又开口说。
“二老爷有话但讲!”
冯县丞滋味百般的感慨说:“说句犯忌的话,本官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身处陈桥的赵匡胤似乎无可奈何被黄袍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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