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景宣话音刚落,全场已鸦雀无声。别说那被两名刀斧手钳制的方雄等人,即便是坐在下方的一众士兵眼底都波澜阵阵,久久无法平静。
汝听,人言否?
如果说在以往,这句话还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那么此时此刻,便是真正的震惊了。
很显然,这位宣王根本就不在乎蒙冤者的死活,他在乎的是弱肉强食,物竞天择。
用他的话来说,蒙冤者太多了。
你为何蒙冤?
不是坏人的错,而是你自己不够努力,弱者注定任人欺凌。
就像那些死在他手下的将军们,这些人都无辜,可死了就是死了。任何阻挡他大业的人都该死。
就比如眼前的方雄。
云景宣不管方雄身上有无冤屈,只要对方扰乱刑台,给他杀鸡儆猴的计划造成阻碍,他就会杀。
而且是先让对方诉说,给予对方满满的希望之后,再毫不留情的将希望碾碎。
这比起一开始便绝望,更加的诛心,更加让人无力。
此刻的方雄愣愣的望着云景宣,这一刻他竟连愤怒都做不到了。
绝望如潮水般向他涌来,让他跌入了无尽的黑暗。
因为他直到此刻才明白,他所期待的那一丝丝光明,早已是边军中不存在之物。
今日他在劫难逃,避无可避……
被两名刀斧手重新拖到虎头铡前,方雄还未等人将他按住,便自动低眸垂首,将头靠在了铡口之上。
只要铡刀一落,他这悲剧的人生便可以结束了。
云景宣:“开始吧。”
再度在桌前坐下,云景宣兽袍一挥,眼中凉意森然。
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还是快些砍了吧。
闻言,在场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即便绝望如方雄,都无法从这种氛围中逃脱。
这一刻,众人正襟危坐,刀斧手严阵以待,那一群死刑犯更是心如死灰,暗自垂泪……
然而他们坐了半天,举刀半晌,更认认真真的哭了好一会儿,却一直未听到那监斩官口中的“行刑”二字。
谁是监斩官?
还真不巧,就是那位被方雄得罪的小军官。只不过当大家寻着位置望去,想要追问这王八蛋怎么又掉链子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那是,血……
华灯之下,一具男尸鲜血喷涌。他跪在地上,脑袋竟骨碌碌的滚落在地。而那些映入众人眼帘的鲜血,正出自此处。
“这不是那个监斩官吗?他这是……”
“死了,身首异处,就是神仙来了也难活!”
“可他怎么忽然死了?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我们军营动手?”
……
一道道议论声在众人耳边循环,大家似乎都在猜测着什么,直到他们清晰的瞧见那无头男尸身后,居然站着一个他们极其熟悉的身影。
云景宣:“燕离!”
目光瞬间锁定燕离,此刻的云景宣竟不再理会监斩台上的犯人,而是径直飞身,一只大手犹如鹰爪般袭向了燕离。
而被他盯上的燕离,此刻正手持杀人的血刀,一步不退的站在原地。
这一幕是震撼的。无论是画面细节上,还是局中人物皆是如此……
燕离,这个他们军中的叛徒,让前锋营不少人在其手下吃了暗亏,让王爷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人,他居然还敢出现在此。
两个字,找死!
目光如冰,就在云景宣的手一点点接近燕离的脖子,随时可能将对方的脖子拧断时……
一枚石子儿竟犹如流星陨落般,坠入云景宣的视线,瞬间将他前冲的身子逼退。
云景宣:“这是?”
目光一暗,云景宣显然知道这石子儿是冲他来的。
别看这似乎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石子儿,其上却蕴含着极其恐怖的力量。因为云景宣看得见,周遭那扭曲的空气。
就连他都不知道,自己若是被这石子儿砸,还能不能毫发无伤……
他不知道,却也不敢尝试。
因为万一呢?
因此在一众震惊的目光中,云景宣竟真的身形爆退,最终站在了燕离的十米之外。
而燕离则手持血刀,踢开脚边的尸体,目光含笑的望向云景宣。
很显然,燕离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从他奉老师之命潜入边军,从他见证云景宣的一场场杀戮,从他带着兵符一路叛逃开始……
他一直都在等着云景宣遭报应的那天。
因为他一直相信着天道,相信恶人有恶报。他觉得云景宣总有一日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终于,这一刻来临了!
于是乎,在云景宣等人沉闷的目光中,燕离竟丢弃血刀,单膝跪地。
恭敬的低下身子,他正诡异的朝着刑台之后,那某一个被树林环绕的方向行礼。
这个礼节除了恭敬,还氤氲着无与伦比的虔诚。
仿佛他是个信徒,正在朝拜自己的神明一般。
太诡异了……
不只是其他人,连愤怒的云景宣都被这一幕给镇住了。
不是他笨,而是他无法理解。
他不明白燕离为何孤军深入,为何有胆站在他的面前。
当然,更不懂对方眼中的虔诚。
因为他云景宣没有心,似乎不会对任何东西生出敬畏。
谁都不可能!
燕离:“燕离,恭迎太子殿下!”
抬眸,燕离终于用内力包裹着声音,大声的喊出了自己的目的。
太子殿下?
此刻,场中的众人都抬起了头。
他们面面相觑,皆瞧见了对方眼中那真真切切的震撼。
太子云惊月,一个出生时便轻云蔽月,而后更被无数女子追捧,最得当今皇上喜爱的皇子。
当然,他也是宣王最大的对手,登上皇位的最大阻碍。
他们此行的目标,首先就是打下被其控制的叙州,而后来个长驱直入。
可他们人还没到叙州,对方却先出现在了这里吗?
不可能吧……
这道否定的声音同时在所有人心中响彻,包括曾有过希望的方雄等人。
直到他们瞧见那明月之下,竟真有一道微光被缓缓放大。
那是……
月色迷蒙中,两道纤细倩影翩然落地。她们身着月白罗裙,犹如天边仙子,令人齐齐侧目。
衣袂飘飘,玉手纤纤,手中宫灯光华熠熠,映照着那一张张早已被惊艳的面庞。
更让人惊异的是,那两名少女脚下竟有阵阵白雾升腾……
这白雾将刑台充斥,竟让原本的杀戮之地,沾染了前所未有的仙气儿。
太美了……
别说是那群士兵,即便是云景宣都未曾见过这般景象。
景美,人更美。
饶是自诩阅女无数的他,都不得不赞叹眼前二女的貌美。
一个冷艳高贵,一个清丽脱俗,截然不同的风格,却让人久久无法侧目。
这个开场,显然已达到了它预想的效果,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正所谓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这配角唱罢,自然该轮到我们的主角登场了。
“云景宣,你姑息养奸,有冤不鸣,更为乱臣贼子,祸乱天云。本宫看你这所谓的刑台,今日是无法行刑了!”
一道清朗的声音夹杂着刺骨的寒意,在一众人的耳畔响彻。
同一时间,大家几乎都在东张西望,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可对方这招显然高明,根本未被他们抓到行迹。
而在他们众人寻找声音之主时,那原本已被摁在虎头铡上的方雄等人,竟不约而同的被一道微风托起,再次站直了身子。
这不是他们主动的,而是自然而然的。
也就是在这一刻,那方雄的脑子忽然嗡的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
这声音怎么……
是的,他觉得方才那道声音,竟像极了他手下的一个人。
那个嚷嚷着要出去打猎,最后却带着一群人一无所获,险些气死他的那个人。
难道对方居然是……
雾气渐渐稀薄,花瓣犹如雨下间,一道追光已打落在两名少女之间。只见那光中之人身姿修长,青衣华贵。
他的英俊潇洒与风流倜傥,是不争的事实,就宛如他手中白玉为骨的折扇般,尊贵优雅。
追光、少女、花瓣、烟雾、丝竹,再加上这张让无数女子神魂颠倒的面容,看得一众糙汉神情恍惚。
因为这个逼装的,简直比之前的宣王强多了。
不止是气场,还有他们根本营造不出来的神秘与梦幻。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们甚至觉得除了太子殿下,无人再配得上如此出场,与这般与众不同的逼格。
一个字,强!
而在一众充满赞叹的议论声中,云景宣显然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云景宣:“云惊月,你好大的胆子!怎么,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抽出腰间的长剑,云景宣几乎想也没想便向云惊月冲了过去。
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大家为了皇位你争我夺,切磋比试自是家常便饭。
比才学与对女子的吸引力,他的确不如云惊月,但要是论起武艺与带兵打仗,云惊月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眼下众人被云惊月的排场所迷,他必须立刻将之打破。
云惊月:“就凭你?”
手中折扇轻摇,云惊月扇若流水般开合,瞬间抵挡住了云景宣手中的长剑。
然而天知道,某人此刻的表情有多从容潇洒,那只握扇子的手就有多痛。
因为云景宣很阴的,他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的跟他拼力气?
所以在一众人看不见的暗处,正有一道道劲风透过扇骨,疯狂的往云惊月握扇子的手上钻。
太可恶了这也……
心中暗骂云景宣不是人的同时,云惊月已不自觉的向身边某位导演传音道:
“乔乐,你们再不救我,我手上的骨头就要折了……”
虽然不知道导演是什么,但一有问题喊她就对了!
云雾中,提着花灯的乔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心说你好歹也是个太子殿下,联盟中的几大巨头之一……
这才哪跟哪儿啊?
你就开始叫了?
拜托,有点儿出息行不行?
云惊月:“我,我不行了乔乐……”
乔乐:“……”
手中花灯一扬,灯火葳蕤之间,某躲在暗处啃鸡腿的二大爷终于等到了信号。
只见其大手一挥,云惊月瞬间轻松百倍。
因为那前一秒还用剑抵着他,一副要他狗命模样的云景宣,此刻已如炮弹般倒飞,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金镶玉桌案之上。
哗啦!
杯盘狼藉,佳肴洒地,倒是那桌子真的结实,竟稳稳的接住了倒飞的云景宣。
准确的说,不是桌子接住了云景宣,而是云景宣推着桌子飞了老远。
而众人反观台上的云惊月,除了衣袂如风,自在飞扬之外,就连脸上的笑意都纹丝不动,彰显着大佬所独有的从容。
云惊月:“云景宣,你也不过如此嘛。”
咧嘴一笑,云惊月的表情之欠,让他分分钟梦回半年之前。
因为半年前的荷花宴上,他也是这般被君晏打的爬不起来,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的。
还别说,导演不仅不安慰他受伤的心灵,居然还以君晏为模板教他什么叫潇洒,什么叫欠……
嗯,这种感觉他云惊月秒懂,但就是肋骨有点痛。
好在效果拔群,他发现云景宣飞出去的瞬间,全场都被他震慑住了。
别说了,看着那纷纷而落的花瓣,以及那一道道呆滞的目光,连他都觉得自己帅呆了。
虽然不是自己装的逼,但就是爽的不行……
不过爽归爽,剧情还是要走的。
因为云景宣下一秒,便发出了冰冷的指令声。
“杀了他!”
不用云景宣动手,他的一众亲信已如护主的狗一般,疯狂向云惊月扑了上来。
明晃晃的尖刀袭来,同时将云惊月三人围住的,还有那空出手来的刀斧手们。
对云景宣而言,这显然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因为谁也没想到云惊月会主动送上门来,给他云景宣一个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拿下叙州城,来一个长驱直入的机会。
舔了舔嘴唇,云景宣觉得自己又行了。
然而他就行了不到五秒,哗哗哗,那些冲上去的亲信竟犹如割麦子一般倒地,来了个标标准准的头身分离。
斩首,他云景宣从未见过如此干净利落,一击必杀的斩首。
而这一切的发生,居然只在云惊月挥手之间。
玉扇轻舞,万念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