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是未来,当下也要过好。
皎皎书院筹办得风风火火，她办事素来爽利干脆，锐进、知周全、谨慎,但也喜欢豪赌。安隽云是个温吞性子，正好能拉缓一些她前进步伐。
娜仁听她说了两嘴进度,听闻有一些建筑要等明年料到了才能动工，就觉着不是她风格。
细问之后才知道，是安隽云意思，说那些料不必着急，如今入了冬，还有一二个月就要过年，即便料被催到了,届时动工也太急促，不如等过了年再开工，还免了这边梓人心急过年。
娜仁道：“难怪呢。”
若是按照皎皎一贯风格，工期是有几天抢几天，为了没影事拖到年后？别说笑了。
对上她略带打趣揶揄目光，皎皎不见半分羞赧,笑容平静：“小节，听他无妨，跟我在外头奔波过来，叫大家安安心心过个年,也好。”
据娜仁所知,皎皎回国,是带了一批人,不多,但应当都是她心腹。一朝天子一朝臣,她退下来了，她心腹老臣自然要给柔维人让位。
应当不是全部都退下来了，这一部分跟着皎皎回来，也是有养老意思。
但皎皎可不管他们是不是要养老，有事就用人，如今大江南北资源采办、往京郊工地输送材料，都是由他们负责。
据说是采取纯自愿原则，娜仁觉得跟着皎皎这个事业脑全通老大混，多少也有几个闲不下来人。
年下，四福晋带了庄子上鲜货入宫请安。
她有段日子没入宫了，娜仁留她用膳，香喷喷羊蝎子锅，热气腾腾地滚着。俩人在厅里落了座。
娜仁打量四福晋面容，见她较上次见时面色红润许多，下颔也稍有了些软肉，便笑了，道：“可见近来在家养得不错，瞧着比上回见好多了。”
四福晋嫣然一笑，倒是许久不见放松神情。
娜仁脑子一转，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悄悄在桌子底下掰了掰手指头，想了想还是没算准时间，干脆问四福晋：“莫非是你府里有人有动静了？”
她也不避讳直接问，四福晋性子她了解，温良贤淑标准女性，不是不妒，但为了四阿哥大局，她可以不妒，可以善待有孕女子，可以平衡王府后院，可以为四阿哥做他需要一切。
索性，四阿哥心里有她。
小两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娜仁有时候看着，虽然觉得四福晋未免活得憋屈了些，但正主都没这样觉着，她也不好说什么。
此时听娜仁这样问，四福晋轻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是府中两位格格都有了身孕，说来，还要多谢德额娘当年慧眼识明珠，给王府带来这样吉事。”
娜仁却没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还叹了口气，道：“你高兴就好。”
四福晋微怔，然后轻笑着道：“媳妇有什么不高兴？”
“我这有些燕窝、阿胶一类东西，你带回去，给她们安胎补身吧。还有地方进贡毛料、珠子宝石，你自己挑喜欢带回去，裁斗篷、打头面。这是我给你，你可不许分给别人。”娜仁特意道。
四福晋点点头，眼中笑意愈浓，轻声道：“您疼媳妇，媳妇知道。”
她眨眨有些酸涩眼，没叫眼泪漾出来。
娜仁给她夹了一筷子骨肉，叹着道：“我能疼你多少？你要疼疼你自己才是。”
四福晋顿了半晌，最后重重点了点头，低着头闷不吭声地吃东西。
似乎有一只手落在她头顶，温暖、柔软。
四福晋快速眨了两下眼，抬起头，对着娜仁绽放出一个灿烂笑。
“您交代唐太医给我那个吐纳之法练着果然比太医院那边难些，但效果更好，媳妇练了一个来月，也觉着身上痛快些了。”她转移话题道。
娜仁道：“既然有效，就坚持练着吧，不过是个养生玩意，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当然比太医院难而有效！
如果说她手里那本是1.0，唐别卿手里就是2.0，太医院流传版本则是更加简单易懂3.0。
1.0只有她自己知道，也只有她一个人练过，效果最好。2.0改动不多，只是比1.0简单些，效果保留有1.0八成左右，却比3.0难了许多。好在四福晋悟性不错，很快就入门了。
她记得历史上四福晋早亡，或许坚持连着，会有些改变。
这些年她改变事情多了，不差这一件。
娜仁很光棍地想到。
虽然是四福晋先得了地方贡上那些玩意，但娜仁也没只给四福晋，大福晋、三福晋、七福晋乃至十二福晋，甚至是在清东陵外跟随二阿哥为太皇太后守陵二福晋，每人都得了。
可以说是偏心得光明正大了。
康熙没说什么，娜仁也乐得不端水。
就算真是皇后当家，难免还有自己偏好，偏疼哪个儿子、看重哪个皇子、哪个儿媳得脸，未必真正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何况娜仁还不是皇后，很多事能随着自己心意来做，外人也不敢说什么闲话。
儿媳妇没得好处那些，本来应当表达不满大刺头宜妃一声没敢吭，倒是后来娜仁又把宁雅与四妃中除德妃之外三个人叫来，叫她们选海外送来粉白珍珠、红蓝宝石、金晶石、珊瑚珠子、一类玩意。
宜妃一进殿内，没瞥见德妃，又知道是这好事，登时心里一喜，坐在椅子上美滋滋地，自觉这些年低服做小没白干。
等挑起来时候，宜妃没细看两眼，便先道:“哎哟哟，瞧着宝石颜色可真是浓郁通透，这宝石珠子殷红殷红，拿金丝串着做耳坠子定然好看!若是嵌在冠子上，拿金花丝一掐做花托，宝石做花芯，便是贡上都没有这样好成色。”
宁雅听了一扬眉，然后忍俊不禁，带着笑看了娜仁一眼。
贤妃今儿心情不错——大阿哥吃了挂落，份例虽仍按位分供给，但如今被禁足府中不必往日，难免日子艰难些。
她在宫里，儿子受罚，她脸面也有损伤，能从自己梯己里帮儿子一些，但她自己延禧宫便门可罗雀，大贝勒府里她也是鞭长莫及。
去年年底，是娜仁病里也记着，嘱咐了内务府一声，往各府里赐年货时候，内务府就没把事情做得太难看。
今年娜仁只赐了几位福晋，大福晋眼看是有脸面，内务府自然不看从中克扣。
同理，二福晋那边自然也是如此。
不过二阿哥那边和大阿哥还不一样，康熙年前特意问了一嘴送往陵寝那边年货如何，内务府揣测圣意，待二阿哥纵不比从前殷勤，却还是按照赏四王、五王这两位亲王份例预备。
这事情贤妃知道，心里自然不好受，但她也知道这两个儿子在康熙心里查差了多少，这些年也都习惯了，自己咽在肚子里，没两日便消化了。
对娜仁，她还很是感激，今儿也笑意盈盈地说了两句话。这一二年来她消瘦不少，娜仁看着她，又看着也消瘦许多佛拉娜，忍不住叹了口气。
转年秋日里，四王府先后添了两位小阿哥。
四福晋特意进宫报喜，四阿哥与她一同入宫来，从永和宫出来便直奔永寿宫，娜仁早交代人寻了两把小长命锁来，见二人来了便笑道:“就等你们了。”
四阿哥笑着道:“谢慧娘娘惦记了。”
三人坐定了喝茶，没说一会话，忽然听到隔壁爆发出一阵猛烈哭声。
四阿哥与四福晋明显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西六宫是宫中出了名安静闲适、养老圣地，多少年没这样热闹了？
娜仁却俨然是习惯了，颇为淡定地道:“没事，待我唤人去看看。”
琼枝忙示意一个小宫女去瞧，没一会来回:“娘娘、王爷、福晋，是五王爷家小阿哥摔了一跤。”
二人这才反应过来。
康熙近日下旨，叫各王府送孩子入宫陪伴玛嬷，当然是纯自愿，但各位老来寂寞娘娘们哪有不乐意？很快和儿子、媳妇商量好了，各王府都送了小阿哥入宫，除了大阿哥把大福晋所出幼女送进来陪伴贤妃，竟俱是阿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盼着在宫里，近水楼台，能叫康熙多看自家儿子两眼。
这些小算计大家清清楚楚，康熙也不在意——笑话，你送进来了，也得朕去看!
倒是大阿哥送格格入宫，叫康熙爷颇为新奇也颇为满意，久违地到延禧宫留了晚膳，和蔼地哄了哄小格格。
一岁出头小姑娘正是玉雪可爱时候，粉嘟嘟矮墩墩，竟真叫康熙记住了这个孙女。
这算是大阿哥意外之喜了。
只说此时，四阿哥听闻是五王家小阿哥，想了想，还是抬起头轻声对娜仁道:“儿臣府中，耿氏所出小阿哥倒是白胖可爱，又不喜哭、爱笑，娘娘您若是不介意，不如叫他进宫来，给您逗趣，您觉着有意思就留下，若觉着养孩子劳累要多用心，儿臣再把他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