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墨对此人的记忆,仅停留于上一世。
那时,南楚贺氏一门的子嗣已被他杀了个七七八八,只有那位锦王下落不明。
但他不是在傅云墨去南楚以后才避祸逃走的,他早就离开了南楚的朝廷,就连皇室中人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傅云墨没想到,今生他竟成了阿离的三师父!
敏感的发觉自家主子情绪不对,初一颇为狗腿子的问:“主子,可要留意一下段姑娘的这位师父吗?”
傅云墨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淡声回了句:“你跟得上他吗?”
初一:“”
啊,扎心了主子。
傅云墨虽然有些吃味段音离过于在乎幽冥,但想到她从前说起她三师父待她如何如何好,他便只能自我开解压下心中那些要不得的念头。
也罢,左右明日他就要与阿离成亲了。
成了亲,她就彻底是他一个人的了。
这会儿某位太子殿下还没意识到,这世上有一种或许可爱或许不可爱的小东西,叫娃娃。
日后,会带给他深刻的体会。
七月十二,宜嫁娶。
天还没亮,段音离就被拾月从榻上给挖了起来。
沐浴之后,由宫里的几位嬷嬷和宫女为她梳妆打扮。
符笑坐在一旁陪她。
不止是她,就连苏羽清和步非烟姐妹也同来了。
段音娆和段音挽去接段音薇。
姐妹三人方才走到段音离身边,段姑娘便拉住段音薇的手给她把了脉,惹得众人不禁失笑。
段音薇眸光愈柔:“阿离今日出阁,就别为我操心了,好好做你的新嫁娘,我身子好好的,并无不妥,无需担心。”
去别院养了这些时日,当日小产的损伤早已好了。
段音离细瞧她的气色,的确是不错。
不过
她抬手制住了宫女为她挽发的动作,握着段音薇的手紧了紧:“大姐姐,你附耳过来,我有句话问你。”
段音薇只当她是要嫁为人妇心里紧张,是以依言上前:“怎么了?”
段音离声音很低:“大姐姐,你的癸水依时来了吗?”
闻言,段音薇的脸色蓦地一红。
她诧异的望着段音离,后者一脸淡定的回望着她,只眸中噙了丝丝笑意:“脉象往来流利,滑如走珠,是喜脉。”
“喜、喜脉?!”
“嗯。”段音离语气笃定:“大姐姐,你又有孕了。”
段音挽激动的直拍手:“太好了!我又要当小姨了!”
一旁服侍的宫人皆是十分有眼色的人,忙福身说吉祥话:“恭喜四少夫人,恭喜长乐郡主,今日吉期,双喜临门。”
段音挽提起裙裾就往外跑:“我去告诉祖母他们。”
按理说,段音薇方才有孕尚不足三月,不该张扬出去的,但这实在是大喜事一件,又赶上段音离出阁,真真是喜上加喜。
自打她上次小产后,家里人都担心她的身子,如今再次有孕也好叫他们安心。
是以段音薇并未拦着段音挽,由得她去嚷嚷。
一旁的嬷嬷忍不住说:“段太医积德行善,这府里的好事儿接连不断。
如今三姑娘出阁,四少夫人有孕,赶明儿二姑娘也要嫁人了,真是喜鹊成群来,一喜接一喜啊。”
苏羽清也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就连笑笑不日也要嫁给湘王殿下了。”
符笑被她说的俏脸一红,倒不似外界传的不愿嫁给傅云辞的样子。
梳妆完毕,拾月给段音离将盖头盖好。
段老夫人和江氏她们来送她。
江氏自是不必说,还未开口就已经先红了眼睛。
女儿才找回来没多久就要嫁人了,她实在是舍不得。
段老夫人也舍不得,心说日后吃饭都不香了。
迎亲吉时一到,段昭便将段音离背上了花轿。
众人本以为会是二公子段朗,不成想会是那个据说是痴儿的大公子段昭。
众人见他风姿神秀,未有痴儿做派,不禁感慨段家祖坟怕是都要冒青烟了,自打这三小姐被接回来之后运势就持续走高。
这三姑娘莫不是个吉祥物?
新娘子蒙着盖头,谁也瞧不见是何样貌,但新娘子的大哥他们却可以使劲儿瞧。
步非萱忍不住和步非念嘀咕:“二姐姐,你看到没,段府的大公子有点也不傻,看起来斯雅致,眉清目秀的。”
步非念的脸还没有完全好,仍带着面纱。
她的视线遥遥落在段昭的身上,温声道:“纵然心智有失,也不过一时蒙尘,明珠岂会被萤烛掩住光华。”
“二姐姐好像很看好段公子。”
“无须我看好,他本就是人中龙凤,绝非池中之物。”步非念并未掩饰对段昭的欣赏。
步非萱原本还欲再说什么,却被“噼里啪啦”地鞭炮声给打断了。
段府门前乌泱泱的围了许多百姓,将整条街都给堵住了。
按照老规矩,本该撒些赏钱的,但人实在太多,纵是钱撒下去怕是他们都弯不下腰去捡,搞不好最后还会有人打起来。
崇宁长公主有办法呀。
论起败家,怕是这长安城谁也比不上她。
她命小厮在段府门前支了个摊,直接在那发赏钱,让百姓排好了队说完了吉祥话就来领。
这么一闹,段府门前就起了好几个摊子。
有长公主的,有老康王的,还有段音离几位师父的。
从段音离坐上花轿到一路往宫里去,她耳边的吉利话就没有断过。
入宫,停轿。
热闹喜庆的声音渐渐消失于宫门外面,周围响起了许多女子轻轻柔柔的歌声,伴着丝竹管弦不绝于耳。
是燕歌。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朝登凉台上,夕宿兰池里。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
仰头看桐树,桐花特可怜。愿天无霜雪,梧子结千年。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这是四时歌,婚仪所需,但仅有太子大婚时才可用。
轿帘被缓缓掀起。
段音离忽觉眼前光线微亮,一只白净修长的手出现在了盖头下面。
是傅云墨。
她一只手拿着玉如意,将另一只手搭了上去。
头上还顶着大红盖头,视线受阻她看不到别的,只能看到傅云墨和自己身上颜色相同的大红裙裾,描龙绣凤,精致繁复。
红绸两侧的宫人匆匆一瞥,不敢多看,眸中却难掩惊艳。
华丽的宫装喜服他们见的多了,却不曾见过如此别致的样式。
金丝明玉、银线珠翠。
段音离的衣裙上绣的是凤凰,只是那凤凰虽美,却不完整,有一边翅膀绣在了傅云墨的锦袍上。
再说傅云墨的袍上绣的虽是梧桐,可花却都开在了段音离那边。
这两套喜服单看便已美不胜收,合在一起更是寓意吉祥。
因“凤栖梧桐”一说,是以皇室大婚的服饰多绣梧桐,不过傅云墨知道他小媳妇喜欢梨花,是以中裙上绣的是梨花。
他们相携拾阶而上,那凤凰似欲振翅而飞,桐花似在随风而舞。
典仪官亮声道:“大礼虽简,鸿仪则容;天尊地卑,君庄臣恭。
男女联姻,鸾凤从龙;无序斯立,家昌邦荣。
新人双双恭拜天地”
拜天地、拜帝后、拜先祖,一套大礼全部行完,等段音离终于被送入洞房的时候她已经渴的快要喝血了。
这是燕国皇室的规矩,太子妃酉时初被送入洞房,要等到酉时末由太子掀开盖头才能饮水,否则说流动之物会将福气带走。
傅云墨才不管那些呢。
他原该到了寝殿门口就离开,却不顾几位嬷嬷的阻拦走了进去。
经过桌边时,他随手拿起茶盏喝了两口,然后坐在榻边一把掀起段音离的盖头钻了进去。
薄唇含住她的,丝丝清凉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