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粉是否不易做,阎佩衡原来并不知道。
他又不喝奶粉,也不关注那个市场,直到今天,直到阎肇讲起来,才发现自己似乎又给儿媳妇惹了个麻烦。
陈美兰在洗澡,几个孩子已经在打呼了,深夜,阎肇熬了粥,还拌了几个凉菜,一盘黄瓜擦成丝,醋放的足够多,又酸又凉爽。还有一盘猪耳朵,醋也放得多,切的薄,吃起来有嚼劲儿,越嚼越香。
这俩父子在阎肇小的时候,几乎没有同桌吃过饭,因为阎肇跟他奶奶尿不到一个壶里,经常被他奶奶赶下饭桌,蹲在大门口吃饭。
至于跟他爹单独吃饭,从来没有过。
在阎佩衡还年青的时候,他很少关注这个沉默,木讷寡言的三儿子,可现在,对他除了由衷的骄傲,阎佩衡突然发现自己有了一种情愫,他从来天不怕地不怕,上战场的时候永远都是冲锋在前,再强大的敌人他都没怕过。
可他对阎肇,居然有种隐隐的惧意。
他居然有些怕自己的儿子。
但这种怕从何而来,他又搞不太清楚。
这让阎佩衡很疑惑,他看到儿子不高兴,于是有点怕。
“我是不是给美兰惹了些麻烦。”终于,他说。
阎肇看他爹的粥碗空了,又给盛了一碗:“是,奶粉特别难做,美兰要干了,五六年内几乎不可能赚钱。”
阎佩衡叹了口气:“现在的人讲的都是钱,美兰也爱钱,我让她干不赚钱的事,你们是该不高兴的。”
阎肇蓦然就生气了,说:“爸,关于81食品厂的事,你没有提前跟美兰沟通,就擅自让她干,你这是在绑架她干她不愿意干的事情,这跟她爱不爱钱没关系,而且这个时代人人都爱钱,不止美兰,我也爱,因为这是个消费的时代,任何东西都需要钱,您知道一台电脑多少钱吗,两万,而我一个月工资才680,我不吃不喝攒两年,都买不到一台电脑。”
深夜,粥碗往外飘散着淡淡的热息。
而立之年的儿子,和花甲的老父亲望着彼此。
儿子的眉眼还是那么锐利,锋芒毕露,老父亲的眼里却有着无尽的迷茫。
对视良久,阎佩衡突然就自悟了,他为什么于心底里会隐隐怕儿子了,还是那句话,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而在新的时代,老的一套行不通了。
做奶粉,做好品质的奶粉,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但它不赚钱。
而在这个时代,很少有人会去追求荣誉,也没有太多人把使命和责任再放在肩膀上,大家更关注的是钱,不是因为大家爱那张纸,而是因为房子、车子,各种电器,那才是人们喜欢追求的。
就跟他们曾经追求光荣,追求荣誉,把民族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扛在肩上一样。
人们内心的追求早就变了。
他的追求,跟这个时代的主旋律不符,却要强迫孩子跟他有同样的理想,这才是他怕阎肇的原因。
但即使想通了,阎佩衡也不会有一丝动摇,毕竟他们这辈人是为了新社会的解放而流过血,流过泪的一代,别人或者会变,但阎佩衡既然坚持初衷,就永不会变。
“不论怎么样,奶粉厂必须搞好,要是美兰不愿意搞,我自愿降级,把它设成军区的自营厂,我亲自去搞。”阎佩衡赌气说。
当然,这只是气话。
现在刘司令被切,顶上去的就是他。
他起诉了阎军,主张落地逮捕,跟刘司令袒护子女的态度形成反比,事情汇报到上面,他肯定还能再升一步,将来肯定要去军委。
即使他自己想,国家也不可能让他仅仅去搞个奶粉厂的。
已经是午夜了,阎肇在厨房里洗碗,忙碌。
阎佩衡坐在阳台上,正在看窗外零星的灯火。
人老了就会贪财怕死没瞌睡,主要是闭上眼睛就是妻子,女儿,就是曾经的快乐时光,就会心绞痛。
不一会儿,看阎肇洗完了碗,擦干净了双手,走到陈美兰的卧室前,并不进去,站在门口,侧耳听着,陈美兰今天晚上是和小狼,圆圆三个挤着睡的,三个人都不打呼,又能听到什么。
突然,阎肇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去厕所了。
往事历历在目,阎佩衡年青的时候,妻子总不喜欢他太缠着自己,喜欢和几个孩子一起睡,他也经常这样半夜起来,站在妻子的房门外听听声音。
也许只是浅浅的呼吸,抑或妻子给孩子盖被子时发出的声响,都会让他由衷的笑起来,人年青的时候,快乐就是那么的简单。
不过想到这个,就要想到阎卫,他的大儿子,也是曾经他们俩口子团在怀里揉过,摸过,亲过,寄予最大厚望的儿子。
自从去年开始,他非但没有再打过一个电话不说,任何事情,居然让顾霄来转告他这个做父亲的。今天已经是7号了,9号他将回国,而落地,他将立刻被公安控制,父子十年未见,阎佩衡迄今为止依旧想不通,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变成今天的样子。
对了,还有麦克。
小时候的他叫阎路,是阎佩衡比小旺和小狼还要疼爱过的大孙子。
那时候阎佩衡还年青,没有如今这么稳重,或者说迟缓,只要出门,总会把小麦克架在脖子上。
麦克能考上西点,阎佩衡心里也有隐隐的骄傲,觉得孙子是好样的。
可最近的情报却说他虽然上了西点,但因为三次自杀而休学了。
孩子才17岁,还未成年,他为什么会选择自杀那么窝囊的行为。
那孩子到底怎么了?
老爷子坐在阳台上,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起来,陈美兰还在揉眼睛,毛秘书带着军区后勤部的王部长来了。
这算是赶鸭子上架,本来,接待顾霄是该张向明干的事情,但现在要陈美兰来干了,王部长得跟她协调一下。
“后天顾教授就要来了,当初协调好的,是用刘司令的车,军区外面两条街道戒严,这个,我们和派出所也打好招呼了……”王部长正在说,陈美兰打断了他:“为什么要戒严街道?”
“顾教授提了要求,要一个欢迎仪式,而且他自己提的,想要戒严整条街道,因为他喜欢安静,不喜欢吵闹。”王部长解释说。
顾霄其人,是能把见人下菜碟发挥到极致的。
陈美兰是他的印钞机,他对她就极为友好,新大哥大,各种奖金,从来不缺她的,而张向明巴结他,想从他那儿弄钱,他就指气颐使,尽可能的狮子大开口,要通过张向明让全军区丢脸。
“接待用车,到时候从81厂找吧,至于戒严,不可以,通知派出所全部取消,房子就登在八一宾馆吧,先登三间房,再预留一间,多退少补。”陈美兰说。
王部长愣了好半天,才说:“好吧。”继而又问陈美兰:“咱们这么干,能搞来投资吗?”
“不知道,但真想做奶粉,咱们就必须这么干。”陈美兰说。
81食品厂的负责人换了人,就意味着顾霄想单独拿下81食品厂的心思可以彻底歇菜了,但他依旧是271的大股东,陈美兰本身没钱,要拿食品厂,还是得用271来拿,而顾霄有一定的话语权,他要不准备陈美兰投资,陈美兰也没办法。
所以换了一种接待方式后,陈美兰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拿下顾霄。
但为了食品安全,为了让圆圆和小狼能喝自家产的放心奶粉,她必须拿下顾霄。
王部长望着陈美兰,突然一笑:“现在的奶粉可不好干,敢给自家孩子吃的,更不好干,你好好生产,到时候我孙子就吃咱的奶粉。”
“好。”陈美兰说。
事有急缓,眼看十一点了,陈美兰该带着小旺,去给他报名了。
阎佩衡今天因为身体不适,上班晚,跟小旺一起出门。
听说他奥数居然考了全西平市第二,很是惊奇,到了电梯口,伸手揉他的脑瓜子:“你也大了,是该收心,认真学习了。”
小旺穿的是白色的大背心儿,长裤子,瘦挑挑的高,歪头躲开了爷爷的大爪。
下了电梯,阎佩衡去上班了。
小旺和陈美兰得去考场,首都三中。
公交车这会儿倒是松,有俩空座位。
小旺坐了下来,居然极为自信的对陈美兰说:“我肯定能考第一。”
“好样的,不过不是第一也没关系,全国的奥数竞赛,藏龙卧虎呢,把心态放平和一点,不要太紧张了。”陈美兰说。
小旺已经紧张了整整一个月了,陈美兰怕他再绷下去,要绷掉神经。
“对了妈妈,我那个批发市场,现在的租金有是不是六万?”小旺突然又说。
陈美兰算了一下,说:“六万四千八,怎么啦?”
指指自己的鼻子,小旺一脸认真的说:“那你看看我,你觉得我长大了吗?”
十二岁的小男孩儿,还没有张喉结,但是骨骼正在变化,乍一看,确实是个大小伙儿,丹凤眼,略黑的皮肤,一笑,就会有点无赖相。
“果然长大了,咱小旺现在是大小伙了。”陈美兰说。
小旺又说:“你还记得我昨天认识的那个人吧,他说自己马上要开个公司,大概需要六七万块钱的投资,他想拉我入伙,我想……”
“你还小,他也是个小孩子。”陈美兰万万没想到,小旺会把一个小骗子的话当真,于是说:“你想做生意,可以,但必须等大学毕业了再说。”
小旺咬唇看了陈美兰会儿,又说:“我保证这次考个第一,但我再见他一面嘛,如果真要掏钱,我会带他来见你和我爸的,好不好?”
一跟小旺一样大的小骗子,到底哪来的魔力,骗的小旺想掏六万多块钱去搞投资的?
这可是送上门的骗子,陈美兰决定了。到他跟着小旺来见阎肇,就让阎肇把他给逮起来。
转眼,三中到了,拿出户口本,陈美兰的身份证,就可以排队领准考证了。
七月啊,太阳当头,空气就像流动的火焰。
看前面排队排了至少几百米,小旺说:“妈你站树下凉快,我自己去排队。”
“小心别走丢了。”陈美兰说。
正好这时篮球场上有孩子不小心拍过来一篮球,小旺一个转手接上,反手又扔了回去,远远喊了一句:“你要走丢了,站着别动,等我来找你。”
他才12啊,哪来的自信,自己的老母亲走丢了要他来找?
天热,校门外有卖冷饮的,陈美兰出去给自己买了一个冰激凌,又给小旺买了瓶可乐,边吃边等,突然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宝,要不你自己去……”
“哎呀妈,我爱你,等我长大了孝敬你,你排队吧,我实在太热了,走不动路啦。”一男孩儿说。
陈美兰太熟悉吕大宝的声音了,但是多年未见,一回头,差点没认出来。
12岁的男孩,吕大宝的体格至少有130斤,又胖又圆,两条腿就跟大象似的。他身边的周雪琴纤细苗条,俩人个头相当,好比一根黄瓜带了个胖冬瓜。
他们也是来报名的,周雪琴打了把伞,望着排了足足几百米的队伍,翻个白眼说:“你爸那么对我,我还对你这么好,大宝,你以后可不能负了我。”
“妈您就放心吧,我连我亲妈长个啥样都不知道了,我的心里只有您,等我长大,第一个孝敬的也肯定是您。”吕大宝的迷魂汤,灌的有点耳熟。
周雪琴终是迈步,去排队了。
吕大宝一摇一晃,走到了树荫下,目光落在陈美兰身上,看了会儿,他说:“阿姨,我看你有点眼熟。”
陈美兰笑了笑,没说话。
吕大宝慢吞吞的出了校门,不一会儿,提了四个大冰激凌,两瓶可乐回来了。
一口可乐一口冰激凌,转眼,冰激凌就剩一个了,这孩子几乎一口一个。
陈美兰有点忍不住了,就问:“同学,你那可乐是给你妈妈留的?”
冰激凌融化的快,要快吃,可乐可以慢点喝,所以还有一瓶半。
吕大宝看了一下完好的那一瓶,突然打开,扬起头吨的一气,灌完了。
摊手,他说:“我妈从来不喝可乐,也不吃冷饮的。”又说:“阿姨,我认识你吧?”
“不认识。”陈美兰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孩子上辈子就爱吃独食,这辈子亦然。
自己都胖成那样了,一瓶可乐都舍不得给周雪琴留,将来会孝敬她?
才怪。
周雪琴向来会钻营,一会儿借装问个事,一会儿又说自己认识谁,连插带钻,顶多十分钟,就插到队伍最前面,登记完了。
炽热的大太阳晒着,别看只是几百米路,一个女人踩着高跟鞋,简直就像是在走炼狱。
好容易挪步到树荫处,周雪琴突然定晴:“美兰?”
左右四顾,她问:“你来干嘛的”
“有点事儿,你儿子这是来考试的?”陈美兰说。
周雪琴揽过胖的跟只熊似的吕大宝,脸贴在他脸蛋上蹭了蹭,笑着说:“他在二中选拨的时候考了第二名,这个成绩一般孩子可拿不到,要再能拿两次前三,他就能保送北大清华。”
“那是真不错。”陈美兰说。
周雪琴于是回头,于排队的长龙中扫着,大概想看看,会不会,陈美兰是陪小旺来的。不过一眼看过去,她并没有找到小旺。
想了想,摇头一笑,周雪琴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荒唐,上辈子的逃学威龙这辈子也能来考奥数,怎么可能。
她自发的理解为,应该是圆圆来考试的,于是说:“美兰,咱也算姐妹,你闺女要是考奥数,可以让我儿子辅导下,这孩子虽胖,但脑瓜子好使。”
“再说吧,我家孩子也学得很不错,西平市全市第二名呢。”陈美兰说。
周雪琴以为陈美兰夸的是自己闺女,陈美兰没心思比较,但她难免心里会酸酸的,因为最近吕靖宇把公司搬到了首都,甫一来就跟自己一秘书好上了。
偏偏周雪琴听到风言风雨吧,还逮不到证据,简直气的要死。
相比之下,阎肇虽说为人木讷,可没花花肠子啊。
就他跟刘晶晶那事儿,因为当时牵扯到刘司令的下台,后来周雪琴一直怀疑,怕不是刘晶晶栽赃,搞的鬼。
所以从这方面比较,周雪琴就不如陈美兰了。
叹口气,她心里难过,就想赶紧走,不经意间,她的目光扫过篮球场,看到一个瘦瘦高高,寸头,穿着白背心儿的大男孩,只见他拍着篮球在向着篮筐奔跑,跑到跟前,跃起上篮,一个灌篮,整个人掉在篮筐上,惊的一群孩子在向他打口哨。
隐隐的,她觉得那孩子有点像小旺。
随风奔跑的少年,阳光,朝气蓬勃,跟肥胖,臃肿,迟缓的吕大宝全然不同。
但周雪琴转念一想,小旺会打篮球吗,不会。
他上辈子除了摆小摊儿卖毛片,被公安追着四处跑,啥都不会干。
没出息的东西!
真是羡慕啊,也不知道那是谁家的少年,让人只看一个背影,就能由衷羡慕。
转身,带着胖乎乎,一身粘腻的吕大宝,她走了。
她一走,小旺才从篮筐上跳下来,朝着校园围墙奔了过去。
陈美兰也踮脚往外看,就见周雪琴是自己开一辆普桑,走了。
孩子大了,很多事不用说,小旺能和陈美兰达成默契。
跑了回来,他接过可乐扬起头,吨吨灌了一气,接过陈美兰的包,跟着她默默上了公交车。
天热,公交车闷的跟煤气罐儿似的,味道那叫一个窜鼻。
眼看临窗有个座位,他先占好位置,这才招呼陈美兰过去坐。
陈美兰一坐下,就有个老大妈拍拍她的手,说:“现在这么孝顺的孩子可不多见啦,知道给你占座儿,别的孩子都是自己坐,父母站着。”
“是,我儿子忒孝顺。”陈美兰笑着跟老大妈说。
孩子好,必须得当面夸出来。
果然,这么一夸,小旺虽说别着脑袋在看外面,但嘴角扬的那叫一个高。
第二天他考试,自己走过的路,就不需要陈美兰陪着,自己去了。
而且小旺走之前还特意跟陈美兰说:“你就放心吧,我会躲着周雪琴和她儿子,不会叫他们看到我的。”
周雪琴那个亲妈,于小旺来说,只要她活着,没病没灾就很好。
曾经她躲小旺,唯恐避之不及,现在,小旺也会刻意躲着,不出现在她面前。
到了第三天,就是顾霄要来的日子了,阎军和麦克,以及顾霄几个是下午四点的飞机,马上就要落地了。
陈美兰上首都的时候是周三,今天正好周六,各个机关单位都是上半天班,党校也放了假,所以,陈美兰带着81食品厂的法人胡小华,要去接顾霄,而阎肇,则奉阎佩衡的命令,得去接阎军。
在阎佩衡没有打电话派车前,除了阎肇,没人相信他是来真的。
但阎佩衡早晨就通知军法了,让法警跟阎肇一起,去机场接阎军。
军区刚来一辆新车,是给第一司令员派的,勇士。
这也是新时代的战时指挥车。
接阎军,就是这台车。
胡小华开的则是81食品厂的老吉普车,不过也被他擦拭的焕然一新。
一前一后两台车,陈美兰在路上,要跟胡小华好好商量一下,毕竟接待人换了,而且车也换了,老吉普的舒适性远不及勇士,届时,就要看胡小华的马屁大法了,要不然,怕顾霄来了一看又是陈美兰,得给气的拂袖而去。
“放心吧嫂子,顾教授你就交给我,见了面,我来攻关他。”胡小华踌躇满志的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保证他只要见了我,就生不起气来。”
……
再说顾霄一方,因为这几天没有联络过,确实不知道接待人早就换了的事。
阎军和顾霄同行,但俩人并不坐在一起,阎军是和阎东雪坐在一起的。
而且阎军和顾霄,其实也很陌生。
因为虽然自打阎军夫妻去了美国,就一直和顾霄有往来,但联络人都是刘秀英,而非阎军。他顶多偶尔打个电话,除此之外,很少和顾霄往来的。
就这趟,他其实昨天才到新加坡,而且也拒绝了顾霄的邀请,是住在宾馆的。
今天登机前,他们才刚刚见面。
阎军,目前在外人看来,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三个儿子,老大上了西点,老二就读于医学院,年年各科全优,Ji还经常在各类校刊,杂志上发文章。
仅在教育方面来说,他已经是留洋成功的典范了。
而今天他甫一上飞机,就给了阎东雪一本书,一本纯英文版的哲学论著。
阎东雪起初以为这是一本老书,直到翻开扉页,看到上面有joanyan几个字,还印着阎军的照片,愣了好半天才说:“大哥,这书居然是你写的?”
阎军笑的挺为苦涩:“学研一生,也只出了这么一本书,不过格林内尔学院最近发了邀请,让我去做Lecturer,主讲哲学。”
因为刘秀英一直以来,都说阎军是在家里抚导孩子,阎东雪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家庭妇男,万万没想到,人家不仅出了哲学书籍,还可以在美国做教授。
“出这么一本书,稿费不少吧?”阎东雪又说。
阎军再是一番苦涩的笑:“不算多,八万美金。”
“那已经不少了,拿钱换个大hoe吧,我听说你们的居住条件并不算好。”阎东雪说。
虽是住在白人社区,但他们是租住的华人房子,还要负责给那家华人做饭搞卫生,来减免一些房租,所以阎军一天有搞不完的卫生,简直跟个长工似的。
换个大房子,是他的当务之急。
不过阎军却说:“不不,这笔钱,我得如数奉还给我的父亲,这是用来回报他和我娘养育之恩的钱。”
俗话说得好,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阎军生来热爱哲学,却偏偏参了军,作为父亲最不喜欢,也最不争气的儿子,阎军从军没啥出息。
他也不是完全放弃了自己,在美国这么些年,除了教育孩子,他一直没有放弃哲学研究,写了好几本专著想要出版,但因为是华人,也因为学历不够,一直在被出版社搁置,而就在今年,阎佩衡以断绝父子关系为由叫他回国时,阎军才着急了,就在半年前,在一个出版社,他跟负责审稿的主编大吵了一架,骂对方愚蠢,骂对方对哲学一窃不通,本以为从此,自己的书再也没有途径可出了。
却万万没想到,吵完架过了几天,那个出版社就答应替他出书了。
而且书一出来,他就收到好几个学校的讲师邀请。
当时阎军的心理是,自己儿子上了西点,自己又在美国出了哲学论著,自己将要风光回国,让从来没有爱过他的父亲看看,自己如今在美国的成就。
曾经,他是变卖了苏文的一切而出国,但他加上稿费,能给阎佩衡十万美金,他觉得这足以偿还自己曾经在母亲面前欠下的债孽。
所以当时阎军心理上没有任何负担,还颇为已而自豪。
但命运捉弄起人来,简直叫人无法招架。
考上西点的麦克,这三个月尝试了三次自杀,而后,西点以他有重度抑郁症为由,让他进行休学治疗了。
如今还呆在华国的刘秀英认为麦克只是矫情,身高一米八几,阳光帅气的孩子,得什么抑郁症,闲的。
她一再打电话,让阎军想办法搞关系,去贿赂一下西点的教官,看能不能让孩子重新回去上学,因为那关系着他们一家人的绿卡。
阎军起初也是这么认为的。
开朗,阳光,乐观的麦克,怎么会有抑郁症,怎么会想自杀?
但就在前天,趁他不在家的时候,麦克再度割腕,这回是真的险些就去见上帝了。
这时阎军才发现,儿子居然是来真的。
目前,麦克还在接受心理治疗。
阎军特别想不通,跟阎佩衡带娃的粗枝大叶完全不同,他给了孩子们那么多的爱,放弃了自己整整十年,衣食住行,照料到无微不至,让孩子们不用操心任何事,只需要学习,学习就好。
为什么麦克还会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