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松本拓海拎着饭盒来到病房,同时过来的还有他的父母。
饭盒打开,热气瞬间散溢在空中,精心熬制的菜汤也在“咕噜”作响。
整桌菜偏清淡,这也是为了迎合程琳的口味,以她的病情,实在不适合吃些重口食物。
纵使没有鸡鸭鱼肉,但通过琳琅满目的菜品也能看出松本拓海一家费尽心思。
程琳喜欢热闹,因为她足不出户,无法像正常的女孩儿一样享受这个世界的喧嚣,但她同时又喜欢宁静,可以让心脏歇下来,陪伴想要陪伴的人更久。
只是缺了优香姐姐。
她这样想道。
所有人都在迁就她,冷清的病房也能像家一样温暖,越是这样,她越为优香姐姐的死而感到哀凉。
程汾说姐弟情深,但他对优香的感情又怎会比不过松本拓海。
他似乎已经习惯将痛苦隐藏在心里,不去诉说。
程琳了解这样的哥哥,所以这个时候她不能垮下,再痛苦,她也要健健康康的。
“小汾多吃点,尝尝阿姨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程汾只是嘴角动了动,用碗接过。
一旁,松本拓海的父亲也是越看程汾越顺眼:“优香这孩子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再工作也要有个限度。”
“她正在执行一个很难的任务……”
也许是烦事缠身,程汾竟然忘记掩盖。
“任务?”
二老对视一眼,不明白程汾在说什么。
“啊……就是加班,姐姐还在加班,哎,没办法,老板器重姐姐嘛……”
松本拓海一边替程汾圆过去,一边推了推程汾,使了个眼色。
程汾这才意识到说错话了,为了让二老不担心松本优香,他和松本拓海才会一直隐瞒。
“工作是做不完的,她也不推掉,和小汾一起回来不好么?”
松本拓海继续帮程汾打掩护:“姐姐也是想多赚点钱,我就不信出嫁那天姐姐还没时间。”
提起这件事,松本拓海凑到程汾身边,揶揄道:“程汾哥,你和我姐商量过没?我啥时候改口叫你姐夫啊?”
没人知道这漫不经心的几句话在程汾心底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几人越是这么说,他越是愧疚,因为优香再也回不来了。
此刻他真想摊牌,将一切说出来,但是他不能让二老知道这件事。
这一切,程琳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一顿午餐就在调侃声中度过,等到二老走之后,松本拓海一边收拾桌板,一边说道:“程汾哥,你刚刚怎么说漏嘴了?还好有我给你打掩护。”
抬起头看向程汾,他这才发现程汾有些心不在焉。
“程汾哥?”
“你跟我来。”
拽着松本拓海,程汾快步来到陪护室。
“怎么了,程汾哥,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我可能没办法成为你姐夫了。”
“啊?为什么?”
此话一出,松本拓海直接懵了,他不明白程汾这句话的意思,更不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优香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程汾已经感觉到变化。
松本拓海脸色瞬间凝固,此刻的他还不相信。
“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他怔怔地看向程汾,希望得到肯定答复,但是,那一瞬,程汾避开了他的视线……
“这不是真的……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他上前两步,揪住程汾的衣领,大吼道,“你为什么没有好好保护她!”
泪水,突然大滴大滴地落下,松本拓海推不动程汾,程汾就宛如一根电线杆杵在那里。
他绝望了,接连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程汾痛苦而又自责的表情已经告诉他一切,他脑中轰然炸响,一股热气涌上喉头,心火交加之下,直接吐出一口鲜血,脸色顿时如金纸一般变得惨白。
“抱歉……”
程汾没有找各种借口,他很自责,也更痛苦,唯独没办法阻拦这一切。
“谁杀的我姐姐?”
良久,松本拓海才恢复一丝血色,但那绝望的双眸中充满复仇的焰火,生生不休。
“她死于横滨。”
即便知道内情,程汾依旧说不出“你姐姐很有可能是自杀”这句话,刚刚那一口心头血已经表明松本拓海的态度。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松本拓海咬牙切齿,恨意升腾,宛如实质。
病房内,程琳面色惨白,嘴唇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她不由得捂住胸口,手指紧攥。
“程汾哥,我也要成为战士!”
松本拓海说出这话并非无的放矢,这些天,他经常听到关于横滨的报道,自然知道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不行!你成为战士的话,我怎么和优香交代!”
“你连我姐姐都保护不好,亏我还……”顿时,松本拓海喉头又涌起一阵腥甜,他强行咽了下去,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指着程汾,“你眼睁睁看着我姐去死,还有什么资格拦着我!”
尽管这是气话,但在程汾听来,心中更加愧疚,正因为他了解松本优香,正因为他能体会到松本优香的痛苦,所以当他得知松本优香被派去横滨时,才没有加以阻拦,况且,奎总的命令是绝对的,他身为轮回者之一,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阻拦。
松本拓海正要继续质问眼前这个男人,突然,一只手贴上他的额头。
他瞬间泄气,因为不知不觉间,程琳已经走到他身边。
“琳琳妹妹,你怎么可以下地走动!”
他的语气瞬间柔和下来,他可以对程汾发脾气,但他却没办法对程琳恶语相向,正因为他知道程琳生与死的界限有多么近。
“身体的病痛不及我心中万分之一痛……”
没有人会理解,从病房到陪护室这几步对她的心脏来说,是怎样的负荷。
程琳的温柔宛如凉水浇上热炭,将松本拓海的仇恨缓解。
“我扶着你回病床,不要任性。”
程琳轻抚松本拓海的侧脸,尽管她已经感觉到心脏正在衰竭、生命正在流逝,但她却强硬地拒绝松本拓海。
无法,松本拓海只能起身一把横抱起程琳,走向病床。
“知道么?心中仍有牵挂的人是报不了仇的。”
多年静养,大部分时间独处的程琳非但没有自闭,反而拥有一颗蕙质兰心。
她不是替自己哥哥开脱,也不是以性命要挟松本拓海放弃报仇,柔弱的她那一颗心坚强如钢铁。
看着与病魔争斗的程琳,松本拓海真怕程琳一口气没上来,便与世长辞。
他将程琳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转身正要离去,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程琳抓住。
面对这几乎是恳求的挽留,松本拓海还是狠心甩下手腕:“你让我考虑一下。”
看着松本拓海离去的背影,程琳的神色逐渐陷入迷离,其实当松本拓海甩开她的手腕时,她就已经知道对方的选择了。
“医生!医生!”
这是程琳陷入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