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亮缓缓点了点头,凝声道:“义德,你立刻知会巡抚衙门下辖各司衙、郡县的官吏,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
“好,我马上去办!”
“义德,你等等……”徐文亮一抬手,叫住转身欲走的陈义德。
“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
徐文亮压低声音,凑到陈义德耳朵道:“你命人将前几天从胶东逃回来的那几个人都给处理了,不要走漏了消息,否则袭击钦差行辕……”
济宁府,永清县,北原里。
空荡荡的旷野中,除了一片巨大残垣断壁,焦土灰烬外,就只有满目的萧条之色了。
而就在废墟的不远处正有几个骑马的人,不停的的对着这指指点点。
很快几人就行到废墟边缘,为首的正是狄仁杰、李元芳和曾泰,而身后则是狄春和张环、李朗等八大军头
曾泰对狄仁杰道:
“恩师,这里应该就是北原里常平仓的废墟了。”
狄仁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北原里可是青州最大的常平粮储备之所,储粮多达四百万石,占了青州所有储粮的近三成还多,是北地最大的常平仓之一,可惜啊,一把无妄之火,将其毁于一旦,成了现在这一派凄怆萧索之色。”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看向众人缓声道:“所以我们要尽快查清“火龙烧仓”的真相,找到证据,将那些奸恶之徒绳之於法,给青州上千万百姓一个交代,使得青州得以尽快安定下来,否则稍有不慎。
青州一府一十九郡便有可能会天塌地陷,到时候北地局势动荡,又有外敌窥伺,我大周刚刚平和下来的局面,立时便会被打破……
我等微服到此,就是向北原里的庾户们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形,看看他们怎么说,尽快的破获此案!”
曾泰点头回应道:“是呀,嗯师,这也许对我们尽快解开“火龙烧仓”之谜有所裨益。”
狄仁杰闻言点了点头。
忽然,一旁的李元芳道:“大人,您看!”
狄仁杰转过头,顺着李元芳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不远处的小树林旁边有一座破落的小村子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李元芳道:“大人,那里应该就是庾户们居住的村子了吧?”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有可能,我们过去看看。”
……
等狄仁杰一行到了小村子内,只见村中大部分的院子都院门紧闭,时值正午,但根本看不到任何的炊烟升起,村道上更是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也没有鸡啼犬吠,偌大的村庄跟死了一般寂静。
狄仁杰一行牵着马缓缓的走进村中,看着眼前无比萧条的景象,狄仁杰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李元芳对狄仁杰惊讶的说道:“大人,这村子怎么会如此的萧条,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狄仁杰凝着一张脸,有些痛惜的道:“这里的庾户们本就是靠着此地仓场而生,如今一把大火将仓场烧的干干净净,没有活计可干,庾户们自然是吃穿无着,这种景象也是可以想象的到的……”
曾泰闻言摇了摇头道:“真是作孽呀!”
“哼!这些贪官污吏们的真是该杀,他们犯的罪尽竟让这些无辜的百姓们衣食无着,实在是可恶至极!”一旁的李元芳也是冷哼一声,恨恨的说道。
就在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尖叫声,众人连忙循声望去,就见村里有几个孩童忽的跑了出来,前面是一个身材十分幼小的小孩子,手中死死的攥着一把看上去像野草一样的东西,拼命的向前奔跑着,而后面有几个年岁较大的孩子则猛扑上来,将前面跑着的小孩扑倒在地,一阵拳打脚踢,将那小孩子打的头破血流,可那小孩手里仍死死的抓着野草不肯放手。
“住手!”李元芳忽的大喝一声,就要赶上前去制止,谁知那几个孩子抬头看到狄仁杰等人,脸色露出极度恐慌的神色,慌手慌脚的向村里跑了去,就连那个被打的小孩也麻利的爬了起来,飞快的向身后跑去。
狄仁杰等人见状,连忙向前追了过去,在转了个弯后,便来到了一座破败的茅草屋前,此时茅屋的门正大开着,在狄仁杰示意下,李元芳快步向前伸手敲了敲门,但过了许久也没有人回应。
狄仁杰见状,眉头一皱当先便走了进去,茅草屋内只有两间,外面的屋里盘着灶台,看样子是生活做饭的地方,而里间则有一块破破烂烂的布帘子隔着。
“有人在吗?”狄仁杰又喊了一句,但还是没有人回答,见此李元芳掀开里间门帘走了进去,过了片刻便走出来道:
“里面没人。”
“奇怪,刚才明明看到那个小孩子跑了进来,怎么会没人?”狄仁杰有些奇怪的说道。
这时李元芳忽然来到灶台旁,一抬手,手指在嘴边一竖,示意众人安静,便见其伸手忽的将灶台上的大铁锅端了起来。
“啊!”的一声,灶台下方忽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叫声,把屋内的众人下了一跳。
正这时,一个蓬头垢面、满脸黑灰的中年妇女从灶台内爬了出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
“差爷饶命!差爷饶命啊!俺家只剩下我和孩子,没有人造反啊!”
狄仁杰连忙上前将中年妇人扶起道:
“别害怕,我们不是差官,只是过路的行人。”
中年妇女闻言抬起头来,见眼前站着是一位十分富态,面容又和善的老者,这才将心稍稍的放了下来,犹不敢置信的问了一句:
“你……你们真的不是差官?”
狄仁杰看着眼前惊吓过度的妇人,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由心中涌起一阵酸楚,点了点头温声道:
“这位大姐,我们真不是差官,只是过路的!”
妇人这才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疑惑的道:
“老人家,你们怎么会走到俺们北原庄来?”
“不小心迷了路,才闯到贵宝地,本想来次借宿歇息一晚,谁知村子里竟然会是这样……”
这时里间的门帘被掀了来,狄仁杰刚才见过的毛头小子跑了出来,妇人赶忙将他拉到身边,狄仁杰见小孩手中还紧紧的攥着先前的那一把草一样的东西,不由开口问道:
“孩子,你手里拿的什么?刚才我看你被几个孩子追打,就是想要夺你手中的东西。”
小孩廋弱的身子缩在妇人身后,轻声道:“这是俺采的曲曲菜,俺娘得了病,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俺就想采点曲曲菜给俺娘吃,谁知道石蛋儿他们看见了就想抢,俺没跑过他们……”
李元芳惊呆了,看着小孩手中像草一样的东西,道:
“你们,就吃这个?”
小孩有些不解的点了点头,不明白李元芳他们为什么这么惊讶,而那妇人则是一把抱住小孩,紧紧搂在怀中哭喊道:
“二狗,你这个傻孩子,娘不是告诉你了吗,娘不饿,叫你不要乱跑,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娘还怎么活啊!”
“娘亲,俺是看你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俺就想去摘些曲曲菜,给娘你补补身子……”
听了母子的对话,让狄仁杰几人不由泪目,他们从没有想到百姓们的日子已经艰苦到这等程度了,狄仁杰不由的向前,拍了拍二狗儿的脑袋,轻声道:
“一会儿,爷爷请你们吃面好不好?”
二狗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真的?”
狄仁杰摸了摸二狗的头,用力点了点头,转身对狄春吩咐道:
“狄春,你和李朗到附镇甸去买些米面回来,要多买些!”
狄春忙点了点头道:“好的,老爷!”说着便与李朗快步离去。
“大姐,这村中还有多少人?”狄仁杰问道。
妇人听到狄仁杰问话,连忙说道道:“俺也不知道,俺只知道村里的男人们犯了大罪,都逃进山里去了,没有逃的也被县里来的差官们抓走了,就剩下些俺们这样的老娘们和孩子,还有跑不动道的老人,这不前几天又来了一批官军,也没说干什么,见人就抓,俺和孩子躲在炕洞里,这才躲过了一劫……”
狄仁杰的眼圈瞬间又红了,温声说道:“大姐,你到各家去看看,还有没有人,都将他们叫出来吧,我请他们吃面!”
妇人脸色一愣,有些犹豫的道:“那……那,万一官军们要是在来了呢?”
狄仁杰见妇人有些犹豫,便笑着说道:“大姐,不用怕,有我在!”
妇人犹自不信的道:“你一个老人家能有什么用,能打的过官军吗?”
不待狄仁杰回话,一旁的李元芳插嘴说道:“别看他是一个老人家,可是能顶的上千军万马!”
妇人还是犹疑不定,半信半疑的道:“真的?”
狄仁杰笑呵呵的抚着胡须,道:“自然是真的,官军只要敢来,看见老夫就会吓跑的!”也许狄仁杰的笑容太有感染力了,妇人也就没在说什么,而是点了点头向屋外走去……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茅草屋前便站满人,足有二十来口,但都是些老弱妇幼,狄仁杰坐在人们的中间,问道:
“村里面就剩下你们几个了?”
这时,其中一个年岁最长的老者长叹一声,点了点头,狄仁杰有些不解的问道:
“老人家你能跟我说说,村里的人到底犯了什么罪,怎么都给抓走了?”
老者又长叹了几声,半响才道:
“不瞒你说,我们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罪,是官府的差官,说…说我们私自纵火,烧毁朝廷粮仓,说我们是…是造反!”
狄仁杰神色一凝,不动声色的问道:
“这事我在路上也听说了,听说青州有十七座粮仓被天火焚尽了,这火难不成是你们放的?”
“怎么可能,我们怎么可能砸自己的饭碗?要知道我们北原庄这数千口人可都指望着常平仓场吃饭呢,要是我们自己把仓场烧了,我们吃什么呀!”老者闻言差点跳起来,有些激动的说道。
狄仁杰闻言点了点头,这一点他倒是极为认同,“官办粮储之地曰常平,民曰庾户,或谓之仓户,户有庾丁,专司营建修缮、庶杂防火之务。”庾户与仓场本就是花与茎的关系,相互依存,自然是不可能砸自己的饭碗。
在大周宣武四十九年,宣帝命各州郡皆于州府、郡城空旷之所置常平仓,出官银籴粮贮之以备赈济,荒年借贷于民,秋成偿还,设督粮官以专管,每年造册报于户部,遂为定制。
“那为什么不报官?”狄仁杰问道。
那老者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苦笑道:“怎么没有去报官,县里的差人说说我们放火烧了仓场,大伙儿自然是不干了,找到县里去理论,谁知道县里的官老爷,根本就不给我们说话的机会,把几个带头的抓起来狠狠地打了板子。
等大伙儿们回到庄里,是越想越气,就推举了十几个人去州里的藩司衙门告状,没想到这位藩司大老爷更狠,直接说我们是刁民,聚众闹事,阴谋造反,要砍头啊!官家这是不让我们活了,没钱,又没地,现在连仓场也没了,我们吃什么呀,难道说眼瞧着这数千人活活饿死?”
狄仁杰摇头长叹但:“这是官逼民反啊,老人家,你放心吧,你们的冤屈很快就会天下大白的!”
老者叹了一口气道:“唉!希望吧!”
“对了,老丈,这粮仓真的是天火所烧?”
“天火?”老者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
“老先生这是听谁说的,要真是天火怎么会烧仓场呢?难不成这老天爷也不想让我们这些穷苦老百姓活了?别的地方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我们这北原里绝对不是天火,不过!这火起的奇怪,倒是真的……”
“哦?怎么个奇怪法?”狄仁杰神色一闪,忙问道。
“老先生,你也许不知道,这仓场是最忌火的,为了防备仓房失火,每个仓房之间设有近三丈宽的隔火道,而且庾丁们夜里巡逻的时候,只能走中间的二尺禁道,任何人都不得踏出禁道范围,否则便会以居心叵测,阴谋破坏仓场的大罪论处,而且都是三五人一队,相互监视,以免出现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