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为它发疯为它死

就在张进、方志远、朱元旦他们议论这刚才张秀才的事情之时,此时那张娘子在厨房里收拾忙碌一番之后,就也是回到了她和张秀才的房里。

“吱呀”一声,她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就见那张秀才正捧着一本书心不在焉的看着,顿时张娘子心里就有些羞愧难受,毕竟是今日她说了谎言,这才让张秀才如此心神不宁,自我反省了。

而听见开门声,张秀才也是抬头看了过来,见张娘子转身关上房门,他就是放下手中书本,笑着唤道:“娘子!”

张娘子压下心中的羞愧,勉强笑着走了过来,在张秀才对面坐下,然后道:“相公,你这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难道还在担心进儿吗?可进儿已经好好的回来了,看着也不像想左了,相公大可不必太过忧虑了!”

却不想,张秀才听了这话,却是摇了摇头轻叹道:“娘子,你不是读书人,你不明白,乡试科举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有多么重要,一个读书人面对乡试科举又有多么大的压力了,且不说已经去世多年了的陈兄吧,就是这些年我耳闻目睹的就有许多例子了!”

“就比如,当年我第一次来金陵城下场参加乡试,考完之后,官府贴出了中举的榜单,当时就有十几二十个落榜的读书人当街痛哭流涕了,眼泪直掉,哭的伤心,不能收声,那一次我也是落榜了,但只是失望而归,情绪十分低落而已,还不曾像他们那样失态的当街痛哭流涕了!”

“然后,再三年后,我第二次来金陵城再次下场考乡试,依旧落榜不中,而那日贴出榜单,不说当场痛哭流涕的有多少了,就是有一个中了的举人当场就像疯了一样,手舞足蹈的,在长街上高兴狂喜的狂奔了起来,跑的鞋子都掉了,发髻打散,披头散发的,像个疯子一样,哪里还有一点读书人的样子了?”

“但就是如此,我等这些落榜的读书人看着那个像疯子一样狂奔的中举的读书人,眼里也都是充满羡慕的,没有一人嘲笑他的失态了,反而自己低着头黯然神伤!”

说到这里,张秀才语气顿了顿,随即又是自嘲一般的笑道:“当然,我也是羡慕的,也不瞒娘子,当年这第二次落榜,我着实是难受失望了,回到了住处,夜里也是辗转难眠,长吁短叹的,有时甚至难免也是偷偷的哭了几次,常常问自己,这样苦读十几二十年的书,有何用呢?就连一个举人也考不中了,更别说什么金榜题名,功成名就,飞黄腾达了!”

如果此时是张进听了这话,张进肯定是会瞬间想起语文课本上的《范进中举》这篇课文了,现代的老师学生学这篇课文的时候,几乎一致对中举发疯的范进感到可悲可叹可笑了,认为这是封建社会思想对读书人的毒害了。

可是,要是进入这古代社会,站在这古代读书人的角度来看,就以张秀才来看吧,他就不会认为范进可悲可叹可笑了,甚至于会羡慕范进吧,中举啊,成为举人啊,这是多少读书人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辈子都在为之刻苦努力的目标啊?范进中举了,如何不让人羡慕了?

而此时听着张秀才的话的是张娘子,而不是张进了,张娘子听了这话,只觉得心疼难受了,她笑着安慰张秀才道:“相公也别难过,就是当年没中举又如何?这些年我和相公还不是好好的过日子,相公教书,我在家里织布做饭,有儿有女的,日子过的也安稳!”

张秀才却是摇了摇头,失笑了一声,虽然张娘子如此安慰,但他心中明白,这中举不中举,还是不一样的,要是当年他能够中举,不说能有机会补缺踏入仕途当官吧,但有个举人功名,那身份地位在石门县也是正经的士绅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开个小学馆教书挣束修费过日子了,也不用张娘子这样日日操劳着家务,织布补贴家用了,说不得他们家里也有下人伺候了。

如此想着,张秀才又是轻叹了一声,伸手拉着张娘子的手,又是继续道:“还有这第三次来金陵城考乡试,我依旧落了榜,那一次我真是对乡试科举彻底绝望了,已是决定再不来金陵城参加乡试了!”

“可是啊,在坐船回石门县的路上,我不知怎的,却又是想左了,只觉得这样考了十年,三次都不中,没脸回去见娘子你和岳父岳母大人了,回去也会被人奚落嘲笑,于是看着那哗啦啦流的河水啊,我心里就有种冲动跳下去,一了百了了!”

“啊?!”张娘子吓了一跳,忙抓紧张秀才的手,紧张道,“相公,你可别吓我,相公怎么能有如此可怕糊涂的想法?你要是这样做了,那我和娴姐儿、进儿他们怎么办?相公真是糊涂了!”

张秀才拍了拍她的手,摇头失笑道:“这不是我没那么做吗?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当时在回来的船上啊,这种一了百了的想法念头只是在脑海里闪过而已,还不等我真想清楚去做呢,那船上就有个读书人真的就是跳河了,等捞上来就已是没了气息,船上众人都是叹惋可惜,听他们议论,我才知道这投河自尽的读书人也是当年落榜的了,顿时我就是吓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啊,清醒了过来,把那一闪而过的想法念头压了下去了!”

张娘子嗔怪道:“这才是好的,那种糊涂想法可不能有,这世上读书人没中举的多了去了,难道都不活了不成?相公可不能有这种糊涂想法了!”

张秀才也不分辩,笑了笑就又叹道:“娘子,我告诉你这些,就是想和你说啊,这科举对于读书人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有人中举了,为它失态发疯,当街狂奔,有人落榜了,为它投河自尽,赔上性命,就是我也曾经闪过那样糊涂的念头,现在到了进儿他们也要下场参加乡试了,我就害怕担心了,要是科举不顺利,他们会不会也因此做出什么糊涂事情来呢?”

张娘子不由默然,听他如此说,也不由的担忧了起来,神情满是忧虑的道:“那相公,我们可要看好他们了,可不能让他们出现什么糊涂的想法,做出什么糊涂的事情来了!”

“是啊,可要看好他们了,不能让他们想左了,做出什么糊涂的事情来!”张秀才轻叹了一声,又接着道,“元旦倒没什么,他对科举并不重视热衷了,再加上他那性子,出现什么糊涂的想法不太可能,可进儿和志远他们就难说了,尤其是志远这孩子,我最为担心他了!”

“志远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刻苦好学,又有天赋,可唯独心思太过细腻,敏感多思了些,相比于进儿,他最是容易想左了,这次乡试对他来说可是很重要啊,可是事关他的功名前途还有一辈子的姻缘了,要是他这次考不中,回到石门县,袁老先生那儿肯定是不会把蝶儿丫头嫁给他的,到时候他难免就想左了,唉!一旦钻了死胡同,就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情来了!”

张娘子闻言愣了愣,想到的可不只是方志远了,也是想到了张进,要说这次乡试,可不仅事关方志远的姻缘前程,也事关张进的姻缘前程了,要是这次考不中,张进和王嫣的事情不成,他又会不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情来?

想到此,张娘子也不由更是焦虑不安了,问道:“那相公,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如何才能够让他们心态平和下来,不那么偏激想左了,做出什么糊涂事情来呢?”

终于,张娘子也是意识到了这乡试科举对于读书人的重要性和致命性了,心里担心了起来,说是为它发疯为它死,也一点都不夸张了。

张进的上进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