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晦涩难懂的教学过后虎杖悠仁陷入了自我冥想。
与雾织静静注视着虎杖悠仁,少年阖起眼眸的轮廓渐渐与脑海中的记忆重合,思绪忽然百感交集。
这或许是最完美的契机。
她曾经说过人类的本质是无法被摧毁的,但可以进行扭转与同化,她希望虎杖悠仁能同化两面宿傩。
至少,能正视自己。
“别做这些无用功了,不可能的。”虎杖悠仁的脸上再次裂出缝隙,他依旧眼眸紧闭,任由两面宿傩跑出来嘲讽与雾织。
“这小鬼除了当一个容器什么也做不了。”
与雾织没有理会他。
紧接着虎杖悠仁脸色的黑色咒纹逐渐浮现,柔和的轮廓变得尖锐无比,赤色的眼眸刹那睁开,世界顿时失去了所有颜色。
阴冷的气息从背脊传来。
又被拖进领域了。
与雾织脚下的地面化成了一滩血水,将衣裙下摆浸染成血红,随意散落在地面尸骸滚落到她脚边。
霎时胸口泛起凉意,与雾织向下瞥了一眼自己被刺穿的胸口,她抬眸看向高坐在骨骸之上的诅咒之王。
他正托着下颚,有些兴致缺缺地开口:“什么啊,好歹给点有趣的反应啊,连心脏都没有的家伙。”
“你这种爱挖心脏的爱好什么时候养成的。”与雾织扯了下嘴角,果然是在领域里蹲了千百年所以相当无聊了。
两面宿傩嗤笑一声,俯视的目光极为傲慢:“我准你抬头了吗?”
与雾织立即将视线移到别处,不用看他真是太好了。
“……”
不知为何诅咒之王更不爽了。
“真没想到你会教那个小鬼收集信仰的力量,对于我就这么畏惧?”两面宿傩把玩着座椅边的骷髅脑袋,略微上挑的眼尾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无论处于何种境外表都保持的相当端庄,身上的每一处细节,由发丝滑落到脸侧再落至腰间,无不彰显着矜持而冷淡。
两面宿傩从很久以前就知道神明的存在,由人类心底的祈愿中所诞生出来。
只是被期待的存在而已。
比起寺庙里的那个小鬼简直天生反差。
甚至有段时间两面宿傩以猎杀神明为乐,由人类诞生出来的家伙,又有什么高高在上的理由呢。
哈。
竟然幸存神化虎杖悠仁的期望。
两面宿傩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端起自己的下颚淡淡开口:“你认为那样的小鬼会成长到你期待的样子?”
“被残酷现实轻易蒙骗的家伙,以世间道德与规则来驯化自己,人类无论进化几千年都是这幅烂泥模样啊。”
“……”
与雾织沉默了许久,直到两面宿傩微微不耐烦地皱起眉:“回答。”
“我暂时还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与雾织垂眸盯着血水中自己的倒影,剖开的胸口不断渗出血迹让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却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就像他说的,人类失去了心脏便无法存活,而他们不一样。
“或许你的见识比我更多,但人类的进步并非全在思想上,所有这个问题永远没有答案。”与雾织终于抬手捂住胸口止血,否则等会出去自己的脸色一定很差。
“就像那时候的你设计让我去杀掉善,却永远不会想到千年后你与他仍旧重合。”与雾织忽然抿唇笑了起来,如积雪消融后的枝头初绽新芽。
“生命果然是一场盛大的轮回。”
“啧。”
诅咒之王的唇线抿直,眉梢微微蹙起,“只会说一些漂亮话啊。”
他忽然出现在与雾织身后,并且将指尖按压在她的后颈处,微微用力这幅脆弱的人身就会硬生生折断在他手里。
冰冷锋利的黑色指甲贴着白皙的肌肤,带着浓烈的恶意划到前侧。
“不知道等我出来的时候,你还能不能这样淡然自若地说着这些漂亮的话,面对即将到来的另一场轮回。”
两面宿傩说这段话时语速很慢,有种刻意拉长语调的同时在缓慢的入侵神经。
不知道是不是被五条悟所感染到了些许恶习,与雾织此刻忽然想吐槽他:“以你现在这种和虎杖悠仁精神分裂的状态,再过两年说这样的话吧?”
敏锐地察觉的对方周身与眼底疯长的杀意,与雾织倏然抓住挟持在后颈出的手臂,微微弯腰将他一个过肩摔出去!
在摔出去的瞬间已经感受不到重力了。
与雾织轻盈地跳开,却蓦然被四面八方的利刃刺中腹部,衣物上的血迹大多都是地上的血水溅射到的。
领域里的攻击都是必中的,这让与雾织有些郁闷。
而且还不能通过常规的方法突破领域出去,宿傩的领域几乎是无限制延展的平行空间,真是麻烦人的家伙。
希望他没有无聊到产生那种没事把她拖进领域揍一顿的变态想法。
“在想什么?”
还敢在他的领域里走神,两面宿傩站在与雾织的对面,抱起手臂用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看她。
与雾织咳嗽了两声:“我在想你千年来蹲在领域里面一定很无聊吧。”
“?”
“不然我们来打个赌吧。”与雾织认真看向他,“立下束缚。”
两面宿傩掀了掀眼皮,“什么赌。”
“我赌你说的是错的,虎杖悠仁将来绝对能成长到连我也为之赞叹的地步。”与雾织扬起下颚,与他平视。
“和那个黑发小鬼一样啊。”
两面宿傩语气听不出情绪,将所有动向完全掩藏在波澜不惊地眼眸中,漫不经心地询问:“你对这小鬼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自信?”
“因为是你啊,宿傩。”
与雾织决定偷换概念,“现在你们本来就是一体,而赌约也是我对你发起,所以也可以算作——”
“——我相信的是你。”
不错。
最后这句稍微有取悦到他。
两面宿傩眯了眯眼眸,眼中划过一丝隐晦不明的暗芒,扯起嘴角发出嘲讽的声音:“这场赌约倒确实是你想要的。”
“每当虎杖悠仁得到进步,我就会给他一根手指,直到他完全吸收了你的力量后不被你所打败,就算我赢。”
而两面宿傩根本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只需要静静等候最后结局而已。
“就这么迫切的想向我证明?”两面宿傩眉眼遮敛了最后一丝喑哑的光,并没有立刻答应,擅于谋划的他并不会外露一丝情绪。
不过这些与雾织已经不太在意了。
就像五条悟说的,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到那时候的她未必不敌全胜时期的两面宿傩。
“我们百年之后等着看吧,两面宿傩。”
与雾织的自信并非全部来源于虎杖悠仁,而是对本质的一种深入了解,以及对结局的放任姿态。
而两面宿傩会答应的。
不仅是这些对他有利无害的条件,而是相当恶劣的想看她再一次失败的模样。
想必那时的表情,一定更为值得观赏。
*
*
“哇哦,终于出来了。”
与雾织刚退出领域便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气定神闲的语调,她抬眸看去,五条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再看虎杖悠仁他仍旧紧闭双眸,陷入冥想晕晕乎乎的模样。
被忽视的白发男子当然有些不爽,他抱着双臂靠在门边,眼帘微微下沉:“你见到两面宿傩了?”
“嗯。”
与雾织点了下头,不太明白为什么他的脸色会这么差。
后知后觉的她才发现自己好像还带着一身狼狈血迹,想着她起身准备出去,淡淡开口:“我差不多该走了,现在这个样子不太适合出现在悠仁面前。”
“……”
五条悟歪了下脑袋,沉默不语。
低垂的眼睫宛如结上一层白霜,与周身的气息增添了几分凉意。
直到与他擦肩时才被猛然拽住手臂,与雾织蹙眉仰头看向他,对方却拉起她就走。
“这幅样子确实不太雅观,那么去最近的地方梳理一下吧。”
五条悟拽着她大步走在最前面,语速很快,行动也很快,拉着与雾织走到楼梯间的拐角然后使用远距离术式。
甚至与雾织还没回过神就已经切换了环境。
“这是哪里?”
与雾织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很干净也很简约,但是充满了浓郁的个人气息,以及侵染着白色糖霜的味道。
五条悟松开手,弯眉道:“我的宿舍。”
他长睫微垂,恰好遮住了眼底细碎的流光,指向洗手间的位置:“至少把脸上的血迹洗一洗吧?”
与雾织踟蹰了片刻没想太多,进去后捧起清水洗了个脸。
透明的水珠顺着脸颊轮廓一点点落进衣襟,她闭了闭眼睛。
“这幅模样很犯规哦。”
五条悟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唇边溢出散漫的语调。
冰冷的触感似乎蔓延至全身,与雾织微微偏头,洗手间的灯光偏冷,将皮肤映衬的犹如骨瓷般细腻冷白,甚至有种病态感。
洗刷掉血迹随着水中漩涡一点点消散。
他将毛茸茸的脑袋压在与雾织肩上,双臂顺势而为地环上她的腰身,反而在低声抱怨:“总是这样纵容我,会得寸进尺的吧。”
“不会的。”
与雾织目光没有任何波动,他的信仰从未有过退散的痕迹。
无法想象五条悟忠诚的模样,那些傲慢与自负早已经和偏执融为一体,即便像他那样随心所欲的人也会忍不住想操控这些情感,在本能中获取快乐。
与雾织的纵容一点点催发,他就越想克制些什么。
五条悟将头埋进对方颈间,唇角勾出一抹淡薄的笑意:“那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控诉。
“即使那家伙出来,我也会赢吧。”
肯定句。
“所以,你真的什么也不在乎啊。”
又变为意味不明的感叹。
“嗯。”
与雾织索性回应,掀起眼皮告诉他:“即便共情能力相当优秀,神明也无法感受到任何祈愿之外的感情。”
五条悟咀嚼着那段话,眉间舒展,逐渐蔓延出她无法解读的惬意表情。
“既然我和你之间的差异这么大。”
“那么我也成为神明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
与雾织听到这似曾相识的话时冷笑一声,低头用清水又抹了把脸。
这些家伙一个个都上赶着爬到神明的头顶上,还提什么成不成为神明的事,对于他们而言根本就无所谓吧。
根深蒂固的自负本性,假如这样的家伙能成为神明,是绝对不会像活菩萨一样收集八方信仰。
“收集那个什么信仰就够了吧?”
五条悟口中喃喃,一边盘算着:“不然我去现在就去建几个神社然后雇佣几百几千个信徒?”
与雾织嗤笑他:“如果这样就能简简单单收集到信仰就好了。”
五条悟紧紧箍住与雾织,用毛茸茸的脑袋用力蹭了几下颈窝,苍蓝的眼眸里尽是疑惑:“为什么?这世界上没有不缺钱的人吗?”
啊这。
“……”
与雾织哽了一下。
现世的大多神明都比较穷,这个问题她竟然无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