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海市街头茶馆,人声喧闹。
即便如今大家的识字率普遍不高,大多都是文盲,可好听热闹和喜欢各种八卦新闻的热情却不减。
各处茶馆内都有专门的读书人帮忙读一些报纸新闻,有的茶馆还有说书人时不时的说些话本。
大家也爱听这些。
别说家中小康的了,就是普通的工人车夫,那也乐意闲暇时刻过来喝杯劣质茶水,听些热闹消息。
若是有说书的。
那就更喜欢了。
那一众人等在听完别人读的报纸新闻之后,但凡不忙的,都会留下来与周围熟悉的人讨论讨论,男人不就这回事,甭管事情能不能插手过问,都能一起聊聊国家大事。
吹嘘吹嘘自己的见解。
那高谈阔论的,不知情的,说不得还以为是什么国家领导人呢。
最近,茶馆里茶客们讨论的比较多的不是新出的政府政策,而是宋家那个唯一未婚小女儿的婚事。
小半个月前,宋家小女儿和青年诗人徐辉州定亲的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人懊恼不已。
那些懊恼的人,大多觉连徐家那样的家世都能攀上宋家,他们要是胆子大点,说不定也能够攀上。
可如今事已成定局。
他们只能勉强酸上两句罢了。
之后那徐辉州发表的一篇告别过去的文章,也引起了不少热议。
因为他已经跟宋家定亲了。
所以很多人都要卖个面子,即使看得出他写这篇文章的深意,也不会特意挑拨开来,反倒还得适当吹捧两句,顺带着同样谴责一下。
反正只是谴责个无知弃妇。
识不识字都是个问题。
因此,自然无所谓。
这些个文人,虽然明面上说什么爱情自由,婚嫁自由,男女平等什么的,可多数骨子里依旧还是男尊女卑那套,所谓的男女平等之类的言论,大多只是表面功夫罢了。
他们知道这么做能有名望,知道只有这么做,才能够得到一些贵女的好感,才能够打破原有的阶级约束,从而娶到身份更高的妻子。
说是自由。
实际多是利益驱使。
这时候,他们都还不知道徐辉州前妻的身份,更不知道如今豪门当中如日中天的刘家,就是徐辉州文章当中写的那个刻薄前妻娘家。
乔木等他这篇文章都已经等了好几个年头了,如今看他的文章总算刊发出来,自然也耐不住性子。
正式开始操刀起舆论。
当然,乔木并没有自己亲自下场跟他吵什么的,因为这么做实在是太丢份了,乔木只是以旁观者的语气描述了一下事情的真实情况。
然后让人在一些报刊中发行。
其实,最开始乔木还打算把他跟他先前接触过的那些女子的风流韵事也写出来,可是最终考虑到要是真这么做,那些女子以后恐怕都不好做人,甚至说不得还会自杀。
所以只能按下不提。
之后,乔木出于考虑到仅仅只是描绘真实情况可能会有人不信。
证据也不是很全面。
所以特地又收集了很多其他证据,比如说账本之类的东西,然后还顺带着示意了些报刊记者去相府街采访徐家当年周围的邻居,着重采访一下与徐家关系不好的王家。
如此一番操作后。
舆论很快就有了变化。
一边是当事人用自己的语气和情感书写的回忆,一边是周围邻居和当时亲历者总结出来的信息,那边的可信度更高,完全显而易见。
一时间,各大茶馆简直炸了。
大家几乎都在讨论这件事。
不论什么时代,名人丑闻都是一件让大家想要疯狂吃瓜的事情。
过去如此,现在如此。
未来还必会如此。
……
向风茶馆,三楼包厢内
七八个小姑娘正围在一起吃着精巧的下午茶,顺带着喝着红茶。
只是有两三个情绪明显低落。
王卉媛放下手里的茶杯笑道:
“几位妹妹这是怎么了?
为谁烦心?”
“王姐姐这不明知故问吗?
她们几个丫头还能为谁,无非就是那个姓徐的呗,往日她们一个个对那个姓徐的写的几首酸诗,那是夸了又夸,前段时间那个姓徐的写的回忆录,更是让她们感动的不得了,恨不得替他上阵手撕前妻。
甚至还写了文章支援。
如今可不巧了,打脸了吧。
我也是真真没想到,那个姓徐的前妻竟然是刘安平,他可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只顾攀附权贵了。”
米思雨因为李少帅被刘家拒婚之事,对刘安平早有关注,此时不但知道刘安平的成就,对她也很是喜欢和敬佩,敬佩她的能耐之大。
因此,对徐辉州自然没有什么好感,没有大骂便已是脾气好了。
“米姐姐说话好生难听。
那些个新闻采访说不定就是刘家花钱买通了周围邻居,让他们故意贬低徐老师的,这又怎能当真?
有钱能使鬼推磨,那刘家如今有钱的很,各行各业都能插手,甚至还卖了不少东西给洋鬼子,一定是他们家见不得徐老师好,这才特意找人编排了那些鬼话,污蔑徐老师,你不帮忙也就罢了,怎么还……”
说话的那个话还没说完,就被米思雨强行打断:“你可给闭嘴吧!
那个徐辉州当初没有拒绝他母亲给他定亲,甚至还拜堂成亲这件事总不是假的吧,他若是真真不喜欢,那又为何还要拜堂成亲,别拿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说话。
他一个崇尚婚姻自由的。
还信这些?
还有,他是不是结婚第二天就出国留学了,连三日后的回门都没参与,可见也是个极不负责任的。
再者,刘家姑娘替他父亲守孝三年这件事是不是真的,他父亲死后四年之内他都没有回家,既没有守孝,也没有哭坟这件事又是不是真的,这些事情根本撒不了谎,随便查查就能查出事情的真伪与否!
之后以无子休妻这件事更是特地登到了他们本地的报刊上,这件事当地人都知道,而且我也已经收到了当年的报刊,可谓精彩的很。
而且,这件事本来就不是刘家先出手的,明明是那个姓徐的以为自己有了靠山,靠上了宋家就能得意忘形,按耐不住先发了个鬼回忆录,这才让刘家生气,开始反击。
这种恶心的人还有人洗。
你们是洗煤的吗?
还是负责漂白的?”
“米姐姐说的确有道理。
若是当年不喜欢,那便不要结婚就是了,何必耽误了人家刘家姑娘,可惜刘家姑娘如今都年近三十岁了,还是单身一人,也没再嫁。”
王卉媛同样很赞同的附和着。
不管如何,刘家姑娘拒绝了李少帅家的议亲,的确让她对其生出了不少好感,如今又知道了刘安平过去的过往,更是不免有些同情。
“你……你们,你们怎么这样?
徐老师好歹还当过我们先生。”
“当过又如何,教过我们的先生没有二十个也有十来个,难道他当过我们先生就是什么护身符了吗?
说起来,我现在更好奇宋家。
你们说,宋家会怎么办?”
米思雨又怼了一句。
随后继续笑着说着,这次语气当中明显多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谁让她爸就是教育局的呢。
早半个月前,她爸就会时不时的抱怨宋家又借着与陈家的关系往教育局中安插人手了,都是些光领银元不干活的家伙,看着就糟心。
如今说不得她爸以后就再也不用这么糟心了,想想都觉得开心。
“宋家,宋家的确该头疼了。
他们家向来要脸,这次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估计他们家那老爷子现在差不多已经该气的吸氧了。
啧啧,想想就有趣的很。
可惜不好过去看看。
据我估计,宋家这次恐怕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选择默认了这件事并且沉寂下来,等风声过去再说。
要么就壮士割腕。
或替他家的小闺女退婚,或者直接把他家那个小闺女逐出家门。
不过,具体如何还得看他家那小闺女怎么闹,和他们家对他家那个小闺女的容忍程度到底有多高。
接下来我们可有热闹看了。”
王卉媛这么说着的同时。
宋家也的确吵闹了起来。
……
宋家庄园内,主室客厅中。
宋家的家主正在发泄着怒火: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当初是你跟我说那小子人品不错,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可是现在呢,这种人品就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品了吗?我看你这是把芫思往火坑里面推,把宋家放在火上烤。
你知不知道外面人现在怎么说我们家,说我们家是捡破烂的,说我们家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家里带。
我这张老脸,丢的干干净净。”
“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感情这件事就全是我的错了。
这件最终能不能成,那不都是你来拍板的吗,我一个做后娘的能说什么,自然是她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呗,我要是阻止,说不得还得被她说我苛待继女,见不得她好!
这罪名,我可不担着。”
陈菲灵家地位并不低,虽然她是继室,可也一点不怕,翻着白眼反驳了一番之后,就怒气冲冲的走了,根本就没打算留在这跟他吵。
有这闲工夫,购购物,打打牌九不比什么都好,跟他一个糟老头子在这吵,她是疯了才会这么干。
至于牌友问起家里的事。
有什么说什么呗。
她又不心虚喽。
不过,她走了,家里那些子女可不敢跑,只能委委屈屈地待在客厅这边,听着他们父亲的训斥。
当然,宋家显然不可能就在家骂骂就完了的,他们家一边派人去找刘家的麻烦,一边很迅速的登报表示徐辉州人品不佳,先前的婚约全数做罢,这次,宋家就没有再继续任性惯着自家小女儿了,而是把小女儿给锁在了家里,将她禁足。
徐辉州作为一个比较清高的文化人,从来就不屑于关注商场上的事情,因此,即使刘家已经发展壮大了许多许多倍,他竟然依旧还毫不知情,等刘家的反击到了,他才通过几个朋友,知道刘家的现况。
可是,还没等到他想出什么反驳的方法,宋家那边就已经登报解除了他和宋家小女儿的婚事,同时他还收到了教育局那的解聘文书。
一时间,几乎四面楚歌。
没办法,乔木那边准备的证据实在是太充分了,从嫁妆清单到徐家的账本,从徐父抽大烟的花销账本到徐母给他弟弟还了几万银元的赌债证据,甚至就连当年的休妻书和休夫书的副本都准备的很齐全。
将徐辉州的污蔑全数推翻。
证据实锤的不能再实锤了。
完全就是一锤锤死。
虽然这些证据加起来都不能把他送进监狱,可是,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都清楚一件事做的地不地道,再不要脸的人,看着这些证据也不好意思说刘家人做的不对,最多说两句休夫书有点过分什么的。
当然,如果没有前面徐辉州写的那份颠倒黑白的回忆录,即使乔木把相关证据全部列出来,那也没有多大用处,大家虽然会谴责徐辉州,但是绝对不至于像如今这般的把他往死里踩,因为如果没有前面的污蔑,这些证据列出来并不算什么大事,最多只能算没碰到良人。
而这世上,没碰到良人的人多了去,哪家街道找不到一两个薄情寡义的,找不到一两个可怜媳妇。
目前这种局面。
乔木习惯称之为舆论反噬。
就是当某个人想要靠舆论去对付另一个人的时候,另一个人却能拿出实锤证据锤死前面那个想要靠舆论对付别人的人,而人民群众因为前面被愚弄的原因,不但会格外恨最开始的那个人,同时还会对后来拿出实锤的人,抱有一定歉意。
两相叠加,自然算反噬。
这种情况在现在不多见,不过在一些信息发达的世界,乔木见过太多次这种情况了,对这种舆论操作手法自然清楚的很,甚至先前那个徐辉州的回忆录之所以能造成那么大影响,让那么多人看到,那也是乔木在推波助澜,在帮忙推广。
为的就是形成舆论反噬。
搞舆论这种事想跟乔木斗。
实在是太嫩了。
别说他本来就理亏了,以乔木的手段而言,就算是不理亏,那乔木也有的是方法捏造图片证据和泼脏水,这时候大家对照片可是信任的很,基本没人觉得照片能造假。
可对乔木而言。
造假实在再简单不过。
就算现在没有图软件,那乔木也有的是方法制造出各种假照片。
经历此事后,徐辉州的名声便彻底传遍了全国,可惜不是什么好名声,他原本在报刊的工作也彻底丢了,最终,只能改了几个笔名继续从头开始,勉强挣些稿费罢了。
……
刘家老宅,威赫堂内
乔木很快就收到了宋家反击的情报,看着他们家的反击手段,不由笑了:“他们家可真是太天真了。
我原本还以为他们会造谣说我们家的某些东西有毒,或者说我们家的有些东西对风水不好什么的。
没想到,他们竟然直接封杀。
这手段也太低劣了。
要是造谣,我说不定还真得头疼该如何跟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老百姓解释,可是封杀,我家的东西又何曾缺了买家,他们那不要,国外有的是各国的洋人买办愿意要。
仁明,回头派人把东西都拉回来,重新找个渠道卖掉,同时别忘了跟那些封杀我们的渠道彻底断绝关系,以后家里面的东西都不允许卖给他们,我还就不信,他们宋家还能在这国内只手遮天了不成。
对了,让你组建的商行组建好了吗,要是组建好了,那你这商行也可以开始做第一件事了,断了整个沪海市除粮食之外的其余供货。
别人问为什么。
你就说宋家不允许就行了。
我倒要看看,区区一个宋家又能坚持多长时间,跟我作对,呵。”
说实话,这时候的百姓大多愚昧,而且还迷信的很,如果真有人传有毒或者破坏风水之类的谣言。
那乔木还真得头疼。
因为自古就是造谣一张嘴。
辟谣跑断腿。
可是现在仅仅只封杀。
那可就好办多了。
“奶奶,商会已经组建好了。
不过,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引得别人忌惮,到时平白招惹麻烦啊?
咱们要不还是暂且别计较了。
回头有的是手段对付宋家,根本没必要计较一时一会儿的损失。”
刘仁明虽然也觉得这么做很解气,可是却不得不顾虑其他问题。
大家都不是傻子,如果他们一个商会就能够随意断掉一个大城市除粮食之外的其余所有物资的话。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也能随时随地断掉那些城市的粮食供应。
这对那些居住在那些大型城市当中的人而言,绝对是一件值得恐慌的事情,也绝对会引起政府和那些军阀的忌惮,运气好,上面可能只是会令他们解散商会,可要是运气不好,那就有可能被整体打压。
“说你不聪明,你还真不聪明。
我又不是让你直接断。
宋家不是在封杀我们刘家的产品吗,你就把所有运到沪海市那边的产品都打上刘家的印记,到时候运到沪海边上不让进去,那跟你有什么关系,是你故意断掉的吗?
那跟我们家无关。
甚至我们还损失很大。
我们东西都运过去了,可是他们不让进去,那我们又能怎么办?”
乔木很是无奈的白了眼自家孙子,这点小事都想不明白,真不知道前几年工厂是怎么顺利扩张的。
丁点都不知道变通。
你不把东西运过去和运过去不让进,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好吧,可是造成的结果却是一样。
“哦!对哦,还能这么干!
他们加入我们刘家商会,所以他们的产品打上我们刘家的印记也是应该的,照这么说,其实我们就连粮食都能打上我们家的印记诶。
奶奶,咱们要不……”
刘仁明被乔木这么一说,先是恍然大悟,但随后就生出了更多的想法,比如说要不连粮食也一起给他们断了,说不定效果会更好呢。
“这不行,我们只是要给宋家一个教训罢了,又不是跟他们家彻底撕破脸皮,而且,那些大户人家谁家没储备个半年一年的粮食,可是普通百姓大多数却只能储备一两个月的粮食,要真把粮食给断了,最终受苦的还是普通百姓,说不得他们还得花好几倍的价格买粮食吃。”
乔木当即驳回他的想法。
其他东西,比如肥皂香皂,护肤品,镜子,自行车,乃至于衣服什么的,这些东西绝大多数普通百姓都买不起,或者说都舍不得买。
衣服什么的,那最多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买点,普通情况下根本不会去买,因此,将这些东西暂时断掉,对于绝大多数普通百姓而言,只要稍微忍忍也就过去了。
没有肥皂,草木灰也能用。
过去没有,不也将就过来了。
可对有钱人而言就不一样了。
用过好的了。
谁又还愿意用差的呢。
“那好吧,我这就去通知。
对了,奶奶,妹妹那边到底在干什么啊,最近这段时间,妹妹都快把她的分红给支完了,那可是好几千万银元啊,我不是嫌弃妹妹花的多,可是,这也太浪费钱了吧。”
刘仁明应答下对付宋家的事情之后,又坐立不安的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不好意思的对乔木说道。
他妹妹用自己的分红,他其实是能够理解的,毕竟这钱分给他妹妹,那就该是他妹妹的,可是短短几个月就用了几千万,这实在是有些太夸张了,他们家最近在南洋那边招收了十万流民,天天给他们吃的饱饱的,隔天还吃顿肉,到目前为止不过也才用了一百多万银元。
相比较而言。
他妹妹的花销就太恐怖了。
乔木倒是能理解,不过现在有些事也不好说,毕竟她不该知道: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又没有用到你们的钱。
你妹妹临走前跟我说,她现在在做一项伟大的研究,一旦研究出来,可能能改变世界格局,你妹妹不是莽撞的人,而且这段时间她应该运了很多东西到她的实验室吧。
那些银元估计就是花在了那些东西上,具体的你就别管了,我相信她有分寸,如果她手里的银元不够的话,把我那一成分红也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