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厂的郑厂长也确实没办法了。
白家酒当初多好喝他是不知道,但是家里的老爷子们却是知道的。
别看他们老态龙钟的走路腿都打晃,哈着腰直都直不起来,但是说起古来那是净胜抖擞,孩童时期的记忆格外深刻,曾经的苦难和如今的欣欣向荣相对比,回忆当年也变得没那么痛苦,反倒成了忆苦思甜的谈资。
反倒是那些被迫听老爷子说古的孩子们,觉得脑袋爆炸,痛苦不堪。
郑厂长也不愿意听老爷子说古,可为了白家酒,还是不得已回家询问,老爷子一听说到酒,顿时头也不疼了,眼也不花了,整个人来精神了。
“那可是好酒。”
老爷子搓着拐杖的手柄:“虽然不是国酒,但是那滋味儿,是一点都不差,最重要的是便宜,当年但凡家里有两个子的,都能打个几两回去喝。”
他目光悠远,回忆当年:“而且做料酒也是真的香啊,听说当初不少老饕一吃菜,就知道用的是不是白家酒。”还不忘鄙视自家儿子:“你们厂里酿的那叫什么玩意儿,趁早改名吧。”
说着,叹了口气:“可惜啊,真正的白家酒没咯……”
语气里满是惋惜。
“也不能说没有。”郑厂长嘀咕一声,他敢保证,白家手里肯定有白家酒真正的方子。
要是能拿到真正的白家酒的方子,那他们厂子……
郑厂长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了起来,他仿佛看到了二厂依靠着白家酒,重现当年辉煌的美好未来。
带着这样的想法,在得知白家想要购买商标的时候,想也不想的就同意见面。
于是白振华带着高付俊到了二厂的时候,就收到郑厂长热情的接待,一通寒暄之后,终于说到正事上,郑厂长打着官腔:“其实也不是我不愿意把商标给你们,只是吧,这酒好歹是我们二厂的支柱产业,我这是真不好把商标给你们啊,要是给了你们,二厂可就没活路了。”
这话一出,白振华和高付俊顿时隐晦的对视一眼。
看来,今天购买商标的事没那么顺利了。
“其实我们也不是非要买商标,毕竟口味在那儿呢,人喝酒喝的是个口味,又不是牌子。”
高付俊歪了歪身子,原本慎重的态度一下子变得没所谓起来,他外头看向白振华,漫不经心的说道:“爷爷,之前我和小美取名叫龙凤酒不是挺好么,挂在隆丰集团下面,要名气有名气的。”
他瞥了一眼郑厂长:“这白家酒在二厂这么多年了,人家也有感情了,再说了,人家也说了,白家酒是二厂的支柱产品,要是咱真买了人家的商标,导致人家厂子效益不好,人家好几百个工人呢,可怎么办?”
这话说的杀人诛心。
把刚准备开口的郑厂长直接给怼闭嘴了。
不然能怎么说呢?
说没错?二厂就靠着白家酒过活?这丢人的话他说不出来,而且二厂如今的效益大家都看在眼里,工资拖欠两个月了,这时候请人家过来,又不情愿卖商标,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我就是想要敲骨吸髓,你老老实实的把方子拿出来?说不对?白家酒对二厂的影响力没那么大,那还算什么支柱产业?
而且……
郑厂长看看高付俊再看看白振华。
他就说,当女婿的哪有真心实意帮老丈人家的!
这是想空手套方子啊!
拿着白家酒的方子,改名换姓成为龙凤酒,以后谁还知道这是白家的方子。
“哎……我就是想着,白家酒不是白家的,心里边儿难受罢了。”
白振华也立刻一副惋惜模样。
仿佛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似的,不过他还是啐了一口高付俊:“龙凤酒不行啊,这老口味还得用这个名,改成百家酒就成,至于龙凤酒,回头我再给你个新方子。”
说着,直接颤颤巍巍站起来,对着郑厂长道歉:“真是不好意思了,没想到这个商标对你们这么重要,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好非要你们割爱了,只是老头子我的一点儿念想罢了。”
郑厂长听到白振华轻飘飘的又抛出一张方子,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当年的白家酒坊,虽然白家酒出名,可不代表别的酒就不行了,犹记得老爷子说过,他们家还有一种内供酒,当年是专门内供给宫内娘娘的,因为不是御贡,所以名声才没那么大,但不代表人家不好啊。
一时间都恨不得尔康手,大喊一声:“等等,你别信你身边那个居心叵测的小人啊!”
“那么,我们就告辞了。”
高付俊扶住白振华的胳膊,寻常的殷勤落在郑厂长眼里,成了谄媚。
“你们这么快就走啦,关于商标的事咱们就不再谈谈?”郑厂长连忙站起追过去。
“商标是次要,重要的是口味。”
高付俊不等郑厂长劝,扭头就嘴巴极甜的说道:“爷爷,就隆丰的名声和影响力,甭管叫什么名字,那酒肯定卖得好,说不定以后啊,白家酒也不是对手呢。”
说完,还十分真情实意的对郑厂长建议:“到那时候要是出售商标的话,一定优先考虑我们隆丰,价格绝对合理。”
郑厂长一听这话,顿时气坏了,这不是诅咒他们二厂么?
他们二厂又不是只有白家酒一个商标,卖的最好的也不是白家酒,他内心甚至阴恻恻的想,等以后白家酒销量不行了,他砍了这条生产线,这商标也得握在手里坚决不卖。
心里这么想,可到底对他们的离开不能无动于衷。
“等等——”
他连忙追上去。
高付俊满脸不高兴的转头:“您这是什么意思?商标既然不卖,又何必拦着我们。”
“这……”郑厂长还想着方子的事呢。
白振华锐利的看向郑厂长,这会儿表现出与之前湖涂模样不同精明来:“方子你就别想了,当初我就说了,我忘了。”
“可……”
“如今酒方子是我自己琢磨的,怎么,难不成二厂这么大一个国营厂子,居然要强买强卖我一个老人家的私人方子?”
郑厂长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这都快指着他的脸骂了。
但是他能回怼么?
不能,眼前这个老头,并不是手握方子的普通人,而是一名退休的老干部,他当年带的属下,如今都身居要职,更别说,人家家里还有人呢。
离开了二厂,回了家。
白振华还是有点生气,高付俊瞧着倒是还好。
不过……
“商标必须得拿回来。”
白振华抬手摸摸自己的脑袋,之前他可没听说什么龙凤酒。
“这肯定的。”
高付俊想也不想的点点头:“但是怎么拿还得想想办法。”
话是这么说,但还真没什么头绪,他毕竟不是黑心肠的人,喜欢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去对付人,他已经做好商标实在要不回来,先用百家酒的名字出品,再满满图谋白家酒商标的事了。
可谁都没想到,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白家这边还没相处对策,二厂那边倒是先闹起来了。
二厂目前来说,效益还是可以的,厂里有好几个品牌的酒,有卖的好的,自然也有卖的不好的,而白家酒在厂里面,则是属于中等,销售量不好不坏,说是支柱项目也没错。
这厂里的工人呢,因为拿的是死工资,干多干少都一样,再加上官僚主义严重,不少小领导偷偷摸摸的把自家人给安排进了厂,这些人素质参差不齐,本身没什么本事,做了学徒工,拿的工资却和老师傅一样,老师傅自然是心中不满,教手艺的时候也存了私心。
有人心存不满,有人满不在乎,也有人有心无力。
可酿酒这东西,是能随便对待的么?这是要入口的,一个不好就容易把人给吃坏了。
这次出事的就是三号仓库,有两个千公斤级别的酒桶里面的酒,发生了变质反应,开桶的一瞬间,酸味冲天,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不是酒厂是醋厂呢。
重大事故牵扯出了一系列的问题。
调查组入厂调查,很快查出了好几个蛀虫,发现这群人不仅以权谋私,更是贪污腐败,公器私用,郑厂长这个做领导的,以前都只觉得手下这些人只是有些私心,却没想到整个厂子竟然只有他一个蠢货。
他虽然没有原则性错误,最后却还是因为监督不力,受到了处分。
按理说这事儿到这儿就算是结束了。
可偏偏……
事情越闹越大了。
二厂的工人罢工闹事了。
为什么?
因为发工资的事。
自前几年合同法颁布后,就陆陆续续有工人被劝内退,这还是小范围的,可从去年起,东北那边就有一大批的工人被迫下岗,风声传到京城这边来,自然是人心惶惶,工人们每天入睡前都在恐惧第二天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酒厂虽然一直都没有下岗的事发生,可时常拖欠工资,也着实让人恼火。
这年头,谁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拿的工资那是要养家糊口的,这厂子困难他们也知道,只要厂子还在,工资迟就迟点儿,反正不会少,早晚都会发。
可这次调查组调查处的结论,却宛如一滴水落入油锅里,瞬间炸开了。
好啊,原来厂子不是没钱,而是被那些无良领导给贪污了啊!
那他们为厂子着想做什么?
赶紧要工资!
于是罢工堵在财务门口要工资的一幕就发生了。
高付俊再次见到郑厂长的时候,就发现他整个人都变了,若说之前他还是一副领导模样,身上还带着官架子,如今他却是满脸憔悴,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颓然。
“你这是去哪儿?”白振华疑惑的看向高付俊。
“小美下午的火车,我去火车站接她去。”
高付俊扬扬手里的车钥匙:“正好小珏和瑶瑶托儿所马上放学,顺便去接一下她们。”
“小美回来啦。”
白振华一听到孙女回来了,那表情瞬间就变了,连忙摆摆手:“快去快去。”
“欸,我就走。”
高付俊又和郑厂长打了个招呼,便转身小跑着出了门,背影写满了高兴的去接自家媳妇儿去了。
“他这是……”郑厂长没想到自己都登门了,高付俊居然还是出了门。
“他去接我孙女儿去了。”
白振华没多说关于白芙美的事,而是拿起水壶给他面前的茶杯添了点茶水:“我早就和你说过了,方子,是我们白家的根,白家酒这个名儿虽然不再属于我们白家,可这方子,必须留在我们白家。”
郑厂长搓搓脸,苦笑一声:“您误会了,我不是来买方子的。”
他倒是想呢。
但问题是……厂里没钱了啊。
“嗐,我实话和您说吧,现在就算您愿意卖,我这也买不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高:运气就很好!
————————————————————
求求了,快递快通吧,我家猫儿屁股下面要断顿了!我都快搓卫生纸给它做猫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