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振华的手下意识的一紧,秘书也瞬间往前一步。
白家老大连忙走出来交涉:“先生,这是一位老人的骨灰,你这样难道就不怕惊动亡魂么?”
那位提议要检查的男人愣了一下,显然也是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装的是骨灰。
虽然漂亮国早已通过了火葬法案,但是显然,普通民众并不在意这个法案,他们依旧会选择传统的土葬仪式,所以当他知道这是个骨灰盒的时候,表情瞬间就变了。
“额,你知道的,我们只是安检而已,所以……”
他说不下去了,扭头朝另一个人喊道:“约翰,你过来检查吧,上帝啊……”
他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做不出来惊扰亡灵的事来。
没有信仰的约翰走过来:“放心,我不会伸手去摸,只是看一眼,我相信这位老先生会理解的是么?”说完话,约翰还对着白振华扯出一个假模假样的笑容。
白家两口子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嘿,sir,我想没有人会在骨灰坛里放一些违禁物品,你说是么?”周围的人开始帮衬着讲话。
虽然并不是很严厉的指责。
“先生,这只是一个小坛子而已。”
“先生先生,我想你应该知道,惊扰亡灵并不是个理智的选择,难道你就不怕亡灵生气么?”
比起破除封建迷信,不能说这些鬼力乱神之语的华国,如今的漂亮国虽然算不上神权国家,但是大部分信教就可以说明,他们对神权的信任,这样惊扰亡灵的话出来,总能吓到他的。
可约翰却是个无信仰的人。
他并不信封上帝。
所以他只是耸耸肩膀:“如果真的有亡灵的话,我倒是不介意会会他。”
他不理会那些劝说的人,而是十分强硬的要求:“现在,打开,让我看看。”
“不,不行。”
白振华摇摇头,他看向约翰:“一个身体健康的成年人,在火化后骨灰大约在十斤左右,而这位老人,去世时已接近百岁,身形干枯,骨灰也不过六斤而已,这样一个小坛子,非常的小,只能容得下骨灰,其它的,哪怕是一张纸,也放不进去了。”
他十分疑惑:“所以你到底在怀疑什么?怀疑我将漂亮国昂贵的土壤给运回华国么?”
问这话的时候,白振华满脸无辜,可问出来的话,却让周围的人都跟着气愤起来,约翰的脸色也不好看,别以为他听不出来,这个老头是在讽刺他。
闹,肯定是闹不起来的。
在这个机场,黄种人是少数,还不一定是华人,更多的可能是棒国和樱花国的,毕竟华国和漂亮国建交时间不长,华国的国情目前来说,确实比不上漂亮国,所以人家肆无忌惮,真的闹起来他们肯定要吃亏。
可真让人检查了骨灰坛子,别说白振华不同意,就白家两口子,都不可能同意。
这惊扰长辈亡魂的事,是个子孙都不允许。
白家老大气的说不出话来,这会儿好容易找回声音:“先生,如果你执意要看,我会告你。”他掏出自己的护照拍在桌上:“你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侵犯我的人权。”
“如果你执意要检查,我会怀疑你是否因为我的肤色而对我产生了歧视,毕竟,刚刚从我们身边路过的几位白人妇女,她们身上的行李箱并未受到详细检查。”
“我要告你。”
白家老大指着约翰的鼻子:“你,侵犯了我的人权,还是个种族歧视者。”
虽然如今种族歧视的帽子没有后世那么厉害,一盖一个准,但漂亮国是个移民国家,如果真的闹开了,机场绝对会为了安抚住社会,而选择开除约翰。
约翰脸上的肉跳了跳。
“冷静,先生。”
刚刚离开的那位安检人员一回来就见这边闹起来了,连忙过来打圆场。
“如果我要挖开你祖母的坟墓,希望你也会像现在这样冷静?”白家老大目光锐利的看过去。
那人讪笑一声,然后抬起双手,表示自己不会再动手:“先生,你们可以过去了好么?已经检查过了,完全合格。”
“本——”约翰懊恼的看向同事。
“闭嘴,你这个没脑子的鲶鱼。”说完,对着白家老大笑道:“请进。”
白家老大这才见好就收,带着白振华和妻子进了安检口。
倒不是不想继续和他们掰扯,而是想要尽快登机,回到华国去。
直到上了飞机,飞机起飞了,白振华的手才松了松,背脊出了一层冷汗,他抬手擦擦汗:“辛亏上来了。”
“抱歉,让您受到这样的对待。”白家老大很是愧疚。
不管怎么说,他该提前打点好的,只是他没想到,这群天杀的,连骨灰坛子都不放过。
“和你没有关系,他们只是单纯的觉得我们是华国人,好欺负,弱国无外交……所以咱们得努力奋斗啊,建设好我们的国家,总有那么一天,他们会不敢这样对待我们。”
白振华当然也很生气,但是他这会儿实在是没力气生气了,他紧了紧手,只庆幸刚刚那群人没有真的来碰骨灰坛子。
白家老大叹了口气,扭头看向窗外的蓝天。
虽然自出生起,他就没有去过华国,可他骨子里,却有一颗爱国的心,哪怕他拿着漂亮国公民护照,他的魂,他的根,都昭示着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华国人。
“他的态度怎么突然变了?”秘书还有点没回过神呢。
本以为今天这场,闹到最后肯定要检查过了才让走,谁能想到……就这么离开了?
“可能是打听到了白家的情况了。”
漂亮国说是自由的国度,却也是资本主义国家,白家或许在上层社会算不上什么,可是在唐人街那边,却是名声赫赫的富裕人家,白家两代人如大网般的姻亲关系,早已把唐人街里面数得上号的人家,都变成了自家的亲戚。
那位叫‘本’的工作人员,嘴里喊着上帝,转身却已经却询问主管了。
若不是那位约翰太过于霸道,搞不好都吵不起来。
“原来是这样。”
秘书掏出手帕擦擦额头:“还真是儿戏,这可是海关。”
虽说检查骨灰坛子很不应该,但这样轻而易举的放过他们,又让人觉得很无语。
要么就别查,既然开了口,就查到底,才是一个海关该有的态度。
“这不正好么?”
白振华笑笑,拍拍骨灰坛子,至少东西是真带回来了。
高付俊和白芙美都不知道白振华什么时候回来,但是天气越来越冷,日近年关,周淑贤担心的夜里都睡不着觉了,白芙美的肚子也越来越大,脾气也比平时要大了不少,再加上担心白振华,有时候说话也跟吃了枪药似的,好在高付俊也不生气,乐呵呵的包容了。
就连杨宝妮看了都忍不住感叹:“我表哥脾气可真好。”
“我怀着他的娃呢,脾气要是不好我得挠他脸了。”白芙美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新写出的故事剧本正在仔细的看着。
广播站调时间的事挺顺利。
倒不是白芙美出的力,而是老百姓们努力的结果。
据说不少听众写信到广播台,询问关于这档节目的事,还听说有人为了能听到完整的故事,忍着心痛把唱歌的磁带给洗了,每天就为了把故事录下来。
罗大婶子的故事贴地气,讲的都是家长里短,就好似身边发生的事情一样。
人的本性都是有窥探欲的,这种好似躲在人家窗下听墙角似的好剧,狠狠的满足了一把这窥探欲,让人欲罢不能,尤其是那些妇女,生活中的八卦已经满足不了他们了,广播里的八卦才是永恒的话题。
当然,白芙美想要传播出去的思想也很顺利的传播出去了。
听周淑熙的话,医院里最近一段时间做妇检的人比往年多多了,倒是让妇产科的妇科医生终于能干自己的本职工作,而不是跑去产科帮忙去了。
“小姨奶奶,最近妇检的结果怎么样?”
挑了个中午,白芙美背着资料包过来询问情况,顺道也想做一趟产检,这会儿躺在b超床上,一边询问周淑熙。
“不大好。”
周淑熙虽然是中医内科,但实际上,她当年在海城那边做的是全科医生,不然平反后,她也不敢在自己家给人门诊,如今医院里面好医生少,中医内科这边又有老夏坐镇,周淑熙于妇科也是一把好手,已经多数在妇产科这边坐诊了。
“几乎都有炎症,或轻或重,还查出几个肌瘤的。”
周淑熙叹了口气:“还有一个恶性的,哭的眼睛都瞎了。”
在检查之前,那人只知道自己经常腹痛,带下不止,经常会流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出来,她只以为年轻时候生了孩子月子没坐好,哪里想到,听了个广播疑心病发作来做了个检查,就查出来她肚子里长了个恶性的瘤子,甚至,那癌细胞还有往其它内脏转移的倾向。
本来还不以为意,如今一挑明了,正是精气神儿都没了。
那可是癌啊,要死人的!
“还年轻呢,才四十多,听说儿子刚上初中,这要是真没了,这孩子估计也废了。”
十几岁的孩子正是叛逆的时候。
四十多岁的大男人,你要他不续娶打光棍那是不可能,都说有后娘就有了后爹,不能说世界上没有好的继母,可正儿八经当亲生的疼,那是肯定不可能的,不用揣测,只扪心自问,自己能不能把前头的当亲生的看就知道了。
所以才说是哭瞎了眼。
一边为自己短暂的性命而哭,一边又是为了孩子的未来而哭。
“这也给大家提了个醒,有病早看,别一直拖着,拖到最后真到了这程度,那真的是求救无门了。”
‘癌’这个字,就意味着绝症。
一直到白芙美上辈子死,这个病都没有个正儿八经治疗的办法,只能早做预防,早发现,早治疗。
“这毛病,多数还是卫生习惯不好引起的,尤其是经期卫生……”剩下的话周淑熙没说,毕竟老夏还在呢,但是那表情就能说明一切了。
其实周淑熙她们最困难的时候也是用的月事带,甚至用过草木灰,可再怎么困难,个人卫生她们也是做的好好的。
白芙美叹了口气:“这城里查着都这个样子,可想而知,下面的百姓得厉害成什么样儿了。”
周淑熙也跟着叹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强迫人家去检查吧。”
可不是嘛。
这时候妇联强迫人去检查,人家还以为拉她们去结扎呢。
“哎,还是得加强宣传啊。”
不然也没别的办法了。
白芙美和周淑熙都沉默了,作为在场唯一一个男同胞的老夏,默默给打完了b超,等她们全都不说话了才开了口:“挺好的,孩子健康的很。”
“那就好。”
白芙美把着扶手坐起身来,擦掉了肚子上的耦合剂,拉好了衣服站起来。
周淑熙帮忙给她整理衣裳,冬天了,哪怕是有暖气,这b超室里温度也不高,可别冻坏了。
“这年头啊,只要孩子健健康康就够了。”
周淑熙笑着点头:“可不是嘛。”
从医院里头出来,白芙美将新的剧本给送到电视台,那边的录音室早就打好招呼了,配音老师们也是早早的就到了,白芙美先将剧本递给他们,然后就被制片主任给请过去了。
“你们妇联这个广播可不得了啊,家里的几个女人天天等着听呢。”
因为播放时间段改了,平日里这个晚上七八点的功夫,正是男人们听新闻的死后,如今都被女人们给霸占了,问题是他们想发火还发不起来,因为这故事是真不错。
最重要的是,家里的女人们都还挺重视里面讲的内容。
前几天家里好两年没怀上的妹妹被广播内容吓得去医院检查,结果怎么着,好家伙,都结婚两年了,还是黄花大姑娘呢,那妹夫压根就是个不中用的,如今家里正闹着要离婚呢。
要他们说,离婚也好,两年没个孩子婆家早就嫌弃的不行不行的,哑巴亏吃了两年,如今好容易翻身,不受那闲气了,家里条件又不差,黄花闺女二婚头,也能嫁个不错的男人的。
“您这话说的,我可不敢应承,就是点市井小故事,还是夹带私货搞宣传的。”
制片主任笑笑,因为是女同志也不好递烟,就亲自给拎着热水瓶泡了杯茶,看见白芙美大着肚子,还把抽了一半的香烟给摁灭了,显然是打算长谈了。
“能把搞宣传说的这么直白,也就你们妇联了。”
“没法子欸,都是被逼的。”
被啥逼的都心知肚明的。
“这几天我也听了你们这故事,有点儿意思。”制片主任琢磨着怎么说,嘴里还夸奖着。
倒是白芙美眼睛凝了凝,揣摩起了制片主任的意思,然后装模作样的说道:“其实起初是打算找演员拍个短剧来着,这不是手里没人么。”
“这话说的……咱们可是兄弟单位,你那边没人我这边有啊。”制片主任笑道:“这搞宣传的事,不就是咱们搞传媒的该做的么?”
“您这话可说道我心坎儿里了,怎么,主任是看上我这本子了?”
“是有点儿。”
制片主任点点头:“剧集不长,挺好。”
最重要的是能够夹带私货搞宣传,这才是他看中的原因。
“这段时间全国都在扫黑除恶,你知道的吧。”
白芙美点点头,知道这是要说正事儿了。
“可光抓黑扫黑不行啊,有不少犯罪分子被抓了才知道自己犯罪了,这不是法盲嘛。”制片主任两手一摊:“虽然老早有‘不知者不罪’这话,可现在是新社会,可不兴这一套,甭管你知不知道自己做错事儿了,被抓了,那肯定是要判的。”
白芙美继续点头。
确实,现在是法治社会,一切有法可依,自然不存在什么人情大于法理的说法。
“前几天台里开了会,说是打算做做普法,这不是焦头烂额嘛,就看到你那本子了。”
白芙美愣了一下,陡然想起,日后火了几十年的《焦点访谈》还没开始制作呢,得再过个十年才有这么个企划。
所以她听了这话,稍稍有些迟疑,半晌后才问道:“您是想拍普法栏目剧?”
“普法栏目剧?”
主任愣了一下,这个词儿还是头一回听说,但是……很合适。
“对,要拍普法栏目剧。”活学现用,主任直接点了头。
“那就拍呗,台里那么多编剧,还用的着我这小本子?”白芙美失笑。
“比较着急,想先拿你这边的本子先对付一段时间。”
制片主任没说自己还没下定决心,只想拿现成的本子试试水。
“可以是可以,不过这本子可不是我的,您要真想拍,我给你牵个线,到时候不拘多少,总要有个润笔费的。”
“这是肯定的。”
制片主任一听有门儿立刻就高兴了。
白芙美其实觉得挺无所谓的,电视台愿意拍就让他拍,总归得便宜的是自己,免费的宣传不要白不要,不过……她还是得想想办法,电视台这边还是得有个自己人才行,不求能做得了主,以后通个风报个信还是要的。
这么一想,白芙美就琢磨开了。
制片主任得了白芙美的话,立刻就去联系导演去了。
这拍短剧也不是随便拍的,导演演员摄像制片都得到位,不过这是短剧,预算肯定不宽裕,好在场面都不大,花费不高,大头都在演员这方面了。
虽然现在的演员工资都不高,但这出场费也得有个几十块呢,更别说现在外头走穴赚的可比体制内多多了。
倒是白芙美再一次过来拿录音带的时候听说了这个难题,直接提以他到学校里去找学生拍去,一天几块钱,那些学生肯定愿意。
制片主任还真就去了,真找到了好几个好苗子。
罗大婶子竟然也在剧组找到了工作,负责在里面演一些奶奶啊,清洁工啊,发现尸体的大妈啊之类的角色,渐渐的,竟然也能混个脸熟,可以说,在这么大年纪的时候,焕发了事业的第二春,可把她给高兴坏了。
就在白芙美忙事业忙的飞起的时候,高付俊的父母从鹏城过来了。
依旧是带了两麻袋的海鲜,南方坐月子吃的和北方不同,但是崔明月还是按照南方的口味备了一份,因为之前白芙美在鹏城过年的时候,崔明月觉得她挺喜欢吃南方菜的。
方小兰也想一起跟着来的,结果被高付俊的几个伯母给摁在家里了,直说别去裹乱。
如今,家人都回来了,只剩下远在漂亮国的白振华了。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白振华早就落地了,
他亲手抱回来的骨灰坛子里有夹层,夹层里是厚厚的一叠资料,是白三老爷子临回国前交到弟弟手里的资料,只期望未来有一日,这些资料能够送到祖国的怀抱。
白老爷子一辈子守口如瓶,哪怕老年痴呆了,也没透露过一点儿半点儿,直到白振华去了,才骤然清醒,将这叠资料交到了白振华的手里。
这骨灰坛子,是白老爷子老早之前就准备好了的。
资料里是什么白振华不知道,他一落地,骨灰坛子一交出去就病倒了,因为事情重大,一直都没联系白家人,所以白家人都还以为白振华还在漂亮国呢。
一直到小年夜的晚上,白文渊才风尘仆仆的到了白家门口。
“你说什么?”白芙美惊的猛地站起来,肚子都有些抻着了。
高付俊连忙起身扶住她。
白芙美搡开他,快步走到白文渊跟前:“你说爷爷怎么了?”
“小爷爷如今在军总住院,我过来接你们去看他。”
“怎么会……”
白芙美愣愣的站着:“不是只是去漂亮国么?怎么会住院?是受伤了么?还是……”
白振华年龄不小了,白芙美真的怕他得什么不治之症。
“不是,只是病了。”
白文渊摇摇头,他没说的是,白振华时不时的昏迷过去,这样的状况已经过去好些日子了,如今好容易情况稳定点儿,他才来通知家里人。
白芙美有些慌张的扶住高付俊:“走走,咱们现在就去看他去。”
“你不用去。”
周淑贤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只见她手里拿着脸盆:“我去就行了,你在家好好休息。”
她似乎早有预料,并没有太多惊讶。
只是仔细看去,还能看见她的双手在抖,显然,内心也是怕的。
白文渊点点头,沉默的带着周淑贤离开了家,家里只剩下一脸惊慌的白芙美,和小声安慰着她,同样也满心担忧的高付俊。,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