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曾给过李唐无数次机会洞察裴元英的一切,若说杏林书会上裴元英的怪异行动让他看不明白也就罢了,后来在郑家的仓库屋顶上,李唐确实真真切切的听到了裴元英和郑耀祖两人的密谋,有关楚家的档案一事,李唐也是先后听到过两次,然而事情不怕想不到,怕的就是想到了但心里不愿往那个方向去靠拢,这才让歹人钻了空子,承了先机。
此刻的李唐心中充满了悔恨,他知道,假使李宗业还在自己身边,假使李宗业没有出灵犀镇,只要自己将那些繁杂琐屑尽皆告知于他,凭着他丰厚老道的经验总结定然会发现其中的蛛丝马迹,说不准也会破开这一场密谋已久的阴谋,李唐无助,眼看着兄弟相残,李唐无奈,明知有问题却不愿去那样想,这时,听闻裴元英的那个问题之后使得李唐愣住了,若是当时早早得知郑家沦陷会让楚家少此一难,自己还会选择释放郑耀祖吗?
他不知道,正如他当时不知道裴六会选择自杀来让自己选择信任裴元英一样。一旁的楚天问听到两人的对话心中也是恼怒,自己的唐哥儿之前也是不止一次的提醒自己,然而就是自己的粗心大意没有当回事儿,所以才导致了今日之难,如果说李唐的失误源自于自己内心的善良,那楚天问的失误无异于源自他的自信,打心眼里他就对裴元英没有什么好印象。
身为楚家家主的楚定边看着李唐的悲痛欲绝,上前几步一把将他拉直自己身后,看着裴寺生的军队,缓缓地说:“贤侄,今日之事与你无关,是我楚家做事不周,让你一个外人跟着操心受累,然而他们毫无证据,也拿我们不何。”
“哼哼,拿你们不何?楚定边,你是不是高看自己了。”这个声音苍老而沉稳,但在楚定边的耳朵里仿佛听着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这人到底是谁,直到从裴家父子身后走出来之后他才看清楚,原来正是裴家从乡野之间搜出来的上一任晋阳指挥使老程。
楚定边心中一凛,老程是当年除李宗业以外唯一一个知道自己底细的人,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老程也已隐退了二十多年,不知怎么的突然在此刻现身,看来裴家确实是有备而来的,楚定边微眯双眼,朗声说道:“程老别来无恙,怎么,当年吃的回扣还不够,如今又要犯我楚家,是忘了当年之约吗?”
“哈哈,”老程哈哈一笑,年迈的声音仿佛来自无间地狱一般带有侵蚀性,继续说道:“孩子们说完了,该轮到咱们这些老人儿了。当年之约?靠着朝廷封赏的那几两银子将你们的身份就此隐藏?那也有点太过小瞧我老程的肚量了吧。”
“哦?莫不是裴寺生许你多少钱财,这才出来指证我们楚家?”
“楚家?是楚家军吧,楚定边将军,作为当年黄岚一朝的秘密禁军,隐姓埋名沦落乡野,当年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抗敌之时所穿的盔甲都带着锈迹,应该是听闻战事起临时磨的枪,不过也幸亏你们,否则那场仗也不会赢得那么漂亮,直追雁行关外五百里,也是我老程这一辈子打的所有仗中最漂亮的结局。”
老程一语道破楚家前身,这让裴寺生等人心中一横,青苍开国以来都有将近一百五十年了,黄岚王朝也就此覆灭了一百五十年,没想到这么久了,这世上竟然还有黄岚一朝的余孽,这确实是个惊天动地的消息,若是传报圣上,搞不好会有更大的功劳降落在裴家父子身上,裴寺生转而笑了笑,没有做声,继续听两人说着之前的旧事。
“程老莫非是在含沙射影?论天下之民,那个不曾是前朝之民?只是黄岚一败,天下就此姓了青苍,我楚家在这灵犀镇上生活了二十多年,早已是青苍驻民,何来黄岚将军一说?”楚定边还在为自己解脱着,不为别的,他还想为自己身背后的这些人考虑考虑,一旦安上了前朝欲孽的名声,那就意味着无论男女老少,都会被青苍赶尽杀绝,薪火相传的五代种子也会就此消亡,楚定边心里悲叹,叹息的是自己的修为不够高深,前几任楚家军将军都早早的破开天等,唯有自己,年过半百却还只是个人等元婴,他的心中此刻正提着一口气,一旦松懈,可能就意味着家族的覆灭。
“哈哈,楚将军休要狡辩了,你仔细看看你身后的那些人,那个不是穿着前朝威名赫赫的玄光铠甲?你也知道,这早在咱们青苍开国之后就失传了,能有这套铠甲设计图者,除了黄岚余孽,还会有谁呢?”
“我楚家镖队纵横天下,得来一份失传的设计图很难吗?”
“得来一份设计图不难,但是你们楚家军私自打造兵甲,属于十恶不赦之谋逆大罪,这一点你承认不承认?”
楚定边没有说话,确实是自己唐突了,当时老二带回消息说裴寺生要拿城中百姓开刀练兵,自己急忙将这些盔甲拿出来,用以守卫镇上百姓,不成想裴寺生的第一目标竟是自家,这也让楚定边一时间局促了起来。
老程继续说道:“之前裴大人也说了,你们楚家所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暗镖生意,说是暗镖,其实是私镖,是偷渡,我不知你们楚家到底贿赂了多少官员,花了多少银两,但我知道你们楚家这二十几年做的确实不错,比那些祖业相传的世家大族做的确实漂亮,连我也没想到你们能发展的那么快,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来咱们当时约定当中的一条戒律。”
老程微微一顿,眼神犀利,裹挟着浓厚的杀机朝楚定边席卷而去,一字一顿的说道:“楚家军可以下榻灵犀镇,但是不得再以成编成伍的形式出现,否则就此滚出灵犀,我也会将你们视为逮捕对象,可有此言?”
楚定边依然没有说话,当年确实说过这句话,只是当时老程在战争结束后不久便隐退了,裴寺生新上任根本对他们之间的事不清楚,这才给了楚定边重新聚拢楚家的间隙,如今当事人就当着他的面将一切事情的真相破开,自己当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楚定边回过身去不再看他,面对着自家上下所有人的目光,他一个个的审视着,眼前身穿玄光铠的将士们身经百战,眼神坚毅,后面那些没有富裕盔甲给到他们的老少男女有的眼中充满着不解,有些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生死活剥,楚定边自知自己棋差一招,有些事确实是做错了。
然而错了就错了,后来弥补就是了,楚定边准备在今年的八月十五跟弟兄们说以后要做正规生意,然而老天显然是没有给到他这个机会,楚家也必然会就此背上一个前朝欲孽的走私贩子罪名,几十年的苦心经营就此毁于一旦,往日的欢声笑语也就此不在了,他想记住眼前所有人的面孔,因为过了今日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了。
时间飞逝,眨眼间已经是黄昏时节了,秋日的黄昏总伴随着些许凉意的秋风,裹挟着浓浓的杀气席卷整个西北苍州,一切都太过仓促了,否则楚家在江湖上结识的那些好友说不准还会来帮忙,然而此时的楚定边孤独的像个形单影只的影子,一步迈错就意味着楚家的灭亡,他已经想率先发起进攻了,想试试能不能从镇外兵马的缝隙中冲出去几个,保留一下楚家的火种。
然而这点心思已经被两任指挥使看的一清二楚,裴寺生率先发话道:“想不到这小小楚家还有这么多的秘辛,楚家主,哦不,楚将军,事已至此这些罪名你都已经自己心里清楚了,想必也不用我过分多说了,我也想看看青苍鱼鳞甲和黄岚玄光铠的碰撞,到底是那边更强。”
“裴寺生,我与你往日无怨进入无仇,为何非要置我楚家于死地,你究竟是何居心!”楚定边扭头看着裴寺生,若是眼神能够杀人的话,裴寺生估计已经被千刀万剐了,然而并不能。
“直呼朝廷命官名讳,又是一大罪过,不过和之前的几大罪状相比,算不了什么,传令兵,吹起号角!”
裴寺生一声令下,传令兵手中的牛角号呜呜想起,突然间,就听镇外传来了爆炸声响,看来是外面的攻城器械在发射东西,楚定边心说不好,也跟着一声令下率领楚家军突围,一时间院墙被楚定边的手中长枪挥出的气机击出一道口子,墙外站着的也是密密麻麻的兵丁,两拨人马纠缠在一起,镇外的床弩、投石机等器械就此宣告失效,只能将楚家的其他房屋砸塌,为后续人马杀入提供了大量空地。
早早包围楚家的上万士卒推到院墙就此涌入,身上毫无修为的楚家男女老少接连惨死,这也激发了两千余名身着盔甲的楚家人誓死奋战,楚家军三五人一伙,组建成小型阵法和晋阳军展开了厮杀,这时候,玄堂的威力发挥了出来,经过多年的军阵钻研,楚家的阵法要比晋阳军的强上一些,然而他们不敢聚拢,以防镇外器械发起大规模进攻,一时间双方士兵交杂在一起。
两千对阵一万八,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就此打响,晋阳军人多势众,楚家军阵新甲利,一时间,战事焦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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