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镇北花月楼里正有一场争执发生,昨日里辛苦劳累了一晚上的冯妈妈睡到今天中午方才起床,她忙不迭地准备打开大门迎接客人,楼里常年养了一批吹拉弹唱的舞女,下午的生意虽然不如晚上热闹,但是也会有大批的文人雅士在这勾栏场所里喝酒听曲儿,也能赚几个酒钱。
正在冯妈妈从楼上往下走的时候,背后却被一个楼里的姑娘叫住了,冯妈妈紧接着回头看去,顿时满脸堆笑,一脸的褶子被不知道多少脂粉填盖着,掉下来的白面甚至都能掉下来砸死苍蝇,不是别人,正是那楼里准备用心培养成一代花魁的小桃红。
“呦,原来是小桃红姑娘啊,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么还不快回房歇着,等晚上来了客人呐,定要让那些有钱的公子哥儿围在你身边打转,你可是我们楼里未来的指望啊,妈妈我还等着你把那白花花的银子送到我的百宝匣里呢。”
冯妈妈对这些未来能给自己挣钱的姑娘都是格外的好,不为别的,干她们这行的,培养一棵摇钱树不容易,而且也摇不了几年就容颜衰败了,更何况在这西北偏远小镇上,比不上那些大城大镇上的勾栏,人家都是好几个妈妈带姑娘,灵犀镇庙小,自己一个人辛苦一些多带几个,也能多挣点银子,本来楼里就没几个姑娘,要是再不好好对待都不肯好好伺候客人,那这花月楼可就悬了,花月楼这么多年了也只出过两个花魁,到最后都跟着达官显贵走了,好不容易如今又有了好苗子,她可不舍得就此放弃了。
小桃红不说话,只是面露难色,冯妈妈肥胖的脸盘子上如同芝麻绿豆一般的小眼睛骨碌一转,当即又笑道:“小桃红,是不是最近想采办一些扬州送来的脂粉没钱了,不要紧,妈妈这里有,想要什么就跟妈妈说,妈妈一准儿都能满足你,听说那扬州的脂粉又出了新款式,抹在你那俊俏的小脸蛋上异香扑鼻,不知道又能迷倒多少公子哥儿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呐。”
“冯妈妈,不是,我不缺钱,只是……”小桃红犹豫再三,终于奓着胆子想要将心里话说出来,然而看了看老鸨子那张满是笑脸的样子,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自己从小便被贩卖到了花月楼里,听其他那些见过世面的姑娘常常说起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往来的客人也没少当着她的面提到这些事,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萌生了离开花月楼的想法,自打遇到赵小五之后,这种想法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更加强烈了。
“小桃红啊,莫不是有人欺负你,还是听见谁说你的闲话了,是咱们楼里的下人还是外面来的客人?你可别往心里去,干咱们这一行的,今日有钱你是大爷,明日没钱你就是路边的乞丐,我连看都不带看一眼的,要是咱们楼里的下人,你尽管跟妈妈说,妈妈替你教训那帮没种的三孙子,我冯玉畅看中的姑娘还敢有人欺负,简直是反了他了。”
“不是,冯妈妈,我只是……”
“只是什么啊?你快说啊,别让妈妈跟着着急上火的,最近几天天气转凉,我这鼻子眼里都跟着长了好几个小疮,你就别让妈妈心里着急了,快点说啊,我的小姑奶奶,就算妈妈求你了还不成吗?”冯妈妈焦急地催促着,仿佛没什么比眼前事更要着急的了。
“冯妈妈,我想……我想赎身。”小桃红说这话的时候双手十指用尽浑身力气把着楼梯栏杆,身子都跟着有些颤抖,仿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一般,可当她真的说完之后心里反倒觉得空落落的,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油然而生使得她就此僵在那里,手指甲都跟着劈了几根,然而此时的她感觉不到那种疼痛。
“你说什么?小桃红,你敢不敢再说一遍!”冯妈妈着急了,这楼里不知道有多少姑娘都曾幻想着离开这里,要是个个都能如她们所愿,自己这花月楼到底还开是不开,要不是当时有些难言之隐,谁愿意把自家闺女或是拐骗来的少女卖到这勾栏里?然而当老鸨子的自然有老鸨子的原则,你既然已经将姑娘送了进来,那卖身契上也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这姑娘就是勾栏里的姑娘,唱曲儿弹调就是她们该做的事,不管其他。
“冯妈妈,我想赎身。”小桃红无力的说道,她浑身的力气已经在刚刚说那句话之时都用完了,此时的她感到有些虚脱。
“好你个小丫头片子,老娘我有意培养你,让你跟那些达官显贵们接触,好让你多挣几个钱,你可倒好,忘恩负义的小杂种,埋在臭水坑里的烂石头,怎么就油盐不进呢,是老天瞎了眼还是你这个小杂种本就是狼子野心,你可别忘了,当年你跟着你爹还在街上乞讨的时候,是老娘把你带进来吃了顿饱饭,是你死乞白赖地赖着老娘这里不走了的,现在想走了,门儿也没有,别以为你在客人面前唱了什么朴算子就能让人家心疼你,将你带出这花月楼,我今儿还就告诉你了,你做一天的木鱼,这一辈子都带着木鱼的身份,你是逃不脱的。”
冯妈妈气急败坏的走上楼梯,嘴里骂骂咧咧的,什么话难听说什么,试图用这种方式将小桃红本就不坚强的内心彻底击垮,那根能钻死人的手指头不断地戳着小桃红的太阳穴,小桃红的脑袋随着老鸨子的指头左右摇晃,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突然间,她的心里仿佛生了一丝光亮,一股莫名的勇气充斥着她的内心,她想也不想地借助这股力量一把就将冯妈妈的手指攥住撅了过去,冯妈妈吃痛连忙让她松手。
然而小桃红此时已经被一股意气冲昏了头脑,她撅着那根指头对着老鸨子大喊道:“我今天铁了心的要离开花月楼,去过我想要的日子,你肯是不肯!”
“快松手,你快松手,来人呐!快来人呐!”随着冯妈妈的大声叫喊,很多睡意朦胧衣衫不整的姑娘纷纷从揉着眼睛自己的房间中走了出来,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看见楼下突然冲上来了几个护卫,一把就将小桃红擒住,冯妈妈整了整衣衫站在一旁放声怒骂,学了半辈子的脏话在这一刻全都朝着那个柔弱女子喷涌而去,这些话不仅让那些姑娘们听了心里觉得委屈,也让那几个护卫听了也跟着直嘬牙花子,真是太恐怖了。
“冯妈妈,我只是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求您不要再束缚着我了,您有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请求冯妈妈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小桃红带着哭腔,无论让谁看了都有几分心疼,然而见多识广的冯妈妈根本不吃这一套,放声大骂道:“小丫头片子,谁是你妈妈,你娘早就死了,是你爹亲手把你送到我这里来寄养的,我还给了你爹银子,这些年老娘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胭脂水粉,那样可曾亏待了你?你就是这么对待老娘的?小畜生,挨千刀的小王八蛋,还妄想从我这里逃出去,痴人说梦。”
冯玉畅说得正过瘾,当即调转枪头朝着在一旁看热闹的姑娘们放声喊道:“不光是她,你们也都听好了,既然来了我这花月楼,就安安生生的遵从我这里的规矩,要是还有胆敢犯禁者,别怪老娘对你们不客气,她的今天就是你们的将来!”一声呼喊,吓得那些还有心继续看热闹的姑娘们瞬间都回了自己的房门,以防“战火”突然烧到了自己身上。
“哼哼,小桃红,你以为你是谁啊,这楼里也就我把你当人看,出了花月楼的你狗屁不是,叫你一声小桃红是给你这几分姿色一个面子,那天老娘要是高兴了,给你这花容月貌做个手脚,让你这辈子当个丑八怪也说不准,还好意思的跟我提赎身?想赎身是吧,一千两银子拿来,只要你能拿来我就放你走,别怪我没提醒你,出了这花月楼要是日子不好过,可别回来给你的姐妹们丢人现眼!”
“冯妈妈,我有钱,只要你肯放我走,我就把我的钱都给你,恳求你放我走吧。”
冯玉畅使了个眼色,示意压着小桃红去她房间里取钱,倒要看看,这几年在花月楼里陪客人究竟贪了多少银钱,每一笔账都在自己的账本里记录得清清楚楚,小桃红不可能有一千两银子的,然而当小桃红将她的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之后冯玉畅傻了眼,合计起来竟然有九百多两银子,这不免让她心里大吃一惊,然而心里又闪过一丝欣慰,不愧是自己看中的人,挣钱的本事还不少,然而她忘了,赵小五多次前来都是只喝酒不吃菜的,身上从楚家镖队收来的钱几乎都交给了小桃红,算下来也有上百两银子。
“冯妈妈,我可以走了吗?”小桃红哭丧着脸,身上无论如何都凑不够剩下的银子了。
“哼,这不是还差点儿嘛,今晚上刚好有贵客来,你负责陪一下,要是有本事把那剩下的一百两银子凑够我就放你走,要是凑不够,就安安心心的在我这里待一辈子吧。”
“冯妈妈此话当真?”
“一言既出,六匹骡子都追不上!”冯玉畅没读过什么书,但是也听过不少文人说过这类话,本来还记得下面那句的,被小桃红这一气突然舌头打了结,忘了下半句是什么了,于是就有了六匹骡子。
此刻,裴元英和黑熊将军朱建龙正在前往灵犀镇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