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退路

扪心自问,我想和解吗?

当然是不想的。

既然是没有发生过的事,为什么要去承认。既然是不熟悉的人,为什么要往后都虚与委蛇、谈笑风生。

成人

“所以何枝,你想跟柳暄……不,是想跟柳暄、连清他们两个人和解吗?”健哥又问了一遍,这次的语气还有些愧疚,“刚刚一屿官方又发了一条消息,说已经开始调查旗下艺人的不实言论,肃清空口污蔑他人的不正风气——这话指向性极强,显然说的是连清。”

“健哥。”我轻声开口,说,“我不想和解。”

健哥沉默了一会儿。

“那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我能理解健哥的沉默,因为一来那被截取的视频难以解释清楚,二来柳暄那边已经发了看起来十分真情实感的声明,如果这时候再出面说和对方不熟,并控诉造谣的人,只会让情况变得复杂起来。

只要能忍气吞声,和解从来都比抗争来得容易、省事。

我不是不能妥协的人。

恰恰相反,过去的日子里,我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妥协过太多次。而娱乐圈光鲜却又肮脏,需要低头的事同样接二连三,努力不沾身已经是很好的结果。

我惯于接受现实,可这一回,却忽然感到一瞬间的无力和疲倦。

还好小戴和健哥没有看出来。

“连清给我发消息了。”健哥忽然说,“不过我还没看。”

小戴听见了,忍不住鄙夷道:“他肯定是来求饶的!!”

“小戴。”我轻叫她的名字,“要冷静。”

她的情绪过于激动,这样不好。在这个圈子里,首先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平心静气。

小戴嘟嘟嘴,低头鼓捣起了手机,边点戳屏幕边说:“……好吧,我冷静。”

健哥清了清喉咙:“现在明确了你的立场,我大概知道怎么做了。你先什么都别管,我和公关团队先讨论一下应对方法,需要你配合的时候我再联系你。”

“好,麻烦健哥和公司了。”

“麻烦什么,又不是你主动去惹的事,要怪也是怪柳暄和连清。”说到这里,健哥不耐烦起来,“说起连清,前段时候刚刚安分了,没过几天又给我惹事,也不知道公司那些董事捧他干什么,还把人推给我。”

我劝慰说:“肯定是因为健哥能力强。”

健哥不以为然:“我是能把人捧红,但是大红大紫的前提是那人自己多少争点气。连清这个人,已经彻底没救了。”

聊完,我们挂了电话。

小戴看向我:“吱吱哥,现在我们去哪儿?回公司吗?”

“不了。”我摇头,“还是先送你回家。”

至于之后的事,视情况而定。

因为先前的猜测,我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我所愿,这么简单就结束。如果谣言的背后果真有人操控,那么所谓“耍大牌”的热搜应该只是一个不痛不痒的引子,接下来或许还有大动作。

我甚至能猜到几个方向。

反正,对方肯定不会留情就是了。

将小戴安全送回家,我终于拨通了蔚先生的电话——刚刚无论拨打几次,都提示是对方正在通话中。

“喂,蔚先生么。”

“是我。”他的声音有点急切,“何枝,你在哪儿?”

“我在车上。”我看了一眼外面的路况,回答他,“大概还有不到十分钟就能到家。”

“那我在家里等你。”

“嗯,好。”

然后便是无言的沉默。

蔚先生欲言又止:“你……”

我等了片刻,他还是没有说完这整句话。

于是我问:“蔚先生?”

蔚先生只说:“何枝,我等你回家。”

“好。”

————

夜间无人,五分钟左右便抵达了小区。

我习惯性地压下鸭舌帽,挥别了司机师傅,准备快步走回家,不让蔚先生久等。谁知道刚刚转身,就看到蔚先生站在了台阶上,担忧地看着我。

他率先走向了我。

我站在原地,微微抬头凝视他,直到他在我面前站定。

蔚先生攥住了我的手。

“回来了。”

“嗯,回来了。”我说,“蔚先生怎么下来了。”

“……想接你。”

我们两人之间这仿佛是相亲初见一样的生疏对话,足以见得蔚先生有多小心翼翼。僵持了一会儿,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格外严肃。

他攥着我手腕的力度渐渐加重。

“何枝。”

“什么?”

“你……不要难过。”

我始终凝视他的双眼,能清楚地看见他眼中不加掩饰的心疼。

蔚先生怕我难过。

他总是第一个、甚至唯一一个在意我,越过任何其他事物的人。

“我没有难过,只是有点茫然。”我解释说,“蔚先生愿意听听我的看法吗?”

蔚先生忙答:“当然。”

“那我们先回家。”

站在楼下总归不好。

过去,我总是一个人渡过困境,不知不觉中已经把自己的情绪收拾妥帖,然后坦然迎接下一场不知何时到来的风雨,不给自己任何停留和思索的时间。然而现在,愉悦、迷惘、痛苦、疲倦……以及其余各种各样的心绪,忽然都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甚至不能与自己和解,却想告诉他。

回到家中,茶几上摆放着一壶热茶,看起来刚沏不久,应该是蔚先生在等我的时候煮的。我顺势走过去,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蔚先生。

“先润润嗓子。”

他的嗓音有点哑,联想到在车上总打不通他电话的事,我猜测他应该是为了今天的事,联系他人时说了很多话,从而变成了现在这样。

想到这里,我心底浮动暖意。

“以前总有人说我无欲无求,我自己偶尔也能感受到这一点。可最近不太一样。”

蔚先生问:“哪里不一样?”

“最近——”我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开始思考未来了。”

蔚先生皱起了眉,深远的眼眸中心疼不减。

因为他明白。

明白过往我为什么很少思考未来,只能遵循生活的轨迹一意孤行、无可奈可地活。

“这段时间,我偶尔会觉得生活还有其他的选择,不需要逼迫自己。”我又说,“或许是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有了退路。”

“退路?”他不解地问,“是什么?”

“是蔚先生啊。”

我笑着回答。

他霎时呆住,然后便支支吾吾、眼神躲闪起来:“我、我……”

我凑上前,吻了他一下。

“谢谢蔚先生,让我看到另一种可能。”

所谓退路,不单是蔚先生的偏爱,更是我初次喜欢一个人的心境。

那么的清楚、明晰。

它让我的未来终于有迹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