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有了现在。
如今这情况,其实不该太多地回忆从前。
我也没有与小戴解释太多。
因为有再多原因,再多所谓的“苦衷”,但结果终归是一样的——我辜负了她作为粉丝的期望。
大概明星和偶像之于粉丝等同造梦,包装时展示一部分,旁观者猜测一部分,剩下皆是大片的留白。而在粉丝眼中,所有猜测和留白的部分,都被冠以了最美好的形容。
我无法想象,自己在她眼中是多完美的一个人;正如她也无法想象,我活得其实并不似她期盼的那样光彩。
而她所崇拜追逐的,也不过真人万分之一的表象。
小戴不再说话。
她年纪还小,没有经过许多起伏,圈中许多人都能猜到的事,她还想不明白。
暂时想不明白是好事,等日后想明白了,总要怀念现在这——最好、最光鲜的时候。
我甚至不曾短暂拥有过的好时候。
左右接下来的日子需要窝在家中钻研,我给小戴放了几天假,让她好好休息一周,告诉她如果有工作调动的想法,可以跟健哥提。
她沉默接受。
回到家中已是夜里十一点多,屋里竟还亮着灯。
我以为蔚先生在家,可在屋内转了转,却没有看到他的人。应该是先到了家,中途又外出不知做什么去了。
他不是粗心大意的人,即使匆匆忙忙也会将手中的事有条不紊地安排好,因此,既然灯亮着,那他应该过一会儿就回来。
我便先去洗漱。
洗完澡出来,蔚先生还没有回来。
我明日没有工作,应该等等他才是,于是便拿出了打印好的剧本开始翻看,熟悉情节和主角人设。
因为要保密的缘故,电影的名字、剧情都没有完全透露,让人试镜的剧本实则只有几页,试镜的内容是男主角青少年时期。
故事片段发生在男主十七岁,高二那一年。
剧本上简单提到了男主的情况,交代了一些基本设定,便于演员理解。
男主的家境普普通通,出生在上个世纪末的十八线小城市,生活水平与乡镇无异。他为人踏实听话,高中去到了省重点高中。
男主有个小自己五岁的弟弟,即便他很努力,学习成绩很好,父母依旧偏向幼子——哥哥高分不理会,弟弟及格就全家庆祝;哥哥做错狠狠批评,弟弟做错怪哥哥没有引导好;兄弟两个发生争执,无论弟弟对错,父母都会一脸不赞同地说“这么大的人怎么不知道让着弟弟”……
所以老人常说小儿子大孙子,是大人的心肝子,这话不作假。
父母教育水平地下,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念头,只觉得给口饭把孩子养大,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没见穷乡僻壤的家庭连饭都吃不上吗?
如果心有埋怨,他们就会唠叨一整夜:“供你吃供你喝,什么东西都不缺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弟弟错了就错了,你是哥哥,要懂事,不要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跟他斤斤计较。我们也不图你成绩多好,毕竟你要是考出去了,以后还怎么帮扶弟弟?你们兄弟两个要互相扶持才行,别做白眼狼。”
男主憋了一股气,更加努力学习。
试镜的片段就是高中班主任问每个同学未来的期望,男主站起身,在充满阳光的教室里,站起来眼神坚定地说:“我要离开这里。”
班主任鼓了鼓掌,跟他说:“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的眼睛在发光,这股劲儿是对的。”
片段到这里结束。
至于其余种种,还需要自己琢磨。
我刚刚看完这一小段,正准备细细分析人物心境与动机的时候,蔚先生回来了。
身后还跟着抱了厚厚一叠文件的吕特助。
我看了看表,十二点半,这个时间还是加班工作,实在不容易。
蔚先生对吕助说:“东西放在茶几上,你回去吧。”
吕特助依言放下文件,安静地离开了这里。
我说:“回来了。”
“嗯。”蔚先生回答,“临时有个项目需要核实情况,刚刚回公司整理文件。”
我放下剧本,站起身:“文件要放到书房吗?我来帮忙。”
“不用,我自己来。”蔚先生说,“你先去休息,时间不早了。”
闻言,我仍是抱起一部分文件,笑了笑:“不着急,明天休息。”
说完便朝书房走去。
金主就是老板,所谓敬业,第一要则就是哪怕顶头上司说不用,也要帮他分担难题。
蔚先生没说什么,拿起另一部分文件跟了上来。
书房是我和蔚先生共用的。
最开始我还担心家中有没有什么重要房间是我不能进的,还在搬进来的时候仔细向蔚先生了解过,他却说没有限制,这房间里我哪里都能去。
后来,蔚先生说他在家办公的时候,喜欢有人在旁边陪着,不然工作效率不高。
自那之后,我就常驻他的书房了。
打开书房的门,刚刚将东西放在办公桌上,我就被人钉在了桌边,一只手从后面环住我的腰腹,将我禁锢在了桌子和胸膛之间。
我背对他,没办法转身。
只能看着蔚先生的另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将他手里的文件堆在我放好的那部分上面,空出的手再度搭上我的腰腹,将我牢牢锁住,额头靠在我的右肩头。
我没有动作。
屋内烧了地热,他的温度偏高抱得很紧,像挂在树上的无尾熊,灼热的呼吸洒在我的颈间。
我渐渐出了汗。
又过了片刻,蔚先生声音闷沉低哑道:“何枝。”
我应声:“嗯。”
蔚先生:“我要你。”
话音刚落,他便已经开始耐不住一般吻咬我的颈侧,带来炙热的痒意。我往左稍稍避开一点,他立刻皱着眉追上来,将腰间手臂箍得更紧。
我被他抱着抵在桌边,最多也只能侧侧头,只好无奈地看着眼前的文件,问他:“那工作呢?”
“没事。”蔚先生声音含糊急切,哑得不成样子,“……明天再说。”
————
次日。
我在书房陪着蔚先生工作,他处理文件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看剧本。
临近中午,蔚先生的工作完成,出门去了公司,走之前跟我说他中午还会回来。
我点头应是,思考中午做些什么吃的。
蔚先生吃饭不挑,几乎没有什么忌口,酸甜苦辣咸皆能入嘴,只要好吃就行。我的厨艺尚可,但肯定比不上他常光顾的大厨,做出的饭菜富贵精细。
我简单做了几个家常菜,他回来看到后心情明显好了几分,尽管抿着嘴,但眼角却弯了起来,想来很是受用。
蔚先生下午十分难得的没有工作,空闲了下来,于是便和我一起在家中待着。我在翻看剧本的时候,他在屋里走来走去,像是没头绪的狮子,时不时侧侧头,余光似乎是在看我。
我触及到他的视线,他就若无其事地移开眼,心虚似的清清嗓子,问:“何枝,你在做什么?”
“看剧本。”
我回答。
他好像在没话找话:“元旦有工作安排吗?”
“元旦?”
我看了眼时间,发现两天后就是元旦,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发现。看来是这些日子忙过头,又操心太多,忘了时间。
张导将试镜的日期订到五天后,或许也有避开元旦节日的意思。
我立时明白了蔚先生的意思,于是放下剧本问他:“蔚先生,元旦有什么安排?”
前两年,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如果我们两个人有时间,蔚先生就会带我一起外出度假。有趣的是,他在重要的年节,大部分时候都是无事的。
我们外出度假时,最初是赴他朋友的局,后来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过去的日子里,我们去过许多地方,轻装上阵,简简单单。
蔚先生不是个喜欢刺激项目的人,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在欣赏风景,或者去钓鱼之类。两个二十多岁的人,年纪轻轻便已经跨入了晚年生活。
健哥也会注意,提前和我沟通好,不在蔚先生有想法的时候给我安排工作。
不过这一回,健哥却是单纯地为了张导的戏。他知道蔚先生快厌烦我了,不仅没有沟通元旦假期的事,反而在积极为我日后脱离蔚先生铺路。
这次的假期是阴差阳错。
只见蔚先生眼睛一亮,问我:“工作忙得过来吗?”
“忙得过来。”我点头,“这几天没有新的通告,只在家里看剧本,准备试镜。”
“试镜?”蔚先生立刻想到了,“张铭的戏?”
“嗯。张导把试镜片段发给了健哥,约好了试镜时间。”既然金主问了,我自是应该好好解释,“我们很看重这次机会,健哥让我这几天把心思都放在钻研剧本上。”
蔚先生皱了皱眉:“……张铭没跟我说。”
我有些摸不准他这句话的心情。
不过他这么忙,我工作上的这些琐碎事,本也不好事事告诉他、麻烦他。这次大抵是因为他和张导认识,所以才会这么在意。
“那算了。”蔚先生说,“今年元旦我们就不出去了,待在家里。”
“不用顾忌我。”我说,“按照原本的安排来就好。”
“不出去了。”蔚先生却果断拍板决定,“今年的冬天太冷了,年年出去也没有什么意思。”
今年冬天的确冷,风比往年刺骨,雪也下的极大。
但这其实并不妨碍人出游。
蔚先生决定已下,以我的立场,总不好过多干涉,还要感激他为我着想:“听蔚先生的。”
他便凑过来亲我的额头、鼻尖,然后吻住我。
我能感觉到,今天中午蔚先生去过公司后,心情就变得十分不错。
尽管他仍旧像往常一样,板着高鼻深目的英俊面容,显得深沉而稳重。但若仔细分辨,便能察觉他眼中有闪亮的、难掩的喜悦,正星星点点流露出来。
他在极力掩饰愉悦。
最近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我不禁想到:如果黄争鸣知道了同性婚姻即将合法的消息,那他肯定也能知道。
早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