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北戎小兵低头跪在他神情,面色恭敬唤了他一声,“王上。”
重苍视线挪到了他身上,他一双眼生得狭长深邃,瞳色乍一看是中原人乌黑,可如果在日光下仔细看便会发现隐隐泛蓝,是非常纯粹漂亮墨蓝色。
“嗯,那边怎么说。“重苍接过一旁人递过干净帕子擦拭了一下手中剑身,神情心不在焉。
“那边想必早已料到了王上回话,倒没有说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
“大殷主将身边带了位小公子,他吩咐属下将东西交给王上。”
“什么东西?”
小兵从怀里掏出那枚玉佩,呈给了最上方重苍。
当他拿出那枚玉佩一霎那,重苍面色便骤然一变,他认出了那是殷怀从前常带在身上小玩意儿。
他当时还开玩笑说多带些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还问自己要不要,他库房里还有很多,要就送自己一个,不过被他拒绝了。
所以他对这玉佩印象深刻,一看到就立马想了起来。
重苍长腿一迈,径直走到那小兵跟前蹲下,神情凌厉,沉声问:“你刚才说这东西是谁给你?”
“...就是那位小公子。”
重苍眯了眯眼,“他长得什么样?”
“这属下也说不出来,反正很好看,比属下生平见过最好看人还好看。”小兵匮乏词汇量显著了他去形容,只干巴巴回答道。
重苍面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不由自主被攥紧了几分。
他望向那小兵手里玉佩,紧紧地蹙起眉头,面色微黯,
明明早就知道他死了,他还在期待什么。
可是玉佩事又怎么解释?难不成是他身边那小太监干好事?他记得他也知道殷怀身上常揣着玉佩。
可仔细一想方才属下说那人长得极好看,又觉得不对,将平喜给排除了。
“王上,那人邀你前去相见,是去还是不去?”
重苍面色冷凝,沉默了一会,就在小兵以为他不会回话了时,毕竟王上也不会为了块莫名其妙玉佩去见敌军,也不知道大殷那边使出是什么诡计,竟然如此异想天开。
就在他以为此事按过不提了时,却听到一道微冷磁性嗓音缓缓响起。
“什么时候?”
小兵愣了愣,“就今晚。”
重苍攥紧了手中玉佩,微凉玉质质感沁在掌心,他又想起了那人脸,心中一阵抽痛,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万一真是他...
心中刚升起这个可能性,便只觉自己五脏六腑都似燃烧起来了一般,手上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去告诉他,我见。”
“....是。”
两方主将自然不可能在对方营地里见面,于是相约在了边境处。
雪地中不知被哪方杵了个孤零零帐篷,四周都是大军严阵以待,气氛剑拔弩张。
漫天风雪飞舞,地上白皑皑一片。
重苍身着一身玄色铁甲,周身都似携带者寒霜,掀开帐帘,大步迈入帐篷内。
帐篷内人还未到,只有空荡荡几方桌走椅。
“我们王爷他们马上来,小先给您看茶。”
有个太监模样人凑上前来,为他斟满了一杯热茶,重苍端起后轻啜了一口,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扫了旁边小太监一眼。
这一眼便怔在了原地。
只见他微微皱眉:“平喜?”
不怪他没有一下认出来,他印象中平喜从未对他卑躬屈膝过,所以方才根本没怎么注意到,要不是觉得声音耳熟,他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你怎么在这?”
平喜打了个哈哈,含糊道:“王爷他们在这,我就在这。”
“谁?”重苍心下一紧。
话音刚落便听到了帐篷外一阵脚步声愈行愈近,随之而来还有两道明显不同声音。
“等会你不要说话,你一说话准坏事。”
“.......”
见他不理自己,稍软少年声音似是有些无可奈何,“我都说了那玉佩只你一人有,你在生什么气。”
极低极沉那道声音似是怒极反笑,“你当着我面又送人一个,哦,对了,若不是我找去那当铺老板身上还有一个。”
稍软少年声音不说话了,似乎也是觉得自己有些心虚理亏。
重苍早在听到那道熟悉少年声音时,面色便血色顿失,手上猛地攥住椅背,下意识就要站起来,死死地盯着帐篷门帘。
门帘被人从外掀开了,先是走进来一个身姿挺拔颀长男子身影,他面容凌厉冷冽,黑发用银冠高束,挺鼻薄唇,狭长黝黑眼神望来,盛气凌人。
一掀门帘,似夹携着风雪入内,面上笼罩着寒霜。
“阿嚏—”他身后突然传出了一道打喷嚏声音,随即从他身后便钻出了一个人,看样子刚才似乎只是躲在他身后躲避风雪。
只见他浑身上下恨不得被人裹得严严实实,生怕着了一点凉,尖细下巴埋在颈边一圈软绒毛里,更衬得小脸莹白如玉。
那双熟悉桃花眼微微上挑,便生多了几分清冷,额间依旧一点朱砂。
重苍觉得喉间有些干涩,他尝试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愣愣地望向他,恨不得将他一寸不落映入眼里。
他看见那张脸缓缓绽放出笑容,朝着自己嫣然一笑,红唇一张一合。
“重苍,好久不见。“
殷怀看着眼前似怔在原地人,想到自己死而复生确实对人冲击很大,于是继续好声好气解释道:“当初我也是无奈之举,你知道我想脱身皇宫话,只有这一个办法。”
重苍喉结上下滚动,最好还是垂下眼帘,哑声道:“我明白。”
“都坐下吧。”
殷誉北眉关越蹙越紧,最后压住不耐冷声打断了两人对话。
“去拿个手炉来。”
他又吩咐身旁平喜,想来是惦记着刚才殷怀打了个喷嚏,怕他着了风寒。
平喜手脚麻利,出去没一会便拿了个手炉进来,殷誉北接过后,便自然而然塞进来殷怀手里,简短道:“天冷,拿着。”
对于他好意,殷怀也没拒绝,手上暖意驱散了寒冷,他手总算没那么僵,于是活动了一下手指,也举起茶盏抿了一口。
这才看着重苍继续道:“重苍,当年我们约定是否还算数。”
重苍视线这才从他们二人紧挨着胳膊上收了回来,低声道:“自然算数。”
殷怀目光往帐篷外扫了扫,望着那群北戎大军,缓声道:“那你现在又是作何打算?”
重苍没有说话,沉默半晌后,才涩声道:“我以为你死了。”
殷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了他意思,心中有些复杂。
“就算我死了,大殷依旧是大殷。”
重苍摇头:“但不是你大殷。”
“.......”
殷怀下意识看了一眼身旁面色极差殷誉北,他薄唇紧抿,面无表情,一看就知道已经在忍耐边缘。
于是殷怀还是决定直奔主题,朝着重苍道:“那你是打算退还是不退兵?”
重苍静默不语。
殷誉北冷冷地注视着他,气氛瞬间陷入了凝滞僵局。
就在殷怀都以为重苍会一直沉默下去时。
他终于开口了,只见他静静地注视过来,望着殷怀。
“我想和你单独说些话。”
闻言殷誉北面色微冷,嗤笑一声:“不可能。”
“可以。”
殷誉北难以置信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他。
殷怀在桌下不轻不重捏了捏殷誉北手,示意他别冲动,面上却是朝着重苍点头。
“我可以和你单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