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兮抬头看向上官飞燕,见她竟趁着众人被这消息惊得懵了的一瞬飞速地往外走欲跳入荷塘,忙一个飞身落在她面前阻止了她。
“这么急匆匆地是要去哪里?”林子兮回身看了一眼跟上来的花满楼,微一挑眉,说道:“你不和对你好的花满楼打个招呼吗?上官飞燕姑娘?”
花满楼是第二个反应过来的。
出于上官飞燕一番惊人之语,他当时注意力全在林子兮的方向。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了林子兮言行不似江湖儿女,虽洒脱大方,对女儿名节想必也是珍视的,想了如今是因着自己,上官飞燕故意将他们拉出来,所以,他心里藏着对林子兮的歉疚,下意识地感受着林子兮的情绪波动,察觉到林子兮一瞬间的七夕慌乱,他顿了顿,正要说话,却又马上感受到了林子兮的身形微动。
正下意识地跟上了林子兮,却又听到她戳破上官飞燕身份时说的话,一时,他立在原地,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自在。
“你!”
上官飞燕瞥了一眼花满楼和留在水阁里的几个人,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荷塘,怨恨地看向林子兮。
她知道自己今日是无法借着上官丹凤的名头行事了,原本只是破罐子破摔,想着借自爆身份又故布疑云扰乱花满楼他们的注意的时机借霍天青的掩护逃开,等她回去看到上官丹凤足有何异以后,再一番假作,想必阎铁珊也不好说什么的。
谁知这个女人反应竟如此之快?
作为上官飞燕也好,上官丹凤也好,她都各有死心塌地的追随者,而能自如游走在各个男人之间,那是因为她对男女之间的感情了解十分深入。
在她看来,林子兮这个女人既然不想看到自己接近花满楼而花满楼也十分听这女人的话,那他们定然是有感情的。而如花满楼林子兮他们这般天真的、对感情认真的人,对此应该是羞涩难当才对。
谁成想这个女人竟不按常理出牌,反应比花满楼还快?
上官飞燕有些郁闷地抿了抿嘴。
从林子兮突然掠出到发觉上官飞燕出了水阁,变故只在一瞬间,陆小凤他们很快地回过神来,追上前来。
阎铁珊疑道:“上官飞燕?”
看到阎铁珊,上官飞燕眼睛转了转,道:“我是丹凤公主的表妹,上官飞燕,自小便被当做是公主的替身养大,替公主做一些她不想做或者不方便做的事,也是公主派我前来找你讨债的。”
阎铁珊将信将疑地看着上官飞燕,心中显然对要不要认回上官丹凤那个小主子有些犹豫,有上官飞燕这个想杀他的人在,他无法确认上官丹凤是不是好相与的。
“上官飞燕……”
一旁的陆小凤在嘴里咀嚼了两遍这个名字,而后叹道:“原来如此……”
花满楼也握紧了扇子,嘴唇紧抿,既为当初那个虽闯入小楼感觉上却并没有太多恶意的上官飞燕难过,也为在大金鹏王的花园里那个如今已经确定身份的上官丹凤难过。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想,你的公主是无法再派你去讨债了。”
大概是花满楼的神色太过于冷凝和庄重,而像花满楼这样温柔的人脸色冷起来实在有些压人,一直被花满楼以礼相待的上官飞燕忍不住喃喃着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她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无法再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了。”
“你说什么?!”阎铁珊惊道。
这下他不用纠结了,花满楼的话纵然将上官丹凤的情况描述得温和了一些,但也无法掩盖,上官丹凤,确实已经死了。
阎铁珊的心情有些复杂,他怔愣地立在那里许久,才喃喃道:“小主子她已经……已经……”
“陆兄弟!”阎铁珊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你义薄云天,还请你出手帮老朽查一查,我家小主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上官飞燕没想到陆小凤他们连这件事都知道,心中无比慌乱。她微低了低头,余光看了看霍天青的方向,见他垂手立在阎铁珊身侧没什么反应的样子,咬了咬嘴唇,故作疑惑道:“谁说公主死了?”
陆小凤自方才低喃了两句话以后就一直沉默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此时听着上官飞燕这么说,他看了上官飞燕一眼,突然说道:“你说巧不巧?丹凤公主是被一支含有剧毒的飞燕针给毒死的,那毒素蔓延之地啊,可是寸草不生呐……”
“飞燕针?陆小凤,你是什么意思?!你想说是我害了公主?!”上官飞燕忽而哀哀戚戚地看着陆小凤。
然而陆小凤并不愿看她,只侧了侧身,“我也不想相信这一点,但是我更相信我的眼睛和我的判断力。”
花满楼知道陆小凤原本对“丹凤公主”有些意思,听陆小凤这样,便伸手拍了拍他。
上官飞燕刚才一直盯着陆小凤,自然也看到了花满楼的动作,想到自己今天先是出师不利,又暴露出上官丹凤已死的消息,可能刚才就像个傻子一样在陆小凤和霍天青面前自作聪明,现在连花满楼这个满身温润,总是对所有人充满善意的人都不信自己,她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时,她忽地狂笑起来,“上官丹凤就是我杀的,怎么样?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她又哭了,“凭什么?凭什么?她不过就是一个过时的公主,凭什么一副我不懂事的样子趾高气昂的?我比她聪明,比她漂亮,凭什么就得受她的气?凭什么?!”
看着上官飞燕竭斯底里的样子,陆小凤和花满楼不由同时叹了一声。
林子兮看着两人好像又对上官飞燕怜惜起来了,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闷。像是看的话本里的绿茶女,明明已经坏事做尽了,只要哭诉一番,总能得到男人的怜惜,这让虽然没做什么事但也奉献了一些气力打“绿茶”的林子兮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侧了侧身,道:“丹凤公主如何,我没见过,仅凭你一家之言,我无法得知究竟,也不想得知……你也不用说什么,有什么话,你和官差说去吧。”
说完,她看了一眼陆小凤又瞥了一眼花满楼,道:“没意思的紧,我先走了。”
听见林子兮说完那一句话以后就飞身离开,花满楼心里一沉,虽然语气似乎没什么变化,但他就是知道,她生气了。
有些担心,本想追着上前宽慰一番,想了想眼下的场景,他顿了一下,只能心下微叹,而后停住了脚步。
他带着一丝歉意转向静默的阎铁珊的方向,“事及前朝,虽半入江湖,但花满楼还是大明官员之家人。此事我已托兄长报之朝廷,朝廷也已派六扇门之人来……”
“辜负了严总管的招待之情,改日严总管到花某的百花楼来,花某定盛宴相待。”
听到花满楼说已经报官的话,阎铁珊脸色微变,尚未来得及说什么,他身后的霍天青已然质声斥道:“江湖事,江湖了,花七公子这番作为,算什么英雄?!”
“'英雄'二字,不敢当。”花满楼慢慢地说道。
听着霍天青的质问,他不由地想起林子兮说起大金鹏国之事时的愤然,“谁说这是江湖事了?就因为沾着'江湖'两个字,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了?”
想着想着,他再想不起今日这件事的糟心,竟忍不住一笑,脑海中一边假想着林子兮的语气一边将林子兮那日说的话娓娓道来:
“(事关前朝……)事关前朝……”
(“而这前朝遗孤竟还打算纠集人手、收集财宝,这般危害我朝治安的事……” )
“而这前朝遗孤竟还打算纠集人手、收集财宝,这般危害我朝治安的事……”
(“我们头顶大明天,教踩大明地……”)
“我们头顶大明天,教踩大明地……”
(“不说你花满楼只是半个江湖人,且兄长中有身居高位食民之禄的,纵然只是个手无寸铁的百姓也无法袖手旁观,怎能说这只是江湖事?” )
“不说我花满楼只是半个江湖人,且兄长中有身居高位食民之禄的,纵然只是个手无寸铁的百姓也无法袖手旁观……”
他“看”向霍天青。
“怎能说这只是江湖事?”
“……”
霍天青本是因为上官飞燕暴露再加上花满楼报官,计划注定被破坏忍不住气愤出声,谁知一向温润的人竟如此咄咄逼人地挡回来了。别的不说,一句“你们难道真想复国?”就足以震慑他们了,毕竟,这还是明朝的天下。
于是,他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刺了一句:“花公子好口才……”
花满楼并不在意霍天青语气或者打算如何,将事情转交给暗暗跟着他们的六扇门的人以后,他便不打算管这件事了。
想起几月前小楼的安然自在,想起几日前遇到的几个生命的遗憾,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忽然想回小楼了。
小楼里的花等着他回去浇,应该会有很多话要和他说……
想着,他朝着陆小凤微一点头,拍了拍陆小凤。
因为阎铁珊说青衣楼与他无干,但他猜测青衣楼主也是当年的人,陆小凤闲不住,便也去凑热闹了。
热闹也看够了,花满楼便和陆小凤告辞了。
回想着林子兮刚才离开的方向,他猜想林子兮是回客栈了,便往山西城里那家最大的酒楼赶去。
想到要回小楼,想到自家的满楼鲜花,花满楼的心中又开始充斥着温暖。
想着自己的小楼,一路上,七弦琴铮铮的声音似乎环绕在他耳边……
还有“叮当”的碰杯声……
“哗哗”的翻书声……
……
然而,等他到客栈时,却不见子兮……
花满楼一顿,脑海中的声音忽然如潮水一般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