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看着眼前人闪着明亮的眼睛眼巴巴地瞥过饰品摊的样子,脑海中不由地浮现了王蓝田的猜测和马统打听到的消息。祝英台……是不是女子呢?
“文才兄?”见马文才有些发呆的样子,林子兮推了推他。
马文才这才回过神来,“嗯?”
“多谢文才兄陪我逛这杭州城,天色近午,听说这附近的天香楼挺不错的。就让小弟做东,请文才兄去吃顿饭可好?”
马文才回过神来,“何必那么麻烦?去我家便是了。书院这会儿也没什么人,你还不如就歇在我家,晚上我也可以和你好好交流功课。”
“公子!”银心有些急切地拉住林子兮,生怕她答应了。马公子可不像梁公子那样容易唬弄过去啊!
“不叨扰了,我用过午饭就回书院了。冒昧上门,还得兴师动众。”林子兮笑着拒绝。
马文才又邀请了几次,林子兮还是婉拒了。
马文才有些不高兴,脸有些黑沉,不过还是答应了林子兮的邀请,一起去了天香楼吃午餐。
之后林子兮和他下了一会儿棋,他便又高兴起来了。
林子兮轻舒一口气,脾气虽然不好,还是挺好哄的。
……
端午节过后品状排名出来了,梁山伯居然高居榜首!林子兮和马文才自然也是名列前茅的。
只是在这个以士族为尊的时代,梁山伯以一介布衣之身能拿到这个成绩简直不可思议!
同学们一阵哗然。
“山伯,恭喜你啦!”林子兮朝梁山伯道喜。梁山伯能出头,确实不易,若不是有谢丞相的赞赏,陈子俊应该也不会让梁山伯名列榜首。
这次的品状排行,谢道韫的话语权还是挺重的。梁山伯的治水方要入了谢道韫的眼,订亲宴上的精彩表现又受王凝之推崇,他的品状排名第一,也不奇怪了。
“嘿嘿,能和英台同榜,真好啊!”梁山伯挠了挠头,似有些害羞。
这时,王蓝田在一边起哄说着梁山伯排在马文才前面,他何德何能。林子兮闻言,看着马文才因为听见王蓝田的话脸色有些不好的样子,心里有些担心。马文才太过骄傲,可也因此不容易接受别人,尤其梁山伯对他来说只是一个低贱的平民。
马文才面上扯出一个笑,朝林子兮笑了笑,“英台,恭喜你了!”
林子兮也朝他微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便只看着他笑。
晚间,有些不放心马文才的林子兮找他散心,却见他背着弓箭出来,似乎准备射品状排行榜,忙拉住他往另一边走去。
“你是不是也在嘲笑我?是不是也觉得本公子不如那个梁山伯?别拉我,本少爷想干什么还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马文才说了这一句,然后反手推开林子兮。
林子兮没想到马文才火气这么大,用力这么猛,一时被马文才推倒在地。
马文才见林子兮跌倒在地,怔了怔,倒是没有再想回去拉弓想要射穿挂有梁山伯名字的排行榜了。
过了半晌,马文才才郁闷地开口,“你……拦我做什么?”
林子兮见他像是冷静下来了,也平静下来,“你……射穿它又能做什么呢?别人也能猜到是你做的,又会不会说你马文才没有容人之量?”
马文才冷哼一声,道:“本少爷如何,又与他人何干?”
“那你又何必在意别人怎么看你?”
“我……只是看不惯梁山伯这个穷鬼在老子的头上作威作福!”
“是……梁山伯是穷,但是他并不因此自卑,宠辱不惊,交的都是些知心朋友,可你马文才是富,倒是要为此自觉高人一等,蒙上一层滤镜,看人待物失去平常心了。”
“你觉得本公子比不过梁山伯?”马文才一把抓过林子兮的右手,深邃的眼睛直直的望进林子兮的眼眸之中。
林子兮本来被马文才动手动脚不知道轻重的做法给气恼了,还觉得是自己对剧里的马文才也端着滤镜才对他态度这么好,实际上马文才只是个莽夫,霸道得很。
可看着马文才这双直直地看着她的深邃眼眸,林子兮才恍然有了种“马文才有血有肉,感觉真挚,热烈地狠”的感觉。
见林子兮久久未答,马文才闭了闭眼睛。或许,自己真的不适合交朋友吧,留不住,有什么用呢?他知道自己有时候霸道得很,自己的朋友,必需把自己排在第一位,可,这种态度,很多人都受不了的吧?王蓝田他们虽然以自己为尊,可主要是怕自己惧自己,如果出现了一个更厉害的,或者有机会除去自己,他们绝不会眨眼犹豫。只有面前这个人,气急败坏地教训自己,在自己面前不一定是顺从,很有自己的主见,不是因为自己是马太守的公子而对自己好,只是因为,他是马文才,而已。
可是,如果这个人是那种博爱的人,他即使渴望这份温暖,也会把这份温暖剔除在外。他决不允许自己只是别人随意施恩的一个所谓“朋友”!
林子兮本来看着马文才的眼睛发怔,见马文才闭上了眼睛才回过神来,看着似乎有些低落的少年,想到他刚刚的问话,林子兮一笑,“谁说的?我就觉得你特别好啊!”
见马文才猛然睁开眼睛,那里面的光亮都快闪了自己的眼,林子兮的笑越扯越大,大概就是这样锐利而傲然又干净纯粹的目光,让她忍不住无视剧情地靠近吧!“相对来说,我更喜欢霸道的性子啊!我佩服那些对待别人很温柔的人,愿意与这样的人和平相处,对这样的人抱以善意与尊敬,却不想成为他们身边的人,因为那会很累。他们愿意与人为善,愿意帮助别人,但是他们身边的人很容易受伤。我啊,没有那么多济世救人的想法,能帮就帮而已。也只想找一个知心好友,简简单单快快活活地活着罢了!”
马文才使劲想压住上扬的嘴角,却发现总是压不住,最后,他忍不住咳了一声,“咳咳!算你有眼光!”
“哈哈!那么,亲爱的文才兄,可否放下弓箭,回去休息了呢?明天还有早课呢!”
“哼,你说话不要太轻浮了!”马文才板着一张脸说道,故作老成地点了点她,然后背着手往前走着,眼底却柔和了笑意。
他们身后,一道黑影怔怔地站了许久,最后,低低地叹了一声,风中似乎有些苦涩的味道。
林子兮和马文才一路散步回去,大概是说了些心事,愈发觉得对方亲切了。
梁山伯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林子兮坐在被窝里噙着笑看书的样子。
他一愣,浅笑道:“英台很开心?”
林子兮笑着回道:“还好。山伯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梁山伯扯了扯嘴角,低着头整理床铺,“无事,出去散了会儿步。”
林子兮也就随口一问,收拾好了床铺躺好了,也就没有多问,看了看天色,收了书说了一句“明天有早课,你也早点休息吧!”便躺下睡着了。
另一边,梁山伯对着左手边的“书山”发呆,不由地想到林子兮说的那句“做温柔的人的身边人会很累”的话,脑中有些乱。
他也不知为何,自从见到了英台就觉得很亲切,可英台她似乎对身边的人都有一些距离感,自己觉得她一个人太孤单,就忍不住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英台常常与自己走在一起,自己便以为英台最亲近的人是自己。可巨伯和王兰姑娘来找自己玩或者帮忙的话,自己也不会拒绝,有时候自己投入课堂时,也会把英台撇在一边。
后来马文才常常拉着英台一起走的时候,他似有所感,虽然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但是,觉得自己不能对英台的交友指手画脚加以限制,而且要是马文才和英台交好,英台的学院生活也会更加安全有保障,也就顺势和巨伯一起走了。
他原本是见英台很晚了还没有回来,想到她前些天被射伤了,有些担心出去找她的。没想到看到英台和马文才似乎在说事。本着非礼勿听的原则,他本想走,却被英台的那句“他们身边的人却很容易受伤”的话止住了脚步。
听到英台说了那些话以后,他也不知怎么地,心里有些空空地,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他想了许久,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的一些帮助害自己身边的人受伤了呢?自己有时候看不得别人受伤,送他们治病还陪伴在侧,有时候他们没有诊金自己便垫付一二,这些钱却加重了家里的负担。
因为路上救人和王蓝田起了争执,王蓝田记恨在心,因为英台帮了自己一把,他连带着把英台记恨上了,夜里的箭,塌掉的桌案……
梁山伯一个激灵,心里有些复杂,自己身边的人,会因为自己更加容易受伤么?
一边是书上所教的善,一边是身边人的更加辛苦,两边揪扯着他的心。
直到夜愈发深了,夜色中蝉鸣在静谧中拉开了曲目,梁山伯才带着淡淡的失落沉沉睡去,睡前,脑海中猛然跳出一句话,“以后还是量力而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