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属下找到了画像上的那位女子!”萧云景满头大汗,忙不迭道。
断笔在手中越握越紧,那呢喃一声的月儿还缠在他唇齿间,屋子里少女的清香还未散去。
似是预料到了什么,目眩神迷间,陆慎的脸越发苍白,日光在映在肌肤,剔透如水,似是要消失一般。
自她离开这里后,陆慎便心神不宁,平日里的清雅疏和,此时全成了低郁病恹。
“说明白,萧云景。”陆慎淡淡道,声音却透着几分颤和冷。
他垂眸看着画中之人,断笔一直握在手中。
萧云景大气都不敢喘了,虽思及后果他犹豫了片刻,但还是不敢对陆慎有任何隐瞒。
“殿下,您所画的那位女子就是……就是……”萧云景低头,似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后又咬牙,闭眼一口气说了出来。
“就是齐王的外室宋霜月,也就是宋将军的女儿,属下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齐王的外室,宋霜月。
这几个字砸下,赫然散在陆慎耳边。
陆慎一怔,惊讶抬眸,纤长眼睫下的清澈眸色陡然变深。
肤色却好似更白了。
屋内一瞬死寂,屋外的风声似乎都停了,映进来的灼灼日光全成了雪般冰冷。
萧云景头都快低到地上了,额头冒汗,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陆慎怔了许久,微眨长睫,手一用力,断笔的锋利一端…不自知地刺进手心。
刺进了肌肤皮|肉,鲜血流出,他却感知不到丝毫疼痛。
宋霜月,月儿。
月儿,是,齐王外室。
这是他从未设想过的情况。
他有想过,她成婚了,有一个不好的丈夫,甚至是可能有……
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会是齐王外室。
而这人,是他的所谓兄长。
咬痕,掐痕,巴掌印,都是因为他么。
陆慎面上似乎没有任何异样,只是,眼底的不悦控制不住地流泄开来时,外表温和禁欲的男人心底,缠上了某种阴暗难解的情绪。
细细密密地啃噬着他的心脏、骨髓。
陆慎从未有过这种陌生情绪。
他克己复礼,居于太子之位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对情爱一事到了近乎灭绝人欲的地步,也就不懂得,这种感情不可避免地带有强烈的排他性和独占欲,不管陆慎自诩对她如何清白,只是想抚摸她,并未生出某种龌龊心思……
但此时此刻,跟随爱|欲生长出的阴暗的独占欲,强烈的占有欲,一点点啃噬着他。
且在他身上,愈发严重,极其严重。
月儿只是个小姑娘,如何能被人那般对待。
他该藏起来的。
该藏起来的……
某种荒唐极端的欲望一闪而过,很快又被压下,仿若只是微风拂过湖面,涟漪一起随即又消失不见。
屋内还是静,恐怖的静。
在寂静里,血液顺着手指蜿蜒而下,滴在陆慎刚画好的画像上。
血腥味弥漫开来。
萧云景闻到血腥味,猛地回神一看,看到他家太子殿下的手已满是鲜血。
“殿下!”萧云景大惊,又是叹气,欲言又止。
这,这算什么事啊……唉……
陆慎画的是宋霜月,血腥味弥漫,他抽离回神,看到画上沾了血迹,在少女的脸颊。
长睫颤抖,眼睑微阖,男人清疏脸上蒙了一层霜雪。
陆慎眸光微暗,手上也是血,他便用衣袖抹去画上脏污的血。
纯白衣袖沾了血,画上的血迹却变浅了些。
见此,陆慎勾唇笑了,剔透纯净的眸色有些混浊。
萧云景见此不免唉声叹气,他何时见过太子殿下这般模样。
似是要发病了一般,周身淡然不再,失魂落魄,气息瘆人。
就是为了一个女子么。
他是太子,于礼法,于祖训,于礼制……都不该……
更何况,还是兄长的外室,虽说与齐王敌对,但归根结底有层血缘关系,若是这事传出去,势必对太子名声有害,届时齐王借由此事上书参奏……
萧云景也是萧氏一族的人,自小在太子跟前陪读,自然对陆慎是忠心耿耿,思虑良多焦躁不安,不免胡乱薅了一把脑袋。
“具体情况告知于我,萧云景。”陆慎平静道,微微垂眸,倾覆而下的睫毛恰到好处地掩盖了将要溢出的情绪。
“是,是……”
萧云景听后回神,赶紧垂首,把他如何发现宋霜月的事重新讲了一遍。
“这样吗。”
听后,陆慎仰起头靠在椅背,凤眸晦暗,半边脸陷在阴影冷若冰寒。
“齐王把月儿当了外室,对她……”骨节分明的手蜷起,指骨缓缓敲着桌面。
一下,又一下,明明声音也不大,但萧云景愣是被吓到冷汗涔涔。
他跟随太子多年,自然了解,这是太子在极怒之时,快要控制不住情绪时才有的动作。
极少,上一回是想要杀……
太子殿下如今这般……莫不是起了杀心。
萧云景抬手擦汗……他是武将,粗人一人,榆木脑袋,此时只能僵硬地将话题,希望能打消他家殿下的杀心。
齐王可不是任人宰割的主,眼下朝局不稳,陛下态度不明,还是不要和齐王正面交锋较好。
“话说,殿下太子殿下是如何与宋小姐相识的,这处偏僻,虽无禁军把守,但会有僧人……”
“是神佛把她引到我身边的,她是恩赐。”
说起此事,陆慎清冷的面容忽就带了几分缱绻春色。
一双眼睛里漾出温柔笑意,清绝的容貌在手心鲜血的映衬下,莫名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怕是无人不为此动容。
“萧云景,你知道么,月儿只是个小姑娘,在齐王手上,你知道她会经历什么吗。”
萧云景被陆慎一问,愕然呆住,不知道该如何回。
正午时分,屋外日光热烈,疏影浮动,细碎阳光透进几缕落在陆慎身上,却使得他带血的病恹感越来越重。
哐当一声,陆慎松开手,手中的断笔终于落在地上。
他直起脊背,极轻地看了眼满是鲜血的手,又看向宋霜月的画像。
画上的小姑娘明媚灵动,眸似月牙,正看着他笑。
“殿下,这……”
萧云景见太子如此后背生凉,只能摸摸后脑勺,“宋家落难,宋小姐……”
“我修书一封,萧云景,替我亲手送到宫中,父皇手上。”
在萧云景吞吞吐吐时,陆慎忽地打断他的话。
他将画像收到一边,用锦帕擦掉手上鲜血后,提笔写奏疏。
萧云景摸不着头脑,却生出不好的预感,不禁紧张道:“殿下这是何意?”
“十年之期还有半月之久,我等不了了。”他淡淡道,眼皮都未抬。
萧云景听此顿觉不妙,赶紧上前一步,劝道:“殿下!短短半月,您……您就忍了吧,现下朝局不稳,陛下本就想削您太子势力,要是再生事端可怎么办,何苦要在这种时候去冒险呢。”
“若我这次,不想忍了呢。”陆慎忽然道。
萧云景没想到陆慎会这般回答,一时哑口无言。
笔一顿,陆慎挑了挑眼尾,漂亮面容透出鲜少会有的讥笑:“对父皇而言,半年半月甚至一日都毫无差别,萧云景,你还不明白么。”
“既然那道奏疏否了,就说明父皇如今还忌惮萧氏权势,就算我要提前,有定国候在边关镇守,父皇又能奈我何?”
一向温润谨慎的太子殿下,此时竟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张狂和不快。
萧云景暗叹不妙,太子收起的心性如今爆发,果然,要出大事了……
笔尖龙飞凤舞,很快,陆慎收笔,萧云景又想再劝时,奏疏已然递到他眼前。
他抬头,对上了陆慎凛冽的一双眼,陆慎浑身尽是太子压迫气息:“即刻送进宫中,不得有误,十年之期……”
“明日必要结束。”
萧云景一听这明日就要结束,微黑的脸一僵,不由震惊道:“殿下,您想做什么?”
“您不会明天就要去抢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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