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暮春(十一)

放在梳妆台上的,是一个雕刻精美的木雕人像,那人像的眉眼之间,与唐梨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只是一眼,就能让人明白,这个木雕是按照唐梨的模样来进行雕刻的。

“四姑娘,这个木雕,我可以看看吗?”贺晚宁盯着那个木雕看了一会子,这才转过头去,看向唐梨,问道。

“自然可以,贺仵作请便。”唐梨莞尔一笑,完全没有将这件事给放在心上。

闻言,贺晚宁这才伸手,将那个木雕给拿了起来。

那木雕,一看就知道,是经常被人拿在手里把玩的,上面已经形成了略显油润的色泽。

“好精美的木雕,倒像是活人一般。”贺晚宁夸赞了一番那个木雕,便又将它重新放回了梳妆台上。

“这木雕,确实是好的。”说到木雕,唐梨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便又敛了。

贺晚宁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并没有其他任何的发现,便又在唐梨的面前坐了下来,问道:“四姑娘,你还记得,你们从观音庙回来的时候,见到唐老太爷的情形吗?”

听到这话,唐梨垂眸,细细的想了想,才说道:“我记得,二月二十那天早上,我和我娘刚到府中,便听我两个哥哥说起了我爹死亡的事情,然后,我和我娘就去看了我爹,那时的他,满脸是血,额头上也有一个很大的伤口,哥哥们都说,爹是晚上起夜的时候,头撞在了桌角上,所以死了。”

“后来是谁给他收的尸体?”贺晚宁又问道。

“是我爹身边带着的一个仆人,叫做罗常的。”唐梨回答。

听到这个名字,贺晚宁顿时来了精神。

从一开始,就是罗常的那封信,引出了唐青焕回来,要开棺验尸,如今,又从唐梨口中得知是罗常为唐天逸收殓的尸体,看来,这罗常知道的东西,有点多啊。

“你确定,当时看到的唐老太爷,额头上有伤,脸上有血?”贺晚宁敛了自己跑远的思绪,又看着唐梨,再次问道。

“我能确定,那样的场面,我便是想忘,也实在是忘不了。”说到这里,唐梨眼尾一红,又忍不住陷入了悲伤当中。

看着这样的唐梨,贺晚宁反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她最不擅长的就是面对这些在自己面前流泪的人,因为她不知道,究竟该怎么样,才能安慰到他们。

“四姑娘,你也不要太过悲伤,此事已成定局,要好好的活着才是。”贺晚宁言语苍白的劝着她。

闻言,唐梨又抬起手来,捏着手帕擦去了眼角的泪水,这才泪眼蒙蒙的看着她,问道:“贺仵作,你真的能帮我们查出,杀害我爹的凶手吗?”

“四姑娘请放心,我们自当尽力。”贺晚宁回答。

唉,这样楚楚可怜的小娘子,自己一个女子看了也忍不住的心动,难怪世人总是常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如此,就多谢贺仵作了,请贺仵作一定要想办法找出凶手,不能让我爹死的不明不白。”唐梨又再一次说道。

“你放心,我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贺晚宁说完这话,站起身来,又让彩霞带着她,返回前厅。

虽然是走过一遍的路,但是这次,贺晚宁走得更慢了许多,直到路过一间被关起来的屋子,她停下了脚步。

“贺仵作,怎么了?”彩霞看着她突然停了下来,这才问道。

“那个被关起来的屋子,是什么人住的?”她伸出手,指着那间屋子,问彩霞。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彩霞看了一眼,颔首回答:“那是老太爷还在世的时候,住的屋子,后来他过世之后,大公子就让人将这个屋子给封起来了。”

“谁都没有再进去过吗?”贺晚宁又问了一句。

彩霞摇了摇头,才回答:“大公子说,免得老夫人看到这屋子,会睹物思人,所以,干脆直接将这屋子给封了。”

“原来如此。”贺晚宁点点头,这才离开了。

走了几步,她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那间屋子一眼。

若是当真后来没有人再进去过,说不定还能找出一些有用的线索。

……

同时,另一边。

在贺晚宁跟着彩霞走了之后,程宴安收回了目光,再次看向唐青锋和唐青培时,完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那双眼睛里露出的压迫感,让两人吓得低下了头。

跟在他身旁的孟知秋也有些好奇,似乎只要有晚宁在场的时候,这位程大人的态度,总会要比其他时候要柔和了些许。

那样子,倒像是在担心,自己若是太过于严肃,会吓到了晚宁一般。

“去年二月十九那天晚上,你们两人,又在何处?”程宴安病不知道孟知秋如今在想什么,或者说,他这样的人也不会在意旁人的看法。

“我那天白天的时候,就已经陪着我家娘子回娘家了,一直到第二天才回来。”唐青锋最先回答道。

“回娘家了?”程宴安看着他,又反问道。

“对,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那天也是我岳父的寿诞,我岳父一家都可以证明,我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唐青锋点点头,同时,又将目光看向了唐青培。

对上程宴安的眼神,唐青培表现得有些慌乱,他低下头去,支吾的说道:“我……我那天,和两个朋友喝酒去了,所以,也没有在府里。”

“和什么朋友,在哪里喝的酒?”见他如此,程宴安又追问道。

“我……就是在……在……”唐青培握着折扇的手关节泛了白,许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在哪里?”程宴安的语气,还是那样平淡,却让他吓得将手中的折扇跌在了地上。

他蹲下身去,慌乱的将折扇捡了起来,这才回答道:“在白茶巷刘文山的家里。”

“刘文山?”程宴安挑了一下眉头。

“回禀大人,这刘文山,是平洲县刘氏绸缎庄的公子。”孟知秋在他身旁,低声提醒道。

闻言,程宴安又微微点了点头。

“程大人,所以你们查出来,我家老爷究竟是如何被人害了的吗?”唐老夫人看了一眼唐青培,这才又大着胆子向程宴安询问道。

“老夫人,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太细节的东西,不便告知。”孟知秋挡在了程宴安的前面,帮他回答了。

正说着话,外头,贺晚宁也带着两个捕快走了回来。

在看见贺晚宁的时候,唐老夫人脸上的神色,明显的有些放松了下来。

“贺仵作,可是查到了什么?”她又问道。

“唐老夫人,我方才过来的时候,看见府中有一间被关起来的屋子,听说是从前唐老太爷住过的。还请唐老夫人将那间屋子打开,让我们进去看看。”贺晚宁的目光,落在了唐老夫人的脸上,唇角的浅浅笑意,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啊?”果然,唐老夫人在听到她这样说了之后,眼神躲闪了一下,这才看向了唐青锋,道:“既然贺仵作要去检查那间屋子,青锋,你就带贺仵作过去吧。”

“是。”唐青锋当即答应了下来。

随即,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跟着唐青锋走了。

……

唐府的仆人,看着这样多的人突然出现在内院里,皆忍不住好奇的看了过来,虽然众人的心里都明白,他们来这里主要调查的事情是什么,但还是好奇,想知道究竟是谁,能够在府里将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

站在紧闭着门的屋子前,贺晚宁看着唐青锋,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赶紧打开房门。

看着这样的贺晚宁,唐青培握着手中的象牙股折扇,冲到唐青锋的面前,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钥匙,道:“大哥,你也是,贺仵作既然让你将房门打开,你直接打开就是了,还迟疑什么。”

说完这话,便拿着钥匙,走到贺晚宁面前,笑着说道:“贺仵作,你别着急,我来帮你开这道门。”

“有劳了。”贺晚宁往后退了一步,这才对着他点点头。

唐青培又看了贺晚宁一眼,这才赶紧去门前,将钥匙插进锁里,随着轻微的“咔嚓”声响,门上的锁,应声而开。

他转过头来,看了看贺晚宁,又伸手,推开了那紧闭的门。

就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一股子带着些许发霉的气味从屋里传了出来,吹在人的身上,带着几分刺骨的冷。

贺晚宁看了众人一眼,没有片刻的迟疑,直接走了进去。

屋里,摆放的东西果真如唐青锋他们所说的那般,许久没有被人动过,所有的物件儿上,都积了一层的灰。

里间的雕花木床上,被褥叠放整齐,屋内还有一张圆桌,临窗的地方,摆放着两张玫瑰椅,一张方形茶几。

阳光从雕花的窗棂里透进来,在茶几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还有一滩黑褐色的痕迹。

贺晚宁上前,蹲在那滩黑褐色痕迹面前看了看,才发现,是一滩已经凝固的血迹。

“唐老夫人,那天,是谁第一个发现了唐老太爷的尸体?”贺晚宁转过头去,远远的看着她,问道。

“是我。”这时,人群里一个仆人走了出来。

这个仆人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四五的样子,看起来倒是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

“你?”贺晚宁看着他,反问道。

“回禀贺仵作,我叫朱强,是跟在老太爷身边伺候的。老太爷一直都没有晚起的习惯,但是那天早上,我见老太爷一直没有起床,所以,便大着胆子推开门进来,就看到老太爷满脸是血的躺在了地上。”仆人见众人的目光都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些许怯怯的神情。

“朱强,你过来。”贺晚宁又对他招了招手。

朱强又看向了唐青锋和唐老夫人,直到见他们也点了点头,这才上前,问道:“贺仵作,有什么吩咐?”

“你告诉我,那天早上,你看到唐老太爷的时候,他是如何躺在了地上,朝着什么方向?”等朱强走到了面前,贺晚宁又问道。

听了这话,朱强又在屋里比划了两下,才回答:“当时,我看见老太爷的时候,他就躺在这个地方,头朝着外面,脚朝着里面,脸上也都是血。”

“你确定,他是面朝上躺着,而不是面朝下趴着?”贺晚宁又再一次确认道。

“我确定,当时,老太爷的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睁着,看起来就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可吓人了,所以我记得很清楚。”朱强说起那天早上的事情,仍旧感到有些后怕。

顺着朱强所指的方向,贺晚宁的目光,又落在了前面的那张玫瑰椅上面。

她蹲在那张玫瑰椅面前,仔细的看了片刻,忍不住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