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陈华迟疑了片刻,才说道:“我从王淞家里离开之后,就走了,但是因为喝了太多的酒,所以,就……就在官道旁的树林里睡了一觉。”
“你撒谎!你若只是在树林里睡了一觉,为何会慌慌张张的跑回去?你分明就是因为杀了人而感到害怕!”
陈华刚说完,李应奎又质问道。
“我……我是因为……”
他低着头,耳根微红的支吾着,许久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什么?”
见他果真有事情隐瞒,程宴安将手里的惊堂木再次敲响。
他的声音本就清冷得没有任何的温度,如今根本不必朗声说话,便自有威慑力。
“因为我……我看到了鬼。”
陈华红着脸回答。
此话一出,堂上众人都惊得只觉一股寒意从背后吹来,纷纷同左右的人开始嘀咕。
在这个崇尚鬼神之说的时代,陈华的话,无疑是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头,顿时在水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原来这世上真有鬼啊,陈华,你既说你看到了鬼,那你说说,这鬼长什么样子?”
就在众人低声议论时,贺晚宁已经站出来,走到陈华的面前,问道。
听到她的声音,陈华猛然往后面让了,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这才说道:“我……我也没有看清楚,就依稀看见,是一个长着两个脑袋的东西,又高又大。”
“两个脑袋的东西,那叫怪物,不叫鬼。”贺晚宁勾唇,又沉吟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你是在哪里睡觉的?”
“就在……”陈华思索了片刻,也顿时明白了过来,他看着贺晚宁,双眼中顿时洇了泪水,“所以……所以我看到的,其实是……杀了兰英的凶手,还有兰英?”
听他如此说,贺晚宁转过头去,看了程宴安一眼。
“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你可看清楚,那凶手的模样?”
程宴安问道。
“没……没有,天太黑了,我又喝了酒,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陈华的双手半握着,垂在膝上。
堂堂的五尺男儿,现在跪在这公堂之上,竟哭得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看着陈华,贺晚宁蹙着眉,似有不解。
“陈华,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你就是恨我们当初没有将英娘嫁给你,才做了这样的事情,现在看来,你那天说,去英娘他们村里有事,其实也是你找的借口!”
李应奎并没有被陈华感动,依旧一口咬定了,就是陈华杀了王李氏。
众人也都看着陈华,等着他的回答。
“我……我那天去王淞他们村里,确实是专门去看兰英的,”陈华低声说道:“那天,我刚好从你们门口经过,听到孩子说,不想回家,我又想着,许久不见兰英,所以……所以我便说,可以帮你们带一个话。”
“我有一个问题,”贺晚宁看着堂下跪着的三人,又问道:“既然陈华和王李氏如此相爱,当年,你们为何不同意陈华和王李氏的婚事?”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他们不懂近亲结婚可能会带来的影响,所以,表兄妹之间成亲,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因为……”
李应奎和李陈氏低下头,显得有几分窘迫,不知该如何回答。
“因为他们嫌弃我家道中落,所以,不愿意让兰英跟着我。”陈华干脆替两人回答了。
“没错,我们就是嫌弃你没钱,如果不是我们在村里给你找了一个落脚之处,你和你那个疯了的娘现在连一个去处都没有,我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你?”李应奎看着陈华,许久,他才低声呢喃道:“我,我只是不想英娘跟着你吃苦,我没错!”
贺晚宁暗暗的叹了一口气,这才伸出手去,要掀开陈华左手的衣袖,“陈华,把你左手伸出来。”
只是她的手还未来得及接触到陈华,他却像是在害怕什么一般,又往后躲了。
片刻之后,他才缓缓的将自己的左手伸了出来。
手背上,赫然有着三道已经干涸结痂的抓痕。
“有抓痕!”一旁的一名捕快,忍不住惊呼道。
看见那抓痕,李陈氏再也忍不住,扑上前去,就抓着陈华,哭喊道:“你……你还我女儿命来!”
拉扯之间,露出了陈华的手臂。
贺晚宁见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又仔细的观察了一番。
许是陈华也没有想到,贺晚宁会做出这样越矩的动作,愣住了。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贺晚宁不但没有放开陈华,甚至直接上手,一路往上,从左边手腕捏到了左边肩膀,最后,落在了后脖颈上。
这般大胆的动作,不仅让陈华羞得红了脸,也让其他人瞠目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有孟知秋和林华茂这两个对她熟悉的人,看着这样的场面,丝毫没有半点儿惊讶。
他们知道,对于贺晚宁来说,她的眼中只有追求的正义,没有男女之防。
片刻之后,贺晚宁放开了陈华,这才起身,看向程宴安,说道:“大人,陈华不是凶手。”
“不是凶手?”李应奎最先喊了出来,“贺小娘子,你为何说他不是凶手?”
“说说你的理由。”程宴安也问道。
“从陈华手上的茧可以看出,他确实是左撇子不假,但是,他手背上的抓痕,却不是在扼住别人脖颈时形成的。”贺晚宁伸出自己的左手,放在了自己的脖颈间,又用右手给众人演示了一遍。
“你们看,若是被扼住了脖颈,手背上形成的抓痕,应该是由虎口处往小手指的方向,且在反抗的过程中,会反复多次抓挠,形成的伤痕,也是多而杂乱。同理,王淞的手背上,抓痕也只有三道口子,很明显,也是伪造的。”
说着,她又让陈华举起了左手,露出被抓伤的地方,继续分析道:“但是你们看陈华手背上的痕迹,却是由手腕向手指的方向,而且只有一次,这更像是无意间被抓伤。”
听了她的话,众人也纷纷伸出手,默默的比划着,最终恍然大悟。
“方才,曾提到过,陈华有一位疯了的娘,想来,这伤口应该是被她抓的。”贺晚宁说完,看向了陈华。
“没错,这就是被我娘抓伤的,昨天,我去给她送饭,她就抓伤了我。”陈华窘迫的低着头,不敢看众人。
“只有这一个证据,证明陈华不是凶手?”程宴安又问道。
“自然不是,他的身上,还有别的证据,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贺晚宁低下头,看了看陈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