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皱着眉头:“怎么?民间私铸钱币的很多吗?”
冯保知道,大明这位皇帝平时用银较少,对钱币的认识还不高,甚至根本不知道钱币的价值,更是对市场了解不深。
“回万岁爷,民间私铸钱币的确实不少,但是大多数都是铸造古钱币。”
朱翊钧更是纳闷:“怎么铸钱还铸造古钱币?”
“好叫万岁爷知道,私铸本朝钱币是大罪,谁也没那个胆量。但是私铸古钱币就不同了。毕竟不是本朝的钱币。”
朱翊钧更是一头雾水:“怎么古钱币还可以流通?”
冯保叹了口气,咱们这位皇上离市井太远了。
这也不怪皇上,毕竟李彩凤看的太严了。
“皇上,咱们大明至今为止只有六位先帝铸过钱,而且数量有限,民间哪有那么多钱用啊,到现在民间多使用的还是宋朝留下的钱币呢。”
朱翊钧目瞪口呆,他也没想到,如此大的帝国,建国二百多年,还使用的是宋朝的钱币。这有些匪夷所思。
钱币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就算朱翊钧不了解,他也知道。
货币是啥,代表一切商品的价值。
最重要的国家可以通过货币供给量的调控来防止通胀或通缩,调节贫富分化,发展经济,调节行业利润率。
大明眼下就失去了一个调控国家的利器。
而这枚利器恰恰是大明走向没落的根源。
换句话说,因为货币原因,导致大明经济的崩溃,从而致使大明消亡。
如此严重的问题,朱翊钧怎么可能不重视。
沉吟了一会,朱翊钧说道:“传先生来吧。”
张居正来的很快。落座后便等待朱翊钧的问询。
朱翊钧拿起吴桂芳的奏本,递给张居正说道:“先生看看,民间多有私铸钱币者当如何处之。”
张居正接过来,浏览一遍:“民间多有私铸钱币者,自有律法束之,皇上今日召见怕有别的事吧。”
朱翊钧点点头,不由一笑:“还是先生知朕。朕也只是起个由头。朕确实有些问题不甚明了,想让先生教朕。”
“皇上请说。”
“是这样的,方才朕与冯保聊了两句,说咱们大明自开国以来就没有发行过多少钱币,民间还多用宋朝古钱,那朕就想知道,百姓手里没有钱怎么交易,茶米油盐总是要花钱的。”
“皇上,咱们大明目前货币有三,其一就是大明的宝钞,宝钞是太祖规定的法定货币,到目前为止宝钞提举司也在印制和发行。但是皇上你也知道,现在宝钞不值什么钱。
这第二就是现在使用最多的白银,现在税收也是折银征收。
第三就是皇上说的铜钱。白银更适宜用于大宗贸易,市井间的日常琐碎交易则需要用铜钱。咱们大明缺铜,所以铜钱的铸造并不多。这也就是民间为什么有大量私铸古钱币的原因了。
至于皇上说的臣也有所耳闻,因为铜钱不够用,部分地区只好使用实物交易。
云南专用海贝,四川、贵州用茴香花银及盐、布,江西、湖广用米谷、银、布,山西、陕西间用皮毛等。”
朱翊钧哦了一声,不禁又问:“既然先生知晓,为何不解决呢?”
张居正愣了一下,并没有答话。
朱翊钧不知道他是想不到这块,还是不知道怎么解决。不过他更相信后者。
毕竟这个问题存在了二百多年的时间。
如此长的时间里,愣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出这个问题,这着实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先生,首先说宝钞,既然宝钞已经失去价值了,为何还要印刷发行,官员的,士卒的俸禄为何还要发放宝钞,朕想民间已经拿宝钞胡墙了。宝钞提举司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第二点,白银是放下大宗交易的货币,这点毋庸置疑,但是白银也有其局限性。第一就是白银的重量,一两十两还不是事,百两千两甚至上万两就成了问题,现在民间大的商贾繁多,交易达十万两之巨的不再少数。
如果一位京城的商人去山西交易,那么他就需要雇佣车辆运送银两,不消说十万两重量如何,这一路上安全问题又该如何,商人为了安全问题势必会雇佣很多的人马,这人吃马喂的花费巨大,商人本就逐利,势必会将这些成本分摊到商品上,造成商品价格昂贵。那如何解决此类问题呢?
白银的第二个缺陷就是成色,如何保证你拿的银子就是成色十足呢?
第三,朕在说说铜钱,既然先生说了大明本就缺铜,那为何还要用铜钱呢,而且市面上众多私铸者,又如何保证铜钱的成色了,想必你是三铜七铅,我就二铜八铅,更有甚者恐怕一点铜的含量都没有,那铜钱如此粗制滥造,又如何保证价值呢?
白银对百姓本就不可获得,全部指望铜钱过活,铜钱尚且如此,那百姓的日子该如何呢?”
当然货币的价值远远不至于此,朱翊钧不想多说,放下的几个问题,就够张居正想上一阵子,倘若最基本的货币价值都搞不懂,说更多的又有何意义呢。
张居正沉吟,久久不语。
这是一个他从来没有涉及过的领域,即使张居正学识渊博,精明干练,但是遇到如此的问题他也困惑。
他不由得拿眼觑着朱翊钧。
既然皇上提出货币的问题,自然就有一定的想法。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正了正身子,破天荒的虚心问道:“皇上可有应对之法?”
朱翊钧呷了口茶,心里没来由的开怀。
以前都是自己向张居正请教,如今却反了过来,这不得不说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情。
“嗯。既然先生问了,朕就说说自己的看法。”
张居正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货币最重要的是体现商品价值,那么比如朕手里的茶杯,你说他值一两,那么你手里的货币就能兑换一两。而不是像宝钞一样,明明写着一惯,却不值两文。
所以如何保证货币应有的价值,才是关键。
起初宝钞的发行不就是如此吗。那为什么现在的宝钞不值钱了呢?”
张居正摇摇头。
“那是因为宝钞发行太多,国家又不回收,造成了宝钞泛滥最后贬值了。”
张居正点头。
“朕不是说宝钞发行不对,而是它没有准备金所致。
先生博学,应该知道元朝最初发行的纸钞。”
“皇上所言甚是,元初发行的中统钞确实一段时间稳定。一经发行流通畅通无阻,在商品交易中信誉较高,很快成为元朝的唯一货币。但是后来就不行了,与咱们大明的宝钞差不多,形同虚设。”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元朝中统钞之所以没落,根本原因是战事频繁,元为了弥补财政亏空,大量发行所致,当然如果元在结束战争之后,筹措大量的准备金,也可以恢复中统钞的价值,可以元朝的王公贵族只知道挥霍,才让中统钞成为一张废纸。”
“那皇上的意思是大明重新发行宝钞?”
朱翊钧点点头。
张居正站了起来,长揖一礼:“皇上三思。”
“有何不可?”
“大明缺银啊,皇上。”张居正显然也接受了朱翊钧的观点,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怎么,那先生告诉朕,大明的钱都在哪里?”
“这!”
不用张居正说,朱翊钧清楚,中国人自古就有的传统。
喜欢藏匿财富,有了钱总会想着存起来。
所以大明不是没钱,而是藏在了民间。
具体来说都藏在王公贵族,大地主大商贾的手里。
“那是不是说,朕解决了银的问题,先生就能解决货币问题。”
张居正重重的点点头。
“好!”朱翊钧拍了桌子:“先生,你现在就可以先将事情筹备起来。银的问题朕来想办法,朕希望的是,银子到位后大明的新货币能够顺利发行。”
看皇上如此笃定,张居正张张嘴,本想问皇上如何解决,最后他还是选择没有问。
送走张居正,朱翊钧闪过一丝阴狠。